風冥淡淡說道:“那張古琴名為‘伏羲’,也是無言谷之物,我雖無法準確判斷它到底是什么年代的東西,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但它確實是個世間難得的奇物,就算是青兒那般毫無武學根基之人,用它彈奏出的樂曲也能爆發(fā)出驚人的神力,你身負皇鳥火種,就算對音律之術是個門外漢,有如此神器加持,理應不難!
“話雖如此……”云瀟猶豫了一下,問道,“谷主忽然教給我這個,到底是為了什么?”
風冥見她終于問到了關鍵,面上反而溫柔了不少,接道:“蒙周本是長生殿之主,擅長的也是馭蟲術,不過活得久了,也不知道又將哪里的邪術融會貫通,眼下似乎還可以驅(qū)使魑魅魍魎,最近昆侖山各處都有山鬼作亂,多半也是他干的,那些山鬼本性不壞,無言谷的音愈術能穩(wěn)定心智,若是真有不知悔改的,音殺術也能強行誅之,你不是想幫忙嗎,我是在給你更合適的方法,比你冒冒失失闖過去要靠譜的多!
云瀟心下一動,默默捏緊了手里的書,聽他這么說了,心里的緊張擔憂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風冥湊過來貼著她的耳垂鄭重的說道:“青兒只需要將蒙周引出來就足夠了,只要他在昆侖境內(nèi)現(xiàn)身,我就能瞬間察覺,就算不能殺他,我也有一萬種方法讓他再也逃不出去,云瀟,答應我,一定將青兒平安帶回來!
云瀟的心底也在劇烈的掙扎,她很想毫不猶豫的答應谷主的要求,但她真的不敢如此武斷,拿風青依的生命做賭注。
“另外,送你一樣東西吧!憋L冥眼中光芒再一次漸漸亮起來,映著他略帶神秘的臉色,變幻不定,掌下又是一個神力深厚的漩渦在迅速成型,云瀟只感覺心中怦怦直跳,目不轉睛凝視著他的手心,忽然,眼前景象驟然變化,不知從哪里飄來了細細的白雪,隱隱約約中,甚至有紅梅的花瓣飛舞其中!
云瀟瞬間呆住了,她明明身處鏡虛宮,怎么眼前驀然出現(xiàn)了一副風雪紅梅的盛景?
“這個,送你了!憋L冥的話幽幽傳來,好像和她身處兩個世界,顯得格外空靈深遠,云瀟定睛再看,只見風冥掌間豎立著一柄血紅的長劍,真的有風雪纏繞劍身在緩慢飛舞,散出淡淡的梅香,正是它在出現(xiàn)的瞬間卷起了如此驚艷的幻象!
風冥見她還傻站著一動不動,索性主動拉住云瀟的手將長劍遞給她,淡道:“此劍名為‘風雪紅梅’,和‘暴雨青竹’本是對劍,眼下你失去劍靈,帶著防身吧!
云瀟受寵若驚的接過長劍,不可置信的確認了一遍:“真的要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給我嗎?”
“貴重?那倒也不至于!憋L冥咧嘴,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他看著這柄長劍的眼神是極為復雜的,又道,“以前是很貴重,畢竟這是西王母座下女仙的佩劍,但現(xiàn)在雙劍皆是死寂的沉睡狀態(tài),除去出劍帶起的幻象,其實和一般凡鐵也沒太大的區(qū)別。”
云瀟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他的話,欣喜若狂的撫摸著劍身,風冥眉頭一蹙,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才想嘲諷幾句,忽見風雪紅梅劍身上火光一閃,好似有什么古老的力量被瞬間驚醒。
他將到口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目光也立即變成了一種驚喜——都說神鳥的火焰能燃盡一切污穢,莫非陰差陽錯之下,身負火種的云瀟能令雙劍蘇醒?
第二百九十八章:復蘇之機
風冥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抽出間隙之術中的另一柄劍暴雨青竹,笑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姜清的親傳弟子,來,讓我試試你到底學的怎么樣!
他一邊說話,人已經(jīng)飄一樣的走出鏡虛宮,云瀟不知道他此時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但才收了人家贈送的寶劍,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一直走到湖邊,風冥掌下的暴雨青竹輕輕顫動,果然湖面瞬間出現(xiàn)雨滴砸落之景,他對云瀟招了招手,道:“云瀟,你娘她們?nèi)绻M入昆侖境內(nèi)我會有察覺,到時候會以光化之術直接送你過去,在此之前,你有幾天的時間熟悉一下這柄劍。”
話音未落,雨滴連成細細的絲線,云瀟驟然感覺耳邊的風變得鋒利起來,刺痛皮膚,她是以昆侖的劍術直接抖開風雪紅梅,頓時湖面景象再次轉變,竟然同時展現(xiàn)出雙劍獨有的幻象!
風冥抿著嘴唇,心中也在做著自己的打算,出手更是快如閃電,兩人在湖面上來回竄動,爆發(fā)的靈力引動湖中睡蓮展開花瓣,露出花蕊中幽幽熒光,風冥的劍式和帝仲如出一轍,都是看似簡單平淡的揮擊,實際千回百轉難以捉摸,再加上每次出手必定帶著獨屬上天界的特殊心法,幾乎每一式都讓云瀟必須全神貫注才能應付。
此時的風青依透過余音臺的輕紗帷幔也在心緒不寧的看著湖面上的戰(zhàn)斗,師父看似每招每式都是點到為止,實際上正在一步一步將云瀟逼至極限。
風青依握緊拳,師父的表情不像試探,更像是另有目的。
沉默的剎那,殺氣暴漲,暴雨青竹的劍鋒削去睡蓮的蕊光,四周一下子陷入莫名的黑暗,連虛假天空的星辰也仿佛在一刻隕落消失,云瀟屏氣凝神,風冥的身影忽然間從眼前散去,她不敢輕舉妄動,緊張的往旁邊挪了挪,視線飛速的掃過身邊一切,耳邊是雨落聲,還能嗅到撲面而來的竹葉清香,但她心中卻只剩一片恐慌,緊握著手中長劍,大氣也不敢出。
水聲,自腳下而來,云瀟本是站在內(nèi)谷湖面上,此時被身影吸引情不自禁的低頭望了望,這一望,她的臉龐驟然露出驚恐,明明眼前是一片純黑,為何視線的盡頭處好似看見了累累白骨?
風冥在夜幕里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終于見她分了心,瞬間抓住機會鬼魅般掠出,下一刻,沒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暴雨青竹的劍光突兀的劃破黑夜,一道明亮的青光乍起,湖水發(fā)出劇烈的波動,蕩起濃郁的水霧,云瀟本能的收劍防身,雙劍對撞之后,又是一道艷麗的紅光照亮整個內(nèi)谷。
云瀟退了一步,上天界的力量她根本扛不住,這一擊之后雖然勉強擋下了暴雨青竹的進攻,但手臂皮膚竟然被莫名的力量撕出裂傷,血順著手一路流到風雪紅梅劍身上,讓此劍在夜里擴散著莫名幽暗的紅光。
風冥的目光卻已經(jīng)欣喜若狂的望向她手里的劍,果然,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沾染靈鳳之息的風雪紅梅隱隱透出要蘇醒的跡象!
是天意嗎?這么多年了,上天竟然主動送來了一個能讓雙劍蘇醒的人?
云瀟揉了揉肩膀,好在這一下傷的不算很重,只是皮膚被撕裂了一些并未傷筋動骨,她重新調(diào)整姿勢準備繼續(xù)的時候,風冥的心口處再次凝聚出一個漩渦狀的間隙之術,反手就將暴雨青竹從心中插入,然后走上前,掌下靈力如流水般輕而柔的拂過內(nèi)谷,重新將睡蓮的蕊光點亮,云瀟不解的看著笑吟吟的谷主,見他朝自己拱手,竟然主動道歉:“我只想讓你試一試風雪紅梅,不料失手誤傷了,你快去找青兒,讓她幫你上些藥吧!
云瀟奇怪的看著這個人,念道:“那倒不用了,我一貫恢復的很快,這點皮肉傷不需要上藥一會就痊愈了。”
“哦?也對,但還是去處理一下傷口吧!憋L冥認真的想了想,聳了聳肩膀,無論是神鳥一族還是被授予火種的靈鳳族,自身都有著近乎無解的自愈能力,混血的云瀟雖然在這方面要弱于純血,但她畢竟是皇鳥血脈,如果有一天能擺脫人類身體的束縛,能力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嗯!痹茷t雖然是點點頭,眼睛卻情不自禁的一直往湖下看個不停,心中疑惑變主動開口問道:“谷主,方才我好像在湖中看見了堆積如山的白骨,那些……也是幻象嗎?”
“你看見了?”風冥一驚,心中咯噔一下,云瀟見他神色頓時凝重,立馬就知道那并非幻象,手上一緊有幾分害怕,低道:“那些白骨是真的,為什么內(nèi)谷湖下會有這種東西?”
風冥沉吟了一會,不得不驚嘆她身上獨有的皇鳥之力真心太過強悍,連他刻意掩飾多年的秘密竟然也被一眼看穿,搖頭苦笑:“內(nèi)谷這個湖原本和外谷的天池是一體的,幻魃產(chǎn)生之后,為了防止它繼續(xù)危害無言谷,西王母便將其一分為二,天池作為囚禁幻魃的場所,理所應當?shù)谋慌懦诹送鈬,但是你眼前這個湖,就是當年西王母誅殺女仙之地,所以她的神像也是立在了這里。”
云瀟愣神的聽著,西王母的傳說她自幼就知道很多,但現(xiàn)在如此真實的出現(xiàn)在眼前,還是讓她久久不敢置信。
“這湖中的白骨,就是當年無言谷弟子的殘骸吧!憋L冥俯下身從湖中撩起水,默默感受著湖水中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淡淡說道:“因為西王母曾經(jīng)滴血入湖消去幻魃的怨念,所以內(nèi)谷湖泊極為純凈,就算水下掩埋著遠古時期無言谷弟子的尸骨,實際上也并不能影響到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定要說的話,應該是四百年前那場內(nèi)亂導致幻魃脫身,當年水中沉睡的怨恨加上內(nèi)谷新死的弟子,才讓這里稍微出現(xiàn)了一些異樣,但是也不要緊,我已經(jīng)在湖中種下了這種睡蓮,花蕊能阻隔邪力,但是你身上的火種太厲害了,才會沖破花蕊之力看到湖下白骨,真是讓我意外!
“這樣啊……”云瀟心不在焉的接話,風冥倒是輕輕一笑,抬手指了指余音臺,其實一早就看見風青依一臉擔心的看著他們,于是催道,“別站在這里發(fā)呆了,之前給你的琴譜也好好記住,你大概有三天左右的時間去學。”
“三天……您可真會為難人!痹茷t癟癟嘴,露出一副泄氣的表情,風冥笑了笑,提醒,“讓青兒教你,也不需要你學的很好!
云瀟臉上一紅,一想到自己能讓風青依親自教導,心中竟然有種莫名的開心,立馬笑吟吟的將煩惱全部炮制腦后,風冥被她這種瞬間變臉的樣子驚了一下,忍不住問道:“讓她教你,你這么開心?”
“那當然!”云瀟眼珠一轉,狡黠的笑了笑,神秘的望向風冥,不懷好意的道,“青依那么漂亮,又那么溫柔,我都要對她心動了呢,真可惜我也是個女人,要不然……要不然我可是要和您爭一爭的!
“哼……少在這貧嘴!憋L冥瞪了她一眼,但眼里依然滿是不安和擔心,低聲道:“云瀟,你一定要把她平安帶回來,蒙周此次大費周章的在昆侖布陣,還找到上天界日月雙神的后裔作為祭品,他的目的一定是天池幻魃,我必須留守這里,不能給魔物再次逃脫的機會!
“嗯!边@一次云瀟沒有猶豫,認真的點頭應允,風冥頓了頓,反而自己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是好,云瀟悄悄上前一步,道,“谷主,青依愿意以自身作為誘餌迫使蒙周現(xiàn)身,為昆侖山永絕后患,我是打心底佩服她的,其實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繼續(xù)在這里和您安安靜靜的隱居,昆侖不是忘恩負義之輩,我一定會保護好她,讓她安全的回來。”
風冥面無表情,向余音臺看了一眼,輕紗帷幔后的人也在靜靜看著他。
“谷主……我有一事不解!痹茷t輕輕打斷他的思緒,自己也是擔心的看了看余音臺,這才說道:“您之前說過,如果我離開無言谷,時間會瞬間回到正軌,那、那她呢?她真的能有一天的時間嗎?”
“嗯,這個你大可放心。”風冥淡淡一笑,沒想到在這種危機遍地的時刻,她的娘親、師門同時面臨著難以預料的危險,她竟然還會主動關心風青依的安危,看來自己把青兒托付給她是個正確的選擇,風冥無意識的松了口氣,說道:“上天界的人不需要鏡月之鏡,時間也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存在,這三百年我每天都在以上天界的術法為青兒凝聚身體,如今她的身上多少也有上天界的力量,不會像你一樣出去立馬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但是,云瀟,這是暫時的,所以我才要讓你一定及時送她回來。”
云瀟咽了口沫,鄭重的點頭,風冥擔心的看著她,這一次的心中不僅僅是在擔心風青依,他又若有所思的將目光轉向湖中西王母神像,沉默許久,發(fā)出一聲長嘆,手指一勾取下神像手中權杖頂端的白環(huán)玉玦放到云瀟掌中,認真的囑咐道:“云瀟,之前帝仲有和我談過一些事情,你腹中孩子多半是撐不過三個月,如果不是現(xiàn)在身處時間停滯的無言谷,你應該早就出現(xiàn)極其嚴重的癥狀了,這個白環(huán)玉玦是西王母的東西,希望能幫到你!
“又要送我嗎?”云瀟受寵若驚的看著手中這塊白色玉石,道,“谷主已經(jīng)將風雪紅梅送我了,這東西是西王母的神物,太重貴了……”
“你能幫我保護好青兒,一塊玉又算得了什么!憋L冥直接打斷她的話,看著她閃爍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皇鳥的火焰能燒盡污穢,能讓沉寂的雙劍復蘇,這無疑是他斬殺幻魃的絕佳機會,可是,要如何才能在不傷及云瀟性命的前提下,讓一切順利進行?
許久,風冥的眼眸明滅不定,復雜而無奈,低道:“云瀟,我有私心,這塊玉就算是提前給你的補償吧,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
云瀟奇怪的看著谷主,但他的神色一秒就恢復了常態(tài),好像什么事也發(fā)生過一樣,轉身離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蟠龍鎮(zhèn)
蟠龍鎮(zhèn)位于昆侖山脈的最東面,因其背靠蟠龍山而得名,這里是旅人最后一處歇腳點,過了蟠龍鎮(zhèn)繼續(xù)深入,就真的是荒無人煙,只剩下皚皚雪峰。
蕭千夜提前換下了昆侖弟子的衣服,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是隨便找了一家簡單的客棧休息,因為本身并不會感覺到疲憊,他每隔兩個時辰就悄悄出去轉一圈查看,蟠龍鎮(zhèn)是這附近最大的城鎮(zhèn),周邊還零星分布著十幾個小型村寨,它氣候嚴寒交通不便,倒是和飛垣的伽羅有幾分相似,五公主一行速度如此之慢,肯定是因為腿腳不便只能沿路走走停停耽誤時間,那么他在這里守著就是最佳的地點,他們一定會在回山之前在這里住一晚。
想到這里,蕭千夜再一次提著古塵走出房門,他在這里呆了兩天,平均每天要出去七八次,今天也已經(jīng)是第四次出門,連樓下的伙計的見怪不怪了,問都懶得再問,眼皮都不抬繼續(xù)干著自己的事。
一走出客棧,他還是習慣性的扭頭,揚起臉望向背后那座雄偉的高山,此山是一座直挺挺的高峰,遠看就像一根豎立的天柱,但是始終有厚重的云霧成蟠龍狀環(huán)繞著山,無論刮風下雨縈繞不散,似乎是在努力往更高的天際攀爬,一直延伸到他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蟠龍本是傳說中蟄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龍,就好像眼前這座山,位于昆侖最東面,只要再進一步,就能進入傳說中的仙山。
蟠龍,蛟龍,潛蛟,水虺,這些日子他遇到了太多相似卻又有云泥之別的“龍”,而傳說中那只真正的龍,卻早已經(jīng)死在了遙遠的終焉之境。
蕭千夜心中莫名感慨,手中古塵似乎也在同時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嘆息,他低頭看了一眼古刀,忽然像是在和什么人說話,淡淡開口:“白龍,既然龍族和皇鳥一樣會順應天命誕生新的王,為什么自你死后龍族一蹶不起?明明旁系的蛟龍族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四處奔走努力,你的后裔為什么始終杳無音信?他至今沒有出現(xiàn),是因為所謂的天命……還不到時候嗎?”
古塵靜悄悄的,沒有發(fā)出任何回應,但蕭千夜卻輕輕笑起,知道它能聽見。
蕭千夜搖搖頭,惋惜的道:“白龍,雖然你的后裔沒有出現(xiàn),但是旁系的蛟龍族倒是有幾個意志堅忍的人,可惜,可惜他們非要與我為敵,否則我手握龍骨遺骸,實在不想傷害他們!
古塵刀身的金光微微一閃,似是被他這句話觸動,蕭千夜繼續(xù)往前走,心中好奇,忍不住多嘴繼續(xù)問道:“白龍,你后悔嗎?你最為愛戴的那位大神,他在你死后毀去了殘影,那時候的他一定很后悔,也一定曾為你心痛,你最好的朋友為了救你,不惜放棄了永生的火種,永生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它卻為你放棄了。”
話音未落,蕭千夜忽覺心中也傳出劇烈的痛,不知是什么時候的記憶一下子在腦中蕩起,甚至讓他腳下一頓,停在了原地。
蕭千夜呆呆望著自己掌心,這種感覺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自己的那位古代種先祖,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再次浮現(xiàn)出了那些遙遠的記憶?
白龍和帝俊,窮奇和帝仲……他們的經(jīng)歷是如此相似,也難怪自己提及那些往事,心會被觸動。
恍惚中,手中古塵似乎發(fā)出了一聲輕到無的嘆息,蕭千夜回神凝視著古塵,目光一點點陰沉,順應天命……可天命從來都是最可笑的東西,否則又怎么會眼睜睜看著血脈遭受萬年摧殘,至今無動于衷?
蕭千夜冷冷咧嘴,無意識的笑了笑,他不知道現(xiàn)在那位名為龍吟的蛟龍族王女所做的努力是否有用,可是如果真的一切都是天注定,這世界該多了無生趣。
上天界一定對此深有體會吧?他們每個人都失去了對人對事的所有情感,就好像他最討厭的那四個字——順應天命。
蕭千夜甩甩頭,想起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心情就立馬煩躁起來,他不動聲色的往蟠龍鎮(zhèn)外走去,出了蟠龍鎮(zhèn)其實是一片荒蕪的碎石灘,成年的積雪堅硬如鐵,唯一的道路也并不平整,是周圍村寨的村民為了方便平時采購伙食自行開鑿的,這里很少會有中原的商隊會來,大多數(shù)的居民都是早些年為了躲避戰(zhàn)亂才被迫遷徙至此,只是不知為何,明明中原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結束,這些人卻留了下來在此扎根,再也沒有離開。
為什么呢?蕭千夜在心底默默問自己,人難道不是應該去追求更加富裕的生活嗎?為什么無論是這里,還是伽羅,那些人都是寧可忍受嚴寒疾迫也不愿意走呢?
他揉了揉腦門,想向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探討這個問題,帝仲這段時間幾乎不和他交流,雖然每天還是會按時回來,但無論他說什么對方都是閉口不答,一點也不像之前那個總是自作主張在他腦子里擅自說話的人。
現(xiàn)在他又不在,自從他能維持神裂之術以來就一直這樣神出鬼沒的,只是簡單的告訴他在處理山中蟲印之事,其它的一概不多說,一開始蕭千夜還覺得再也沒人天天在身邊念叨,可以享受一段難得的安靜時間,可是沒過兩天又感到一種深深的無趣,和帝仲分離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為什么現(xiàn)在反而有種不習慣,甚至……甚至是不舍?
他這么想著,人已經(jīng)不知不覺走出好遠,蕭千夜回過神來,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看不見蟠龍鎮(zhèn)了,他像之前那樣跳上旁邊那座高大的巨石,沿著這條路向遠方眺望,在確定沒有人之后,又以御劍術操控古塵飛到半空中再次查看,雖然帝仲不在他身邊,但他的眼睛仍是兇獸獨有的冰藍色,可以看得比正常人更高更遠,只要五公主一行人到了附近,他一定就能發(fā)現(xiàn)。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時辰,眼見著天色又開始逐漸轉黑,蕭千夜心知今天肯定又是無功而返,果然師父說他們大概需要三天,他在這里守了兩天就毫無所獲,眼下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估摸著明天就該到了。
蕭千夜從空中再次落地,沿路返回,蟠龍鎮(zhèn)的居民其實休息的很早,此時天才微微黑下來,大半的人家都已經(jīng)關門熄燈了,店家見他回來,懶洋洋的抬了個眼皮,習慣性的問道:“公子回來了,今天晚上還要出去不?”
“不去了!笔捛б沟α诵Γ蛱煲估锼煌砩吓艹鋈ト,即使已經(jīng)把腳步聲放到最輕,還是每次都能被守夜的小伙計發(fā)現(xiàn),這家伙身材小小的,稍微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就醒了,折騰一晚上他今天兩只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不住用袖子掩著嘴打哈欠,小伙計聽他這么說了,很明顯是從心底長長松了口氣,立馬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迎客樣,樂呵呵的說道,“也是,這晚上可冷了,最近山里又不太平,您別瞎跑了,早些睡覺吧。”
“山里……不太平嗎?”蕭千夜本來已經(jīng)一只腳踏上樓梯,聽見他這句話直接就轉身走了回來,他自然知道昆侖境內(nèi)最近魑魅魍魎橫行,所以從他到達蟠龍鎮(zhèn)開始也一直在暗中留心,原本以為這一帶還算太平,城內(nèi)居民也沒有談起最近的異常,看起來鬼怪之災似乎并未蔓延至此。
小伙計點點頭,面容嚴峻,眼中精光閃爍,好像親眼看到了恐怖的場面一樣,一下子跳過來,壓低了聲音拽著他的衣袖說的頭頭是道:“嗯,我也是聽客人說的,據(jù)說他們是路過西面三十里處的坪村,本想就近在那里找人家歇歇腳,誰知道進去以后發(fā)現(xiàn)人全死光了,還有幾只餓壞的雪狼在里面啃食尸骨,村里面連個全尸都沒剩下,客人嚇得連夜趕路來到蟠龍鎮(zhèn),這會還請了神婆去客房里念經(jīng),估計是嚇的覺都睡不踏實呢!
“被雪狼入侵嗎?”蕭千夜疑惑的問了一句,昆侖山有不少雪狼生活其中,如果遇上氣候特別惡劣的年份,餓到失去理智的雪狼確實會主動攻擊人類的村落,小伙計聽見他這么說,立馬將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他看了蕭千夜幾眼,面上浮現(xiàn)出驚恐的神色,低道:“不是被雪狼咬死的,剛才那客人還在說呢,說坪村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螞蟻,有的甚至還跟雪狼打起來了,螞蟻和狼打起來了,喂,你說奇不奇怪?”
“螞蟻……”蕭千夜怔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緊盯著小伙計,這一眼看的小伙計后背冒出一串冷汗,這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眼珠是一種罕見的冰藍色,他立馬松開了蕭千夜的袖子,心有余悸的點點頭重復道,“對啊,是螞蟻,那些客人住進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了好多剛燒開的水,看都不看直接就往身上倒,也不嫌燙!
蕭千夜緊閉了一下眼,黑色的螞蟻!難道又是當時在他身上的那種蠱蟻?那東西在飛垣殘殺了兩個年幼的孩子,如今竟然變本加厲直接屠殺了一整個村落?
一定是蠱蟻,蒙周本來就是長生殿之主,明玉長公主的馭蟲術其實就是拜他所賜,那個人,是真心想拖著整個昆侖山陪葬嗎?
蕭千夜勉強振作了一下精神,小伙計見他一副陰晴不定的模樣,這時候也不敢再自說自話了,他才想溜之大吉,蕭千夜眼疾手快一把又把他拎回了眼前,嚴厲的問道:“那些客人現(xiàn)在住在哪間房,住進來之后有沒有其它什么異常?”
小伙計雖然身形瘦小,實際是個非常靈活的人,但此時被他拎著竟然感覺全身失去知覺無法動彈,瞬間就意識到這個人來歷不簡單,他立馬點頭哈腰的指了指二樓最里面的客房,連忙回答:“除了用開水沖澡,還請了神婆念經(jīng)說是為亡者超度,哦對了,那神婆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呢,也不知道他們超度完了沒有!
蕭千夜心中已經(jīng)知道大事不妙,不顧得在和小伙計說話,直接大步?jīng)_上了二樓。
第三百章:神婆
推開二樓的房間門,里面煙霧繚繞,空氣里還混雜著奇怪的香味,視線被白蒙蒙的水氣和香薰阻絕根本看不清楚,蕭千夜屏住呼吸提高警惕往內(nèi)跨了一步,沒等他看清中間黑乎乎的一團到底是什么東西,一聲尖銳刺耳的嚎叫響徹整個客棧,再定睛,只見客房中間擺放著一個老大的木桶,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赤身裸體的泡在桶中,男人端坐在中間,兩個女人一人一邊緊緊抱著胳膊,剩下一個背靠著,此時也驚慌失措的朝他望過來。
怎么回事?蕭千夜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進退兩難,這時候剛才的小伙計飛身沖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一邊點頭哈腰的道歉,一邊連連對他使眼色。
房間門被推開之后,里面的煙霧慢慢散去了不少,蕭千夜用力揮了揮袖子,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除去中間的大木桶,四周還擺著十個正在燒香的薰爐,那些奇怪的煙霧呈現(xiàn)不同的色澤,在水霧的作用下開始出現(xiàn)奇妙的暈染,這些人將門窗緊閉,指點了幾根昏暗的蠟燭,整個房間又悶又黑憋得透不過氣來。
“公子,公子!”小伙計嚇的臉都白了,見他還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連忙壓低聲音勸道,“您這是做什么啊,我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他們要了好多開水要泡澡,還請了神婆念經(jīng),您……您別打擾人家了,快跟我出去。”
蕭千夜這才注意到房間一角還站著一個女人,雖然被稱為“神婆”,但是看起來也只有三十左右,面容姣好皮膚細嫩,身材勻稱豐滿,看著應該是平時就保養(yǎng)的極好,她站在煙霧中,用衣袖掩著嘴偷笑起來,然后盈盈走向蕭千夜,她化著極具異域風格的奇特妝容,一只手像蛇一樣纏住蕭千夜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食指在小伙計額頭輕輕一點,直接就把眼睛都瞪直了的小伙計給推了出去,蕭千夜一動不動,任她一點點將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神婆發(fā)出輕輕的呵笑聲,然后重新關上了房間門。
蕭千夜只感覺這個女人身上有著特殊的香氣,能讓他的意識瞬間出現(xiàn)恍惚,連忙暗暗運氣鎮(zhèn)定心神。
“喂,你是什么人!還不快出去!”木桶中的男人這才終于回過神,臉龐通紅顧不得自己全身濕漉漉的直接翻身就爬了出來,他從床上扯了一條毯子隨便裹住身體,然后氣急敗壞的又向木桶里的三個女人扔了幾件衣服,他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一鬧更是大發(fā)雷霆,直接抄起桌子上的茶壺就朝蕭千夜的臉砸了過去,邊砸邊罵道:“媽的!你還看,沒看過女人是不是!趕緊滾出去別讓我再見到你!”
此時木桶里的三個女人直接在水中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接二連三的爬出來跳到床上,用被子遮掩著濕漉漉的身體。
蕭千夜只是輕輕側頭,茶壺貼著他的臉砸在了后面的門上,但他不氣也不惱,看似隨意的轉了轉手里的長刀。
這一下男人才注意到他手上那柄細長的黑金古刀,看起來都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他緊張的咽了幾口沫,雖然自己經(jīng)常往返昆侖和中原做生意,但是畢竟天高皇帝遠,萬一在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出了什么意外,那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想到這些,他只能憋著這口氣哆哆嗦嗦的退了兩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盯著他。
蕭千夜嚴厲的看著他,對他招手道:“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