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話一邊不經(jīng)意的瞥了一眼江行澤,之前在帝都城她曾去秦樓找過自己的徒弟岑歌,那時候就有幸見到了秦樓之主江停舟,這兄弟兩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些八面玲瓏的商人,但舉止之間很明顯就不同凡響,只怕是天尊帝一早就另有安排。
蕭千夜走上來,云秋水抬頭望了他一眼,縱是心底有無數(shù)疑惑,開口也只化成淡淡一聲嘆息,又對天澈使了個眼色,道:“把瀝空劍還給他吧!
天澈本來坐在窗邊正在思考方才云瀟口中提及的蛟尾異族人,聽見云秋水發(fā)話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還帶著蕭千夜的劍靈,他隨手解下來遠遠的丟了過去,瞥見劍身上細細的裂痕,不由得眉頭緊蹙脫口問道:“劍靈都能受損成這幅模樣,你遇上什么對手了嗎?”
沒等蕭千夜回答,云瀟也才想起來自己的劍靈還被天尊帝扣著,連忙抓著云秋水的手問道:“娘,我的青魅劍呢?他們說了會讓你們帶著還給我的……”
“你的劍靈……”云秋水和天澈疑惑的互望了一眼,忽然意識到什么,同時脫口,“青魅劍去哪了?”
“他又騙我!”云瀟氣的臉色一陣蒼白,將公孫晏當時說的話全盤告知,云秋水凝視著女兒,其實聽到“公孫晏”三個字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她用力擰了擰云瀟的臉頰,語重心長的道,“他的話你也敢輕信?你真的……太好騙了!罷了,劍靈雖然重要,但此時也不能為了一柄劍靈再回去冒險,你呀,自己回去跟掌門解釋!”
“娘……”云瀟一聽到掌門兩個字,立馬沒了底氣,顯然是觸到了痛處,本來青魅劍受損她就已經(jīng)在擔心會不會挨罵了,這下索性被人騙了去,豈不是要被師父罵死?
眾人面面相覷之際,忽然從樓上淡淡飄來一句話,鳳姬無聲無息的從樓梯走下,淡道:“公孫晏?這個人三番四次的暗中動手腳,當真如此一手遮天?”
云秋水一驚,瞬間就察覺到對方身上洶涌而來的靈鳳之息,這么強烈的靈力比鳳九卿還要更勝一籌,然而一直到她主動發(fā)聲,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
“鳳姬大人!”天澈驚呼脫口,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鳳姬淡淡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太過緊張,云瀟連忙抓著娘親的手熱情的介紹起來:“娘,這是若寒姐姐……”
“若寒……”云秋水愣愣重復了一遍,鳳姬見她垂著臉神色淡淡,盈盈一笑,仿佛只是不經(jīng)心的閑話,“這位就是云夫人吧,按照輩分,我應該喊您一聲姨!
云秋水豁然站起,只覺得心頭急劇一跳,鳳姬、鳳若寒!她就是鳳九卿的親生女兒,托舉箴島墜天落海并改名“飛垣”的那個靈鳳族!
第二百六十六章:一語成讖
鳳姬慢步走過來,抬手敬了一杯茶,云秋水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意識的伸手接過茶來飲了一口,只聽對方笑了笑,隨意的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說道:“鳳九卿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和您提起過我?夫人不必拘束,他和我名義上雖是父女,但并沒有任何感情,我對他離開之后的事情也沒有興趣!
云秋水輕輕握著茶杯,心里五味陳雜,那時候年輕氣盛一個人來到飛垣孤島,在泣雪高原上偶遇鳳九卿,她確實是對那樣好看又博學多才的男人一見傾心,他們順理成章的相愛成婚,直到自己懷上云瀟,身體開始出現(xiàn)對靈鳳之息的劇烈排斥,鳳九卿不得以只能將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她有過震驚,有過悲憤,也質(zhì)問過他為何隱瞞如此重要之事,可即便如此,鳳九卿也從來不曾提起過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她也有過疑惑,畢竟身處白教的那段時間,她從很多人口中聽到過“鳳姬”的名字,只不過對方從未真的出現(xiàn)過,她也始終沒有將兩人聯(lián)系在一起過。
在鳳九卿欺騙明玉公主騙取沉月之后,她一氣之下只身返回昆侖,但是從那以后也開始不經(jīng)意的想要了解關于“靈鳳族”的事情,據(jù)說這古老的一族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滅亡,鳳姬是飛垣唯一的靈鳳族,而關于鳳九卿,她卻是百般打探都毫無頭緒,這個人好似憑空出現(xiàn),又迅速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云秋水用力咬住嘴唇,這些年她雖然不在女兒面前表露過分毫,但一直都在追查關于丈夫的真相,而她真正對鳳九卿的身份有更為深入的了解,還是意外從昆侖山下一處隱秘的雪谷中得知,無言谷主拜訪昆侖的時候曾有意無意的提醒過她,鳳九卿,和上天界有某些密不可分的關系。
時至今日她還能想起谷主那雙宛如深淵的雙眸,好似什么都心知肚明,一眼就能望穿一切。
原本喧鬧的室內(nèi)一下子安靜了,眾人皆把目光投向兩人,許久,鳳姬眼皮輕抬,微微掃了一眼旁邊的云瀟,說道:“若是夫人不介意,我就喊您秋姨吧!
云秋水這才回過神,心中又驚又喜,而對面一直靜靜坐著的鳳姬面上微露笑意,眼光深邃,自言自語的說道:“秋姨或許對我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但我對您的事情卻知道的很多,坦白說我和鳳九卿的關系并不好,要不是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可能會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畢竟我是這世上唯一能讓他死的人,但罪不及無辜,我雖然討厭他,但我并不討厭您和云瀟!
云秋水聞此言,神情一頓,一時語遲有幾分尷尬異常,云瀟見狀連忙湊過來笑嘻嘻的給她錘了錘肩膀,小聲說道:“娘,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您別想太多,您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歇一會,晚飯做好我去喊您!
她一邊說話一邊對蕭千夜和天澈使眼色,云秋水看了一眼女兒,深吸一口氣,反而輕輕扣住她的手,認真的對鳳姬問道:“姑娘可愿意將鳳九卿的過去告訴我?實不相瞞,我雖是和他結(jié)發(fā)成婚,但關于他的一切都像一張白紙,我不知他說的那些話幾句真幾句假,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請姑娘……告訴我!
“娘……”云瀟低呼一聲,感覺娘親的身體在控制不住微微顫抖,鳳姬眼神中寒光微閃,神色一沉,“秋姨何必要問我這些事情,鳳九卿是我的敵人,我是不會幫他說好聽的話!
“我知道!痹魄锼哪樕兊脴O其難看,但還是強自鎮(zhèn)定情緒,一字一頓堅持說道,“自長公主那件事開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他畢竟是我的丈夫,是我真心愛過的人!
“丈夫……”鳳姬微微失神,看著云秋水緊張的握住云瀟的手,像一個母親、一個妻子。
鳳姬無意識的輕嘆一口氣,表情也忽然有些茫然,她有鳳九卿這個父親,自然也曾有一位靈鳳族的母親,但自她記事以來就一直被關在特制的“鳥籠”中,所謂母親,她一次也沒有見過,她的母親一定也幫著夜王助燃過血荼大陣,一定也親眼見她被綁在天柱上被百萬惡靈撕的粉身碎骨,最后也一定死在了自己手下。
“呵……”鳳姬用力閉眼,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淡淡開口,“鳳九卿是靈鳳族長,他的實力原本就遠超同族,我出生以后,因為身懷皇鳥火種,被同族視為威脅,他便將我囚禁在一個鳥籠中,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后來夜王巡游箴島之時發(fā)現(xiàn)了我,他是上天界的人,又身負統(tǒng)領萬獸的能力,他想得到皇鳥之力,于是命令座下三魔將箴島所有活著的生命驅(qū)趕至泣雪高原,開啟血荼大陣,又以‘付與靈鳳族踏足上天界’為條件,讓他們以鳳火助燃法陣……”
話到這里,鳳姬的手劇烈的一縮,好像那些遙遠的記憶又宛如昨朝,云秋水聽到這些已經(jīng)面容蒼白,但見鳳姬默默沉了口氣,終是將心底的怨恨忍了又忍,冷冷說道:“夜王將我綁在血荼大陣的天柱上,那些被鳳火屠戮的惡靈開始撕咬我的身體,直到徹底死去……至于鳳九卿,鳳九卿應該就在旁邊看著吧,呵!
大堂里鴉雀無聲,鳳姬卻失聲笑起:“但他們沒想到,夜王被座下兇獸一口咬斷脖子意外身亡,我也從死亡中復生,靈鳳族是我滅的,我不記得到底殺了多少人,流火劍掠過之處同族皆成白骨,他們的遺骸至今都沉在冰河源頭,鳳九卿,我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逃生,我一直都以為他肯定早就死了,否則,否則他不可能活到今天!”
“噼啪”一聲輕響,是云秋水捏碎了手里的茶碗,碎渣子直接刺入血肉,但她目光止不住的顫動,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有說。
鳳姬嘴角輕揚,幽幽嘆道:“再往后他就一直沒有露過面,夜王被上天界救走,直到一千年前墜天之際才蘇醒,這么長的時間他去了哪又做了什么,我確實是一無所知!
云秋水喉間一片嘶啞,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舉案齊眉的丈夫曾經(jīng)干過如此卑鄙惡劣之事,這話題太過沉重,讓她心中微微發(fā)顫,低道:“難怪他回飛垣之后一直在雪原附近徘徊,他知道那里就是當年血荼大陣的位置……”
“可惜他回來之時我已經(jīng)很虛弱了!兵P姬轉(zhuǎn)而望向蕭千夜,笑了笑,“我曾偶遇上天界風神,教給我神眠之術(shù),雖然對恢復身體和靈力很有幫助,但是沉睡之際對外界無知無覺,他應該就是知道我無法察覺,所以才膽大包天在飛垣娶妻生子吧,秋姨,如果你們沒有鬧翻,我想不久之后他就會主動找借口帶你離開飛垣,畢竟我要是醒來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恐怕會惱羞成怒,連你、連腹中胎兒都一起殺了!
云秋水默默握緊女兒的手,心底竟然有幾分后怕,單從他們兩人身上靈鳳之息的差距來看,鳳姬的實力應該遠在鳳九卿之上,如果她當時就蘇醒,或許現(xiàn)在的自己真的已經(jīng)死了!
鳳姬見她這幅模樣,嘆了口氣,取出一個新的茶杯斟滿遞到眼前,淡淡一笑:“秋姨,其實云瀟于我算是親妹妹,我也慶幸當時沒醒,否則就真的就鑄下大錯無法彌補了!
云秋水疑惑的看了一眼她,又擔心的看了一眼女兒,一時還無法理解鳳姬口中的“親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鳳姬稍稍一頓,像在試探,語氣極為平淡的問道:“秋姨,鳳九卿雖然對我無情無義,但對您,應該是動了真心吧,倘若他回來找您,您會原諒他的過去,繼續(xù)做他的妻子嗎?”
“我……”云秋水欲言又止,仿佛是恍然醒悟,眼眸中流露出一種悲情,一時心情激蕩,竟然感覺悲憤難平,她心中明白鳳九卿不是好人,這一次突然出現(xiàn)一定又是為夜王謀事,她應該跟這個人恩斷義絕,可偏偏內(nèi)心深處無比抵觸,總還對他心懷一分不切實際的幻想。
鳳姬揉了揉眼睛,眼里更是交織著無數(shù)種復雜的情愫,在第一次見到鳳九卿出現(xiàn)之時,她是恨不得當場就殺了他以泄這么多年的憎惡,就算如今勉強和解,自己也沒有打算放過那個人,可她如果真的對鳳九卿下殺手,眼前這對無辜的母女又是否會怨恨自己?
云秋水認真想了好一會,心中漸明,就算兩難之下心生悲意,但開口又是極為堅忍,把心一橫,直言:“姑娘若是想繼續(xù)找他尋仇,我絕不插手,但、但請你,禍不及幼,不要傷害瀟兒。”
鳳姬神色淡定,萬萬沒想到到最后云秋水竟然只為女兒求情,她長長的一聲嘆息,淡道:“秋姨言重了,云瀟是我親妹妹,我不會傷害她,真正會傷害她的人……其實并不是我!
云秋水本就擔心女兒身體,聽到這兒情不自禁的站起來走到鳳姬前抓住她的手,顫道:“姑娘可有辦法救她,靈鳳之息、靈鳳之息不能和外族通婚吧?瀟兒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隨時都擔心會失去她,當年明知沉月是皇室至寶,可為了她的安全,我還是自私自利帶著沉月一起回了昆侖……你方才說你身懷皇鳥火種,是否有辦法救她?”
“娘!”云瀟連忙扶住云秋水,見她急的恨不得給鳳姬跪下,心里滿不是滋味,鳳姬眉峰一蹙,伸手拖住云秋水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來,提醒道,“秋姨,您就沒發(fā)現(xiàn)她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嗎?”
云秋水遲疑的望向女兒,鳳姬搖搖頭繼續(xù)說道:“鳳九卿也是靈鳳族,但他并不能通鳥類言語,但是云瀟卻自幼身懷此能,您就不覺得奇怪嗎?”
“鳥語……”云秋水低低念叨,腦中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瞬間面容慘白冷汗不止,只覺得背上發(fā)冷難以自制,鳳姬唇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卻莫名將目光轉(zhuǎn)向蕭千夜,淡淡開口:“只有身懷皇鳥火種才能知曉鳥族言語,救她的方法,蕭閣主一早就知情,只是云瀟是個人類混血,此舉太過風險,不能輕易嘗試!
“鳳姬!”蕭千夜厲聲阻止,卻見云秋水和云瀟兩人同時望著他,鳳姬知道多說無意,但她察覺到云瀟體內(nèi)一日比一日混亂的靈鳳之息,更知道再拖延下去后患無窮,不由冷笑幾聲,嚴厲的說道:“我是怎么活過來獲得熾天鳳凰之力的?她一樣可以,只是她意外成了混血,一旦失敗,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是如果有上天界戰(zhàn)神相助,她多半可以重新活過來吧。”
云秋水屏住呼吸,被鳳姬一席話驚得呆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云瀟不可置信的走向蕭千夜,抓著他的手認真的道:“真的嗎?你說過一定能救我……你一早就知道方法?”
“阿瀟,我……”蕭千夜百口莫辯,更無法理解鳳姬為何要在這種時候突然說出這個秘密,然而鳳姬卻只是淡然一笑,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蕭閣主,我是為你好,沖動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說是不?”
蕭千夜凝眉望著她,不知她到底指的是什么,鳳姬冷哼一聲,眼神一凜望向云瀟,淡道:“云瀟,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經(jīng)歷過和你一模一樣的事情,但以我當年的鼎盛狀態(tài)也無法保住……你的情況,你自己要有個數(shù)!
云瀟聽她此言,不敢回答,手指劇烈地顫抖著,隔了許久,她終于張開口想要說些什么,然而剎那間驀然失語,只是急促的呼吸了幾下,按住心口低頭不語。
“瀟兒?”云秋水低低叫了她一聲,默不做聲地倒吸了一口氣,不祥的預感猶如閃電擊中心臟,聲音起伏不定,也不知是被什么樣的情緒攪動,“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云瀟喉間干涸,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刃一般落在她身上,讓她情不自禁的將頭埋得更低,想說什么,又不敢輕易開口。
鳳姬無聲無息的站起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一只手悄悄拂過腹部,貼著耳根低低念道:“云瀟,我真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留他!
“你……你怎么知道?”云瀟心里一驚,她之前只是玩笑騙蕭千夜自己月事推遲,沒想到一語成讖,晃眼一個月過去月事遲遲未到,她不敢表露分毫,也不敢私下尋大夫確認,又擔心又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期待,好像內(nèi)心一直在期盼這樣的結(jié)果,又無法真的接受。
鳳姬的眼睛半閉半睜,好像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遙遠的自己,悠然嘆氣:“我怎么知道?你我心中火種相連,你身上出現(xiàn)異樣,我自然能感覺到!
“姐姐……”云瀟握住她的手,低低哀求,“你別告訴他!
“你!”鳳姬陡然一驚,卻感覺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云瀟的眼中閃著細細的水光,像是在做著某種艱難的決心,讓她一時無措,許久無言以對。
第二百六十七章:義父
云秋水見兩人交頭接耳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東西,急著走過來想問清楚,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快一慢兩道腳步聲,伴隨著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聲音,江行澤才安頓好五公主從樓上走下來,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立刻臉色大變,他一個箭步從樓梯翻身跳下,低道:“各位先去屋里休息吧。”
蕭千夜本就離門最近,他在聽見老人的聲音之后面容豁然嚴肅,江行澤一把上前將他連推帶拉的往樓上趕,認真的道:“你們也回去,這里交給我吧!
“樓主,外面的人應該是……”蕭千夜猶豫著沒有動,老人的聲音已經(jīng)近在咫尺,抬手用力敲門,嘴里大聲嘮叨道,“街頭的面攤都開門做生意了,這么大的酒樓怎么還在閉門謝客?”
話音剛落,又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幽幽勸道:“既然不開門,元帥還是回去吧!
蕭千夜本就皺著的眉峰,聽見這個聲音更加冷峻,這是他原來的下屬,征帆!
百里風不依不饒,見敲門沒反應,索性準備動手直接闖進去,征帆嚇的趕緊按住老人的手,奇怪的道:“這附近還有不少門店開著呢,吃不到就換一家,您可不能砸門呀!”
“我就要在這吃!卑倮镲L甩開征帆的手,笑咯咯的道,“這可是全飛垣都赫赫有名的酒樓,你是不是沒見識過?今兒個就帶你見識一下!
“蕭閣主,您先回屋吧。”江行澤急的冷汗直冒,這聲音很明顯是海軍元帥百里風,雖然他前不久就已經(jīng)向天尊帝卸任,但是海軍畢竟事務繁多,老人家也一直暫留海軍本部協(xié)助副將盡早交接,原本聽說他出了海還未回來,怎么這種時候好端端的突然跑到小秦樓來了?
“千夜!碧斐弘m不知外面的人究竟是誰,但從樓主緊張的神態(tài)上也能猜個大半,他見蕭千夜還呆站在門口不肯走,直接過去拽住他的袖子往樓上走,又道,“先看看情況,別沖動。”
蕭千夜無奈,云瀟也趕緊拉著云秋水和鳳姬一起回屋,江行澤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深深吸了幾口氣,他還沒走到門口去給百里風開門,外頭就已經(jīng)毫不客氣的闖了進來,江行澤立馬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去,問道:“這不是百里元帥嘛,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你是……”百里風微微蹙眉,感覺眼前這個年輕人有幾分眼熟,但是和他印象里的小秦樓之主又不太一樣,江行澤對他拱手作揖,自我介紹起來,“在下江行澤,小秦樓之主本是我兄長,眼下他回帝都做生意去了,就把這里交給我打點,您看看我這不成器的樣子,到現(xiàn)在都沒開張,這幾個月可都賠死了!
百里風的眼睛環(huán)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窗邊的那張桌子上還擺著幾個茶碗,一看就是不久之前還有人在,百里風默默冷哼,倒也不直接揭穿,反身沖外頭的年輕人招了招手,催道:“你站在外面做什么,進來啊,這么大的酒樓,你還擔心找不到東西吃晚飯?”
“元帥,這家店可不便宜,您還是換一家吃吧!蓖饷娴娜苏窃瓉淼能婇w副將征帆,他是被百里風強行調(diào)到了海軍,這段時間又被迫跟著老人家到處跑,好不容易上了岸還沒怎么緩過暈船的后遺癥,這會本就疲憊不堪困倦得很,本想盡早休息,沒想到又被他拽著要到城里頭找地方吃飯,征帆本是個性子冷漠少言寡語之人,或是受到海軍元帥過于豪放的性格影響,現(xiàn)在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
百里風眨眨眼睛,海軍本部駐扎在北岸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小秦樓背后的金主是誰,想到這里,百里風大步走過去拎著他就丟到了一張凳子旁,自己也毫不客氣的坐下拍了拍桌子,轉(zhuǎn)頭一笑,對江行澤道:“天天不開張,再厚實的底業(yè)也得敗光是不?有什么能填飽肚子的東西趕緊端上來吧,我倒是要看看聞名飛垣的小秦樓,到底有多貴!
“呃……這個……”江行澤尷尬的笑著,腦子轉(zhuǎn)的飛快,沖樓上把花小霜喊了下來,指了指后廚吩咐道,“去看看可有什么好吃的,先給元帥端上來吧。”
“好吃的?”花小霜倒是不認識眼前白發(fā)白胡的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來頭,嘀咕道,“本來就不夠吃了,你端給客人,那我們吃什么?”
“嘖!快去!”江行澤被氣得臉色發(fā)青,沒好氣的擰了一下花小霜的臉頰,百里風笑咯咯的看著這個小姑娘,對她招招手,道,“這酒樓里連個伙計都沒有,就你們兩人平時能吃多少東西呀?我又不是不付你銀子,你端上來讓我們也見識一下小秦樓的菜品唄!”
江行澤心知不好,花小霜本就是個口無遮攔的丫頭,哪里經(jīng)得住百里元帥這樣的從旁側(cè)問,果然沒等他使眼色支走花小霜,小丫頭樂呵呵的捂著嘴笑起來,熱情的湊到百里風面前,神秘兮兮的道:“老人家原來是沖著小秦樓的大名來的呀,那可真的是不巧,這段時間的飯菜都是江樓主自己做的,他做的可難吃了,大家都說還不如外面的小面攤呢,老人家要真想品一品大廚的味道,那就過幾日再來!
“大家……”百里風若有所思,撫著胡須抬眼掃過江行澤。
征帆本不想在這種地方久留,聽見花小霜的話立馬站起來,他直接動手就架住了百里風的胳膊,沒好氣的道:“元帥還是回街頭的面攤吃點吧!
百里風固執(zhí)的按住他,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漫不經(jīng)心的道:“你急什么,是不是以前軍閣主不讓你們進來這種地方?他現(xiàn)在又不在,你別理他。”
征帆瞪了他一眼,臉頰瞬間通紅,倒真的是被他一句話戳中下懷,小秦樓背后的金主是帝都鏡閣的公孫晏,這里頭又時常玩一些黑市喜歡的搖鈴局,經(jīng)常玩嗨了鬧出事來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數(shù),他之前在軍閣的時候,因為蕭千夜總喜歡帶他在身邊,也曾幾次囑咐他對這種地方要睜只眼閉只眼,不要多度插手,免得惹禍上身。
他是被百里風強行調(diào)到海軍的,本就有些不服氣,此時想起原來上司的囑咐,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按照之前的習慣行事。
江行澤只得尷尬地笑笑,借機將花小霜拽到身邊,沒好氣的道:“姑奶奶,您別廢話那么多了,后廚有些糕點熱一熱先端上來吧!
花小霜微微一頓,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樓上某個房間,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是說那些糕點是給五公主準備的嘛!那可是眼下我們樓里最好的食物了,都這么晚了再去買也來不及,你給他們吃了五公主怎么辦?難道讓她也吃你做的那些東西嘛!”
“你怎么廢話這么多,讓你去就去!”江行澤暗暗掐了她一把,快要被她氣死,百里風的眉頭漸漸舒展,心里早就明白了大半,隨口說道:“樓主也別為難這丫頭了,樓里面是不是還住了什么身份特殊的客人呀,若是給人家準備的東西,就不必刻意給我們送了!
征帆疑惑的看著百里元帥,老人家顯然是話里有話,起身走到旁邊的桌子摸了摸還是溫熱的茶水,笑道:“看來小秦樓也還沒有閉門謝客嘛,那就是對方的身份比我這個卸職的元帥還要高,所以樓主只接待他,不肯接待我了?”
“元帥這是說的哪里話!”江行澤心里叫苦不迭,百里風很明顯是有備而來,否則他一個數(shù)十年駐守北岸城從未踏足過小秦樓的老人沒理由在這種時候突然到訪,正當他愁的不知該找什么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蕭千夜已經(jīng)大步從樓上走下來,直接走到百里風面前,深深的鞠躬。
“果然是你呀……”百里風并不意外,他一早就聽說了帝都發(fā)生的事情,知道天尊帝和蕭千夜之間達成了某種和解,之前又在軍閣分部看到慕西昭和葉卓凡,本著這么多年的謹慎和敏銳,他總覺得這個人多半也在北岸城中,這才抱著試探的心情硬拉著征帆跑到小秦樓來,果然不出所料,見到了他想見的人。
征帆愣愣的看著這個熟悉的人,一下子還沒能晃過神,低聲脫口:“少閣主……您,您怎么會在這里?”
蕭千夜卻恍若未聞,百里元帥越是不說話,他的心底就越加慚愧,一直僵持好久,直到百里風幽然嘆了口氣,望了一眼外面已經(jīng)全部暗下來的天色,萬般無奈地說道:“軍閣主可否賞臉陪老夫去海邊走一走,我記得你小的時候雖不喜歡出海,但是很喜歡在岸邊看海呢!
蕭千夜點了點頭,江行澤想幫他推辭,百里風卻揮手打斷他的話,語氣一變,變得嚴謹而威嚴:“小秦樓背后之人我清楚,樓主真正的主人我也能猜到,到底是公孫晏,還是另有其人?你知,我也知,我是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之人,只不過想和自己的義子聊上幾句,樓主就不要找借口阻攔了吧!
江行澤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全部吞了回去,百里風見他無言以對,這才又露出笑臉,樂呵呵的拍了拍蕭千夜的肩膀,嘆道:“講實話,你爹蕭凌云是我的晚輩,那日和他拼酒醉的不省人事,被他撿了個便宜讓自己兒子認我做了義父,我也就稀里糊涂的答應了,否則以他的輩分,你得喊我爺爺才是……哎,罷了罷了!
蕭千夜不知他此時說這些是為了什么,只是低頭不語,跟著他慢慢走向海邊,碧落海一如既往平靜如鏡,風吹過而掀不起一絲波瀾,一切看似與過去一樣。
征帆跟在兩人十步以外的距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遠遠的看著那一老一少兩個背影,映著月光,散出淡淡的輪廓,雖然隔了輩分,在軍銜上卻是平級,但百里元帥非但沒有對這個年輕的同級有半分芥蒂,反而每次提起都是一臉驕傲。
征帆抿了抿嘴,情不自禁的挺直脊背,他記得蕭千夜曾經(jīng)說過,在年少之時被前任軍閣主強行塞給了海軍百里元帥,然后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偶遇一位追殺海獸的昆侖劍仙,徹底改變了他的未來,而如今時光荏苒,這兩人應是許久沒有這樣一起遙望大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