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他嗓音清淡。
神明之間的確也有親密的行為,但不會有人把這種主意打到禁欲高潔的卡修斯頭上。
這種觸感讓卡修斯感到陌生。
少女柔軟的唇瓣落在他唇間,輕盈得像是天使無意間落下的羽毛。
沒有重量,卻讓人心口莫名發(fā)燙。
卡修斯的聲線冷冽,語氣并不算柔和。
少女壓根想不到對方壓根不理解這種行為的含義,只以為他在質(zhì)問她。
她的耳根紅紅的,瓷白的臉頰上也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聲音頭一次小得幾乎讓人聽不清。
“……我還沒結(jié)婚,還算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就是這樣……表達(dá)喜歡的。”
說到這里,她仰起臉,像是在佐證自己話語的真實(shí)性,認(rèn)真地問,“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但那雙熟悉的鳶尾色的眼睛里,卻隱約流露出些許他讀不懂的情緒。
像是被一層朦朧的薄紗掩蓋。
卡修斯的唇角不自覺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條。
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味什么。
半晌,他低下頭,俯身欺近。
他的動作太快,高挺的鼻梁擦過少女精致的鼻尖,凜冽的氣息如霜雪般瞬間將她包裹。
在他的薄唇即將觸碰到她唇瓣的上一秒,少女驚呼一聲,紅著臉捂著唇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般跳開。
“哎呀,你干什么!”
卡修斯喉頭上下滑動了下,神情卻依舊波瀾不驚:“我們的確是朋友,我應(yīng)該回禮!
萬萬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少女怔愣了片刻,臉上愈發(fā)紅。
他是在開玩笑嗎?
還是說其實(shí)在回應(yīng)她的心意?
她心里默默腹誹,紅著臉再次后退了幾步,小聲編了個理由道:“不用啦……單方面蓋了章,就已經(jīng)算是認(rèn)定了。”
“你沒有拒絕,那就算是……咳,你的回禮!
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jīng)小到幾乎聽不見。
一陣輕飄飄的風(fēng)拂過,輕松地將她的尾音吹散。
然后,她就轉(zhuǎn)身提著裙擺落荒而逃,像是身后有著吃人的洪水猛獸。
卡修斯看著她的背影沒入燦金色的樹影。
良久,伸出手指輕輕觸了觸唇角。
好奇怪的感覺。
……
秋葉落下,又是一年冬。
少女開始借口怕冷不愿出門,仔仔細(xì)細(xì)在羊皮紙上畫了幾種草藥的模樣,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地拜托卡修斯幫她找回來。
壁爐中的木柴安靜地燃燒著,暖黃的火光將整個空間映得通透。
少女懶洋洋地窩在床上打了個呵欠:“快一點(diǎn)回來哦,今天晚上給你做小熊餅干!
回應(yīng)她的是風(fēng)聲。
火光搖曳了一下,風(fēng)卻并未帶走它的熱意,反倒更加熱烈地騰起火焰燃燒起來。
卡修斯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房間里。
少女慵懶的神情緩緩變了。
她伸了個懶腰,緩緩坐起身。
溫黎仔仔細(xì)細(xì)地計(jì)算著日期。
今天就是他們約定中的最后一天。
也是加西亞十七歲的生日。
她耐心鋪墊了這么長時間的計(jì)劃,總算等到了收網(wǎng)的這一天。
溫黎走到書桌前,把羊皮紙筆記本翻開,在上面寫下最后一段話。
【時間過得真快,今天是我的生日。真是不能理解,為什么別人過生日的時候總是喜氣洋洋,我卻一點(diǎn)也開心不起來。
父親今天會按照我們的約定來接我回到王城,那修應(yīng)該怎么辦呢?
算了,他只答應(yīng)了會陪伴我一年的時間。我想,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他的真名。
約定的期限到了,他應(yīng)該會離開。
他雖然從來沒有說起過自己的身份,可他的氣質(zhì)和穿戴都比父親更加像一名真正的貴族,他不會喜歡在這樣荒蕪的地方生活一輩子的。
他應(yīng)該……也不會喜歡我這樣,不夠端莊,不夠文雅,只知道擺弄草藥的普通的伯爵家的小姐。
我還會遇見更喜歡的人嗎?恐怕不會了。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今天,我應(yīng)該就快要嫁給另一個陌生人了吧。
再見了……
一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好看的怪人。】
最后一個字落筆,溫黎聽見門前傳來一陣喧嘩。
馬車轱轆碾過門前脆弱的木質(zhì)小路,駿馬嘶鳴一聲,停了下來。
一串沉重的腳步聲靠近。
總算來了。
溫黎主動拉開房門,門前是一隊(duì)穿著金屬鎧甲的衛(wèi)兵,正中間站著一名金發(fā)碧眼的男人。
他穿著厚重的皮草,金色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神情看上去嚴(yán)肅而古板,不近人情。
“約定的期限已經(jīng)到了,按照我們之前談好的條件,今天你要跟著我回去!
他的語氣充滿了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根本不像是在和自己的親生女兒聊天,倒像是一場冰冷的交易。
“我已經(jīng)為你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不會有人比他更為尊貴。他能夠?qū)δ惚憩F(xiàn)出青睞,這也是我先前沒有預(yù)料到的。你很幸運(yùn)!
加西亞伯爵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粗糙的亞麻長裙上一掃而過,厭惡地皺眉,“以后不允許穿成這種丑陋而缺乏教養(yǎng)的樣子,你是加西亞家族的小姐,代表著加西亞家族的臉面!
他飛快地挪開視線,像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最后撂下一句話:“現(xiàn)在,跟我離開!
加西亞伯爵話音剛落,幾名面無表情的侍女就從門外涌進(jìn)來,不容拒絕地簇?fù)碇鴾乩柘蛲庾摺?br />
溫黎想了想,語氣佯裝焦急地問:“父親,我還沒有整理我的行李!
加西亞伯爵自始至終都站在門口,像是踏入一步都會弄臟他精致的鞋底。
聞言,他嫌棄地環(huán)顧四周,冷淡道:“這里沒有什么值得帶回王城的東西。以后,你會擁有更多精美的東西,沒有任何的女人能夠和你比較!
溫黎若有所思地抬起頭。
她臉上的抵觸和焦慮在這句話中淡下去。
今夜原本應(yīng)該和往常的每一個夜晚都沒什么不同的。
她會和卡修斯一起坐在壁爐邊,聽著噼啪作響的火星聲,在溫暖的火光中閑聊。
卡修斯不會說太多話,但是她一個人說就夠了,至少他的眼睛總是看著她,不會讓她覺得被冷落。
可加西亞伯爵的那句話就像是被按下了一個開關(guān)。
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一切都不一樣了。
哪怕抬起頭來,她會看到和昨天一樣的星星,一樣的月亮。
但,就是什么都不一樣了。
沉默了很久,少女輕聲問:“父親,您究竟想要我嫁給什么人?”
“霍華德二世,我們偉大的國王!奔游鱽啿舸瓜卵鄱⒅,“在你們成婚之前,請你好好地將這些年忘記的禮儀補(bǔ)回來!
少女睜大眼睛,語氣染上不敢置信的驚恐:“父親,可是霍華德國王已經(jīng)快要六十歲了!”
她今年才十七啊,這游戲文案組也太敢寫了,真刑。
“好了,不要廢話了。”像是一秒都不想在這里多待,加西亞伯爵擺了擺手,不再理會溫黎率先出了門。
溫黎轉(zhuǎn)回身瞥一眼桌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羊皮紙筆記本,還沒做什么,肩膀就被輕輕推了一下。
一名侍女低下頭,小聲催促她,語氣聽上去有點(diǎn)為難:“小姐,請跟我們走吧!
溫黎沒再說什么,跟著他們一起上了馬車。
反正該做的事情她已經(jīng)做完。
該留下的東西,也找到了最合適的理由留下。
無垠的雪原上,一道銀白色的身影靜立在風(fēng)雪之中。
雪色映著一片發(fā)白的日光,他站在樹下,垂眸望著掌心的羊皮紙,細(xì)長的睫毛下冰藍(lán)色的眼眸無悲無喜。
冰冷的風(fēng)穿過他銀白色的發(fā)梢,也掀起神袍翻飛翩躚,那暗紅色的紅寶石在腰間若隱若現(xiàn),襯得他膚色更加冷白。
下一瞬,他抬起手。
一片澄瑩的光澤之中,光點(diǎn)像是一粒種子在他的掌心沉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長莖干,蔓延生長為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樹,在地面上拓下一大片黯淡的陰影。
與樹影相比,青年的身形看上去格外渺小,然而他的神情卻依舊是淡然的。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腕,巨樹便劇烈地?fù)u擺起來,枝葉簌簌掉落,自發(fā)落入腳邊的藥筐之中。
不過呼吸之間的時間,就幾乎堆了滿筐,險(xiǎn)些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