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局長走進副局長的辦公室了,除了少數幾個剛來的,其他人對于局長明明是上司,但是聽副局長的這件事,已經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達利安走進去,看見了奧爾手里的印章,伸手要去拿,但印章被奧爾快速藏進了掌心里:“你干什么?”
“我自己來吧!
“加西亞……”奧爾示意他坐下,達利安仔細觀察著奧爾的表情,奧爾看起來很平靜,這讓達利安都有些意外,在他坐下后,奧爾又沉默了一會兒,終于下定了決心,他問,“你想過離開嗎?”
剛坐下的達利安站了起來,然后他又坐回去了:“說得明白點!
“去南大陸。雖然建筑工們已經過去了,我父親也給了馬克西姆一部分人手,但還是不夠,那邊需要更多可靠的人。而且,馬克西姆確實更擅長經濟方面的事情,而在當地建立勢力,涉及的事情更多。另外,西大陸這邊很確定要亂了,未來終有一天,我也會過去的,F在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帶著局里的人,過去!
奧爾需要達利安,無論是事業(yè)上,又或者是情感上,他都需要。
在這個可怕的世界里,達利安是他的支柱和依靠,他其實很害怕獨自過上沒有達利安的日子,所以他一直沉默著考慮,但是,達利安來了。那么,奧爾就不能繼續(xù)保持沉默了。
總得有人過去的,而馬克西姆在南大陸的基地建設問題上,進展緩慢,他十分擅長經濟擴張,可在政治問題上,他卻是個后進生。
“我……”達利安要拒絕,可奧爾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去吧,加西亞。我知道這是我偷懶的做法,這樣等幾年后,當我過去的時候,我就可以躺平享受人生了!
達利安琥珀色的眼睛變得晶瑩,因為奧爾抬起頭了,用堅定的眼神望著他,毫無疑問,奧爾已經下定了決心。在這件事上,其實馬克西姆的進展,那邊缺人手,都不是主因。奧爾會下定了決心,只是因為……他不可能允許達利安和其他魚尾區(qū)的警官臉上蓋上印章。
他自己蓋都沒問題,但他的人,不行。就像這些年中間的每一次那樣,遇到問題時,他自己能跪得很直接,但卻會絞盡腦汁地思考出,讓大家不跪著的想法。
達利安閉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奧爾,因為現在他對奧爾充滿了憤怒。奧爾站起來,繞過了辦公桌,撫摸著他的臉,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真殘忍!边_利安的嘴唇顫抖,“我不想……”
“我也不想,我比你更不想。但錯過現在這個機會,當你們的臉上真的蓋了印章,再想走,就很困難了。”
“……”他摟住了奧爾,讓被痛苦塞滿的腦子運轉起來,從這個方面看,奧爾說的確實也沒錯。未來諾頓帝國的解放奴隸,反而會比平民有著更嚴格的管控,即使臉上蓋章,未來他們都將很難在除了魚尾區(qū)之外的地方活動。
殖民地雖然也將實行與帝國相同的解放奴隸注冊制度,但是,達利安在那邊長期居住過,他很清楚,那邊的混血兒比帝國更多。而且很多城市管理工作,都已經由混血兒接手,他們已經成為了殖民地的上層。
同時,目前殖民地的大城市,都選擇在熱帶城市,那地方日照強烈,很多白人還喜歡游泳為休閑,結果他們有些人曬得比本地土著還古銅,他們難道也蓋章?
因為遠離中央,殖民地對于這方面法律的執(zhí)行,必定不會太嚴格。他們在那邊,確實能生活得更愜意和自由。
“你要用你自己的自由,來交換我們的自由嗎?”
他們一旦離開,國王那邊必然會有所反應。
“我已經想好了和國王交換的籌碼。你們今天晚上就走。我們恰好有一艘船,在明天凌晨出發(fā)!
摟著奧爾的胳膊猛地箍緊,奧爾感覺自己的肩膀濕了:“你這個吸血鬼……你這個惡魔……”他把頭埋在奧爾的肩膀上。
“嗯,我是惡魔!眾W爾撫摸著他的背脊。
“只是在臉上蓋個印子就好,你不想用印章,那就用你的馬賽克!边_利安還在進行垂死掙扎。
“這不是印子不印子的問題,你也清楚。諾頓解放了奴隸,看似更開放和包容,但實際上恰恰相反。國王沒想到她的警察和軍隊里還有混血兒嗎?不,她想到了。她在轉化國內的矛盾。
你們得離開,否則不是成為馬前卒,就是成為替罪羊。”
根據最近諾頓的局勢,奧爾思考了很多。世博會之前,諾頓商人們抬價的行為,被國王緊急叫停了。那時候被打的一棍子,現在終于要迎來甜棗了。奴隸轉換的廉價工人,就是最好的甜棗。
可國王畢竟引起了大農場主的貴族不快,雖然頂級的貴族,現在靠的都是商業(yè)在賺錢。但老牌貴族的勢力還是很可怕的,而且貴族們都是大人了,他們難道不想“我全都要”嗎?
直到今天的命令下來,表面上看起來是國王對大農場主讓步,實際上國王直接從舞臺上抽身,讓大農場主和工廠主競爭奴隸了——登記了就是奴隸,沒登記就不是,解放奴隸根本就還是奴隸。
但這些文字上的事情,就算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那些解放奴隸們聽,他們中的大多數依然是鬧不明白的。十以上的加減法都算不清楚的人,讓他們怎么理解這些彎彎繞的東西?
所以解放奴隸不會仇恨國王的,他們依然熱愛著國王,擁護著王室。
他們將會在用工市場上,與普通平民展開激烈的競爭。
原本平民和工廠主的矛盾挺大的,這下好了,平民的怨恨就會轉向解放奴隸了。而且國王的命令還給了平民們發(fā)泄怨恨,甚至賺點錢花的機會,因為他們能抓捕解放奴隸去登記。又或者……抓捕沒登記的解放奴隸賣給農場主。
而且命令上可是清清楚楚寫了,他們比解放奴隸的地位更高(其實只是更優(yōu)先,但具體什么更優(yōu)先也沒說),他們是公民。手握著這一點點的特權,平民會干出什么來……奧爾已經不敢想了。
明明他們都是最底層的無產者,該站在一塊兒的,但是,感謝國王的大缺大德,一道命令硬生生造就出了兩群人的矛盾。
達利安他們這群身穿紅色制服的混血兒,繼續(xù)留在索德曼,將會十分危險。
“我們沒有必要,繼續(xù)給這個國家貢獻忠誠了。去南大陸吧,建立我們自己的樂土!
達利安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嘆:“好,我離開。”他放開了抱著奧爾的胳膊,親吻了一下奧爾的嘴唇,“我去準備了,奧爾,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自己!彼粩嗟卣f著,不斷親吻著他的嘴唇,“照顧好自己……”親著親著,又抱住了他。
照顧好自己,這也是他唯一的對奧爾的要求。
達利安用手帕擦了擦臉,離開了奧爾的辦公室:“安卡!”
安卡立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嘴角向下,眼神痛苦:“我本來以為,你滾了我會很高興!
達利安沒時間和他斗嘴:“約德尼和彼得我要帶走!彼D了頓,給了安卡一個擁抱,“照顧好他!
“我將盡我所能!
警局的狼人和血族們,行動是極其迅速的。臨近黃昏的時候,達利安向奧爾提議,帶些孩子走,孤兒院那些年齡最大的孩子,那些對奧爾的“信仰”極其堅定的孩子們,他們的理論知識,比之前送走的工人還要豐富得多。而且,這次游輪上有這些異族在,更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奧爾答應了。
達利安繼續(xù)去忙了,而奧爾回了一趟家。
“奧丁,我要向你道歉。”
奧。骸巴郏俊睘槭裁?
“我在未經你同意的情況下,讓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眾W爾瞥了一眼菲洛琉斯,“你甚至不能和同族談戀愛!
菲洛琉斯:“……”真·毛腳女婿沒人權。
“我最初在將你們兄弟姐妹的窩抱進房間時,是懷著善意的。但在養(yǎng)育你們的過程中,我卻產生了侵占你們的意圖。在我自身發(fā)生需求的時候,在未經你同意的情況下,就讓你吃下了血食,成為了我的使徒。我很抱歉!
“……”奧丁撲騰了兩下翅膀,表情有那么一會兒是呆愣愣的,“哇。哇哇~”
父親,我這輩子第一次開始思考這么復雜的問題。假如我沒有理解錯,你感到歉意的原因是,你讓我變得更強,更聰明,擁有更長久的壽命,但是,也更不是烏鴉了。
啊~我確實曾經煩惱過伴侶的問題。菲洛琉斯也確實不太符合我的審美,他甚至不是黑色的。(菲洛琉斯:……)但是他很聰明,很強壯,也很忠誠,這就足夠了。
我現在每天都能吃飽飯,有事情干,有人陪我玩耍。雖然我可能沒辦法繁育后代,但我有小精靈們,還有很多的烏鴉子民,這也夠了。
我很幸福,爸爸。謝謝你給了我現在的生命,你不需要道歉,因為假如當時我有自主選擇的智慧的話,我一定也會愿意這么做的。你是最好的爸爸。
來,要來抱抱嗎?
奧丁張開了翅膀,奧爾埋進了奧丁的毛毛里。
伴侶和女兒都是毛茸茸,確實是人生里最幸福的事情,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都要走。
“奧丁……現在我需要你做出另外一件選擇來,是留下來,還是跟你的父親離開!
“哇?”父親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是的,很遠,非常非常的遙遠,甚至遠到我和你之間的聯系都有可能被切斷!
“哇!”我跟父親走,畢竟,爸爸你很強,父親就弱了一些了!
“謝謝奧丁……保護好他。你們要坐船離開,我會告訴你是港口的哪艘船。”
“哇——”奧丁十分干脆地直接沖天而起了。
對奧丁來說,野性和人性在她的思想中是持平的。她甚至還不太理解分離與思念,反正爸爸這么強,他們總會再見的,那就沒有必要猶豫拖延什么。
菲洛琉斯:“奧爾,你……”是故意挑選在這個時候說的嗎?畢竟一旦奧丁因為距離的原因,與他的聯系變得模糊甚至中斷,那么長時間下來,忠誠確實就會出現問題。
“菲洛琉斯,假如你愿意可以留下來!眾W爾很坦然地說。
“你們父女,在有些問題上,都很天然……”菲洛琉斯沒再多問什么,也跟著沖天而去。
他覺得自己也很奇怪,為什么在被人類那么糟糕的對待后,竟然還會對奧爾這么信任?難道因為他是異族不是人類?不,他對別的異族,甚至包括達利安也沒多少信任。大概因為,奧爾是個傻瓜吧?
達利安穿著高領風衣,提著手提箱在深夜離開了房間。奧丁和菲洛琉斯已經先一步到達,落在了那艘已經進港的客輪上,很多外來的游客看著他們發(fā)出驚呼。船長已經為他們搭起了一個棚子。這玩意兒的作用,只是隔絕人們的視線。奧丁和菲洛琉斯既不怕陽光的暴曬,也不畏懼空氣的濕冷。
奧爾沒來送別,達利安捏著風衣領子,走上了船。
此時此刻,奧爾正在錢德勒的家中,但是他要求拜訪的是莫薩娜。
“我有一個主意,能夠讓平民一邊拿出口袋里的錢,一邊對陛下更加敬畏與熱愛!
莫薩娜疑惑:“您說的不會是在降低天使藥售價的同時,擴大產量吧?”
“當然不是。”奧爾回答,“我說的是彩票,慈善彩票,但國家必須拿出至少三成利潤來用于慈善,不是給孤兒院捐款的慈善,是建造廉價公寓、建造救濟院,提供干凈免費的食物與飲水!
彩票,窮人的安慰劑,但假如民眾的受教育程度過低,那么彩票也同樣是可怕的毒藥?扇绻拗屏双@利,還是可以將毒藥變成良藥的。
而現在,奧爾必須要讓達利安他們安全離開,同時,明知道有狂風暴雨即將來臨,奧爾也想撐起幾柄傘,多多少少為他們提供一些保護。
“慈善資金……交給各地區(qū)的警察局!备鱾警局里,就算局長的實際地位也不高,這些錢是被很多眼睛看著的,所以,就算奧爾離開了,或許……錢還能繼續(xù)用在平民身上吧?
“顯然您很確定了,這是一筆賺錢的買賣。三成太多了……最多一成五,我不是在和您討價還價,您的要價我會直接告訴國王陛下的,我只是在告訴您,國王的心理價位。甚至于,這門買賣賺得越多,國王要的也就越多!
奧爾苦笑,莫薩娜說的是真的:“由您決定吧。”他沒有多賣關子,很快就將什么是彩票告訴給了莫薩娜。
“這可真是……”莫薩娜用扇子遮住了半張臉,她很久沒在面對奧爾時這樣了,“我的心臟都在砰砰砰地跳呢。這是無本的買賣啊。”
“目前我們的印刷技術,更適合現場開獎的揭開式彩票,必須現場開獎,且必須有警察在旁守衛(wèi),報廢的彩票現場銷毀。而且,守衛(wèi)的警察必須是輪換式的,無規(guī)則地輪換!惫喂尾实耐苛夏壳皼]有,搖號開獎的方式以如今的印刷技術又太容易造假,揭開式開獎最好,而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驗的,“另外,這種方式還可以變形為‘盲盒’。”
“盲盒?”
“對,盲盒,萬物皆可盲盒!眾W爾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我建議您和國王陛下達成私下里的協(xié)議,開辦工廠。相對于彩票的普適性,盲盒就是高貴的人士才能賞玩的了……”
如果說彩票的推出,奧爾在迫于無奈的同時,還留有善意的話。盲盒就徹底是坑了,坑那些上層人。
三十分鐘后,莫薩娜坐在國王的面前,把彩票與盲盒和盤托出。
國王一開始皺著眉,異族的動向她早就知道了,坦白地說,她沒想到,那位王儲竟然直接讓他的伴侶帶著人跑了?她以為他會去哀求錢德勒或莫薩娜,要一個特赦——她早就準備好了,但不是為奧爾準備的,是為錢德勒。
她希望錢德勒能看見,這個幾乎被他當成了偶像的血族王儲,也不過僅此而已。只要善用權力,就可以輕易地讓他低頭。
用這件事教育錢德勒只是額外的,她本身也覺得該敲打一下異族了,他們最近跳得太高了。
但沒想到,奧爾拿出了這個東西,國王很敏銳地意識到,這東西確實既能賺大錢,又能讓自己獲得聲望。這個年輕王儲的脖頸是真的硬,腦子也是真的好。
要答應嗎?還是把人叫回來,畢竟她已經得到彩票與盲盒的點子了。而這些和博覽會不同,交給別人,它們同樣可以被運作起來。
“好吧,我知道了。讓他走吧!
她對著莫薩娜擺了擺手,是讓奧爾別繼續(xù)在宮門口停留了,但也是暗示了她可以放達利安離開。
“陛下……蒙代爾懇請能夠與您見面。”
國王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她看著莫薩娜:“有些人,就是有著獨特的魅力,讓不同的人都很樂意在他需要的時候,幫他一把。”
莫薩娜已經嚇得臉色發(fā)灰,仿佛隨時都要暈過去了,國王笑著拉過了她的手:“看看,你的手已經冰涼了,我是一個那么可怕的母親嗎?我對你的忠誠沒有任何的懷疑,你找情夫也不會找一個那么顯眼的男人。放松一下,深呼吸,假如你在我這兒暈了過去,威廉可是會和我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