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入門測試,弟子一看就生澀稚嫩,到這兒的醫(yī)堂弟子沒有幾個比許念資歷淺。他們?nèi)齼蓛苫ハ嘟Y(jié)伴,陸續(xù)進(jìn)去。
殷長衍老遠(yuǎn)就看見許念。倒不是他氣場多強(qiáng)大、威嚴(yán)多重,而是他立在牌坊下當(dāng)人形路障,側(cè)過身子跟人說著什么。
離得近一些。許念跟個老媽子一樣逢人便碎碎念叮囑,醫(yī)堂弟子們?nèi)讨荒蜔c(diǎn)頭稱“是”,快步走過。
“呀,長衍到了!
殷長衍想裝聽不見都不行,步伐一頓,“許師兄。”
“過來!
殷長衍走過去,許念左臂上掛著一個小罐子,里面裝著漿糊,手上拿了一把嘴巴形狀的黃符。
許念說:“十八層巖咱們一道走,萬一出什么事兒,我也好照應(yīng)你!
“這是什么?”
“關(guān)鍵時候能救命的東西,我給你演示一下!痹S念拿刷子刷漿糊,將黃符往牌坊上一貼,線條畫的嘴巴一開一合口吐人言,“危險危險,請盡快逃命。危險危險,請盡快逃命!
“不錯吧!痹S念頗為得意。
殷長衍:“......”
這東西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
“長衍,我給你帶了東西!痹S念在懷里摸索出一個核桃大小的瓷盒丟過去。
殷長衍抬手接住,攤開手掌,一盒寶藍(lán)色的掌霜。
并不想要。
“隨便你扔,但別叫我瞅見。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疼!蹦羌译u腿生意很好,他每天得排半柱香的隊(duì)。
許念走在前頭,每走幾步就隨機(jī)挑選一課槐樹刷漿糊貼符咒。
殷長衍把寶藍(lán)色瓷盒揣到懷里,下午回去扔到臨江里。
越到裂縫縱深處,路就越窄,光線也越暗。
前面的路像一個平放的花瓶,走過一段極窄的瓶頸后,眼前豁然開朗。
偌大的穹頂一樣望不到頭,上面石頭凸出來像是一個個倒插著的巨型蘑菇,底下類似一個巨大的碗,碗底有暗河。
很難想象地底下有這么大一片放空的地方。
扶著地面跳下去。
暗河水量豐富,難怪這么潮。墻體里的古老觀音像臉部化了一大半。
眾人都在尋找十八層巖。殷長衍撞到人身上,忙后退兩步,“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孔凡旭側(cè)過頭,瞟了一眼被撞的地方,抬頭看殷長衍。
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艷,但也就那么回事兒。
抬手在被撞的地方撣去并不存在的灰塵。
“孔師兄,這里有水,要不要洗手。”一個弟子蹲在暗河邊道。
“臟,會傷到手。”孔凡旭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殷長衍。
弟子面上閃過一絲難堪,很快恢復(fù)如常。這不是第一次了。
孔凡旭拿出一張黃符寫下“牡丹雨”三個字,隨手貼在空中。黃符開始下雨,雨柱正是牡丹花大小。
沖干凈手,用帕子擦拭干凈,然后取出掌霜均勻地涂抹雙手。
牡丹味兒的掌霜。
難怪這里味道五花八門,原來是醫(yī)修身上的。
“殷長衍!痹S念注意到這邊,“孔凡旭,怎么了?”
孔凡旭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殷長衍,眸中帶著三分敬意,“你就是殷長衍?入門測試上那個‘十穿十’的殷長衍?”
這一次的驚艷是真的。
‘十穿十’對殷長衍而言絕不是什么好回憶,“十穿十非我獨(dú)有,許師兄也能做到!
“他跟你差遠(yuǎn)了。他能十穿十,是因?yàn)樗臉O限在那兒。你能十穿十,是因?yàn)橹唤o了你十根松針、十個蓮子。”
許念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是事實(shí),但我聽著也好刺耳?追残瘢屛也豢鞂δ阌惺裁春锰。”
“你不快,我就快樂。”孔凡旭說,“殷長衍,做許念的師弟,著實(shí)是在浪費(fèi)你的天賦。每一年的醫(yī)術(shù)大會,他都是墊底!
“好傷人,我也是有排前面的項(xiàng)目好吧!痹S念笑了笑,沒什么底氣。
“是啊,逃命類的比試你每次都獨(dú)占鰲頭!
“有什么問題嗎?我是醫(yī)修,醫(yī)堂的,又不是刀堂、劍堂、戰(zhàn)堂,要在戰(zhàn)斗場上拼生死。我是救死扶傷的,我要是先死,誰來救師兄弟?”
孔凡旭:“......”
孔凡旭開了眼界了,讓許念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臉堵的沒話,“呵,論起厚臉皮,你稱第一,誰敢稱第二。”
看向殷長衍,“殷長衍,砂石會讓你的手失去應(yīng)有的敏銳度。一雙粗糙的手,做什么醫(yī)修!
殷長衍抬手,手撐地面時沾了不少砂石灰塵......等等,這是什么東西?
指腹捻了捻,是純度極高的十八層巖。
“許師兄,孔師兄,我好像找到十八層巖了!
殷長衍話音剛落,周圍的醫(yī)堂弟子盡數(shù)圍了上來。
“在哪兒?”
“我找了這么久,連十八層巖的影兒都見不到。”
“是啊,急得我都向菩薩許愿了。你快說,哪里有十八層巖?”
殷長衍抬高手掌,“地面上有細(xì)碎的十八層巖粉末,墻壁上的量則更多一些。我想,頭頂?shù)氖⒐街袘?yīng)該有成塊的十八層巖!
眾人皆狐疑地望向頭頂。
孔凡旭振袖飛了上去,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鏟鏟石蘑菇。沒一會兒,石蘑菇碎了一地,根部出現(xiàn)了一瓣橘子大小的特殊巖石。
“你們看,果然有!殷長衍所說是對的。”
眾人面上皆帶著喜氣,一時間道謝聲此起彼伏。有多少個道謝,就有多少人飛到穹頂上挖十八層巖。
“殷長衍,我欠你一個人情!
“還有我!
“我也是,有事兒記得尋我,我一定盡心而做。”
“......”
大家都想要大一點(diǎn)兒的十八層巖,數(shù)量上至少得兩個,于是小部分人開始爭搶石蘑菇。到處都有石蘑菇碎塊掉下來。
殷長衍仰頭看了一會兒,往入口處走,那里石蘑菇偏小,但是人少。
孔凡旭收好十八層巖飛下來,“你不去搶?他們承你情,無論你要哪塊,他們都絕無二話!
“不去,石蘑菇多得是!
“你選的那些一看就很小!笨追残裉嵝阉。
“夠用就行!
孔凡旭愣怔一瞬,哈哈大笑。有需要,但取適量就停止,好一個貪得有厭的殷長衍。
抬步跟了上去。
他不喜歡與人同行,但殷長衍除外。
殷長衍找好石蘑菇,縱身飛了上去,拿出小鏟子開挖。
觀音像就在身下不遠(yuǎn)處。從這個角度看,觀音眼睛濕濕的,像在流淚。
這觀音垂淚看著眼熟,像是哪兒見過。
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殷長衍,怎么停了?”孔凡旭仰頭,“藥鏟不鋒利嗎?用我的吧!
“孔師兄,觀音看起來很眼熟!
孔凡旭順著他的目光端詳一眼,“很正常啊,寺廟里的觀音長得都差不多!
殷長衍腦子里靈光一閃,一些很碎的東西被串了起來。
不挖了,跳下來,面色嚴(yán)肅,“許師兄,孔師兄,出大事兒了!
許念從沒見過殷長衍這幅表情,“怎么了?”
孔凡旭也疑惑地看向殷長衍。
“話本子上記載了一個故事,寡婦帶著女兒虔誠拜觀音,觀音感動落淚,給了寡婦大房子,還收了她的女兒做座下童子!
許念和孔凡旭對視一眼,中規(guī)中矩的俗套故事,大團(tuán)圓結(jié)局,這不是挺好的嗎?
“話本子里的觀音向來都是金身,哪里來的泥觀音!币箝L衍說,“寡婦活不下去,向泥觀音許愿要了大房子。泥觀音落淚代表同意交易,于是奪走了寡婦最愛的女兒。拿到的東西會以另一種方式給出去,這才是話本子中記載的真正故事!
“這只是話本子里的一個故事,也許做不得真!笨追残裉岢龊侠碣|(zhì)疑,但私心里,他莫名地相信殷長衍所說的話。
“我在話本子里見過泥觀音的畫像,與墻上這個有六成相似。”殷長衍飛到泥觀音身邊,將祂被水泡偏的五官移到原位,“現(xiàn)在有八成像了。暨南楊氏楊玄霜曾建過一個觀音廟,供奉的觀音也長這張臉!
“暨南楊氏楊玄霜出身優(yōu)渥,他若有所求,一定是讓天生眼盲的兄長楊玄靈能看見光。于是他跟泥觀音許愿。泥觀音垂淚同意交易,讓楊玄靈能看見燈籠中的光,然后奪走楊玄霜引以為傲的頭顱、五官。”
細(xì)思之下很可怕。韓飛偷走楊玄霜的頭顱,衛(wèi)清寧取下他的眼睛、舌頭安在李卿之身上。都應(yīng)驗(yàn)了。
許念上前兩步,“眼下泥觀音垂淚,一定是誰許了什么愿望。這么多人,完全沒法找!
殷長衍說:“不用找,這不是很明顯么。我們所有人到這兒,都是沖著十八層巖來的。如今十八層巖到手,要被拿走一些東西了。”
石蘑菇往下砸得越來越多,穹頂開始出現(xiàn)蜘蛛網(wǎng)狀紋路,眼看著要砸下去。
三人對視一眼,看來是要將他們活埋。
許念、孔凡旭用靈力通知所有醫(yī)堂弟子盡快撤離到瓶頸口,殷長衍則立在中、央位置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觀音垂淚。
人只有聽到有理有據(jù)的東西,才會相信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醫(yī)堂眾弟子感激地望向殷長衍,紛紛如倦鳥歸巢一般撤回到瓶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