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沙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身材偏瘦，身上穿著一套細棉布做成的藍色直裰，衣服的做工看起來很不錯，袖口和領(lǐng)口都有做繡邊的處理，衣服從頭到腳都很整齊，沒有一絲褶皺，頭發(fā)被梳理得一絲不茍。

  乍一看去，很像是個家境富裕的俊秀郎君。

  但顧斐和魏詞都是眼尖心細的，他們一眼就看出來，聞沙身上的衣服款式比較老舊，像這種寬袖是五六年前比較流行的，如今九曲縣更加流行窄袖，而且聞沙的鞋子很舊，即便被刷洗得很干凈，但還是看得出來，這雙鞋子應(yīng)該穿了很久。

  聞沙略一彎腰：“東家�！�

  魏詞讓他坐下，又照例介紹了一遍顧斐的身份和來意。

  聞沙順勢看向顧斐，目光逐漸變得灼熱，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您就是去年在府試種獲得榜首的顧舉人？久聞大名，失敬失敬！”

  說完他又站起身，朝顧斐深深地行了一禮。

  按照年齡來說，其實顧斐比聞沙還小兩歲，可誰讓顧斐有功名在身呢？所以這個禮，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受著了。

  顧斐說：“不必多禮，坐下來慢慢聊吧�！�

  聞沙坐下去時，特意把衣擺整理一下，避免衣擺被坐得起褶皺，他的坐姿非常挺直，手腳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著，下巴微微往里縮，顯得克制且有禮。

  顧斐將他這一連串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微微一笑：“介意我問你幾個問題嗎？”

  聞沙頷首：“請問。”

  顧斐問：“你對做雜貨生意有什么想法？”

  聞沙認真想了下才道：“家父曾經(jīng)做過雜貨生意，這門生意看起來很好做，只要從四處收購貨物，再放到店鋪售賣就行了，但事實上想要做精做細卻很困難。”

  “具體難在哪個方面？”

  這個問題對聞沙而言很容易回答。

  他當(dāng)初跟隨父親做過生意，也曾見識過很多，再加上他自己的鉆研琢磨，他心里早就有了很多想法，此時回答起來自然是條理清晰。

  “第一，收購貨物時要把好關(guān)，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世上總有你想不到的造假方法，稍有不慎就會著了別人的道，若是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倒還好，大不了把貨物退回去就是了，可若是事后在發(fā)覺真相就完了。第二，對于貨物的分類也要把好關(guān)，天南海北什么貨物都有，品種極其繁雜，如果沒有一個完善的分類方式，那這生意肯定會問題頻出。第三，心態(tài)要穩(wěn)，切記不能貪小便宜，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家父之前就是貪圖便宜，被人欺騙，卷走了一大筆錢，導(dǎo)致我家的生意沒辦法再做下去�！�

  說到最后，聞沙不由自主地收攏手指，緊緊地握成拳頭，顯然是對這件事仍舊久久不能忘懷。

  顧斐又問：“如果你碰到跟你爹一樣的情況，被人給騙了，你會怎么辦？”

  聞沙一怔。

  他顯然是沒想到顧斐會問這樣的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開口：“若換成是我的話，我根本就不會讓自己上當(dāng)受騙�！�

  顧斐笑了下：“這么自信的嗎？”

  聞沙的聲音很苦澀：“家父被騙的事情，已經(jīng)成為我心頭最沉痛的印記，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更不會再重蹈覆轍。”

  顧斐問道：“最后一個問題，你對工資待遇有什么要求？”

  聞沙先是看了一眼魏詞，見魏詞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這才開口回答。

  “我現(xiàn)在在魏家的染坊做管事，每個月是二兩銀子，我想我以后的工作收入不要低于這個數(shù)目�！�

  顧斐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需要考慮一下，等下會統(tǒng)一給你們答復(fù)�！�

  聞沙站起身，禮貌地告辭離開。

  等人一走，魏詞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三個人里面，你想用誰？”

  之前他還覺得顧斐可能會三個人都要用，可是在親眼看到顧斐面試完了三個人后，他忽然又不那么肯定了，以顧斐的高標準，大概只會選一個留下吧。

  事實也的確如魏詞所想的那般。

  顧斐最后只選擇了一個人。

  “就聞沙吧，其他兩個都不合適�！�

  魏詞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嘆道：“其實康恒和古杰也蠻好的，康恒當(dāng)了十年的客棧掌柜，經(jīng)驗豐富，古杰忠厚老實，是個靠譜的人，你真的不要再考慮一下嗎？”

  顧斐不疾不徐地說道：“康恒圓滑有余而剛性不足，這樣的人小心思太多，用起來須得處處提防。古杰倒是老實忠厚，可他是個一根筋，這樣的人干點苦力活還行，若是讓他當(dāng)掌柜，肯定壓不住人，遲早要出亂子�！�

  “古杰還年輕，也許讓他磨礪一段時間就好了�！�

  “這跟時間沒有直接關(guān)系，之前他被人設(shè)計丟了飯碗，按理說他應(yīng)該長進了些，可從他剛才的反應(yīng)來看，他仍舊沒有絲毫的長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就是個一根筋，想要扭轉(zhuǎn)過來太難了�！�

  顧斐倒不是沒辦法把古杰的性子扭轉(zhuǎn)過來，他真要調(diào)教一個人的話，有的是辦法，可那樣一來，花費的精力和時間就太多了。

  他有那么多閑工夫的話，為什么不去找個更好的苗子調(diào)教？干嘛非得跟個一根筋的人死磕？

  魏詞無言以對，只得讓人去偏廳宣布結(jié)果。

  顧斐卻叫住他：“等一下�！�

  魏詞以為他要改變主意，好笑地問道：“怎么？你該不會連聞沙也不想用了吧？”

  顧斐搖搖頭，表示他猜錯了，緩緩說道：“我們特意把人叫到這里來，又讓人空手而歸，總歸是不禮貌的�！�

  說完，顧斐從隨身攜帶的褡褳里面取出兩包糕點。

  “請把這兩包糕點送給康恒和古杰，雖然我沒有緣分成為他們的雇主，但我相信以他們的能力，肯定能很快找到賞識他們的伯樂�！�

  這兩包糕點是他來時在路上買的，原本是準備帶回去給微微吃的，現(xiàn)在提前拿出來了，回頭還得再買兩包補上。

  魏詞不由得笑了：“你啊，真是個辦事周到的！”

  他是真的佩服，顧斐看著年紀輕輕的，辦事卻極為周到，讓人挑不出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