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徐驍,只要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對于家中那些個繼承人,都有持久不斷的審視權(quán)衡。
更不要說生于皇宮的天潢貴胄們,便是有朝一日終于當(dāng)上了儲君太子,也不是就一勞永逸了。
如今看來,徐驍?shù)哪康囊讶贿_到。
雖然一百騎卒只剩十六人,但這是一顆種子,遲早會生根發(fā)芽。
……
半個多時辰后,鄭吒從天而降,落在甲板上,氣息略有些不平穩(wěn),身上倒是沒什么傷勢。
眾人連忙圍了上去,徐鳳年關(guān)切的問道:“怎么樣?沒受傷吧?”
鄭吒略作調(diào)息,一身激蕩的氣息平復(fù)下來,面對周圍關(guān)切的目光,他搖頭道:“大家放心,我沒受傷!
蘿麗追問道:“對方呢?”
鄭吒嘆道:“也沒受傷,這一戰(zhàn)我們都沒有拼盡全力,我沒有使出吞天式,對方也應(yīng)該有所保留,算是平手吧。”
姜泥不解的問道:“你為何不使吞天式?”
蘿麗給她解釋道:“吞天式刀勢一起,天象異變反常,陰陽失衡沖突,乾坤顛倒逆亂,屆時方圓百里內(nèi)天災(zāi)不斷,猶如末日降臨。”
“故而這一招在有百姓存在的地方,不可輕易施展,否則會害死許多無辜之人!
鄭吒看向李淳罡,正色道:“還有更關(guān)鍵的,便是這招一旦出手,定會破碎虛空,打開天門,讓天上的仙人有機會臨凡!
“仙人都是些什么玩意,老李應(yīng)該很清楚,不僅是我的吞天式,老李的一劍開天門,同樣也不敢隨意施展!
李淳罡緩緩點頭,道:“仙人視凡人為螻蟻,一旦下界,便會憑一己喜好攪弄風(fēng)云,甚至屠戮人間,致使生靈涂炭。”
“小鄭說的不錯,若非生死危機,我也絕不會輕易使出一劍開天門!
鄭吒看向徐鳳年,道:“對方應(yīng)該也有相同的顧忌,所以沒跟我死磕到底。”
“青州有這等高手盤踞,靖安王對你的殺意也展露無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最好還是盡快離開青州!
徐鳳年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道:“之前對方有句話,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若真是靖安王出手,絕不會只來三艘黃龍樓船,四百青州水兵!
“靖安王不是蠢貨,若我真的死在青州,他就得直面北涼三十五萬鐵騎的怒火!
“所以我猜今日之事,并非靖安王授意,最大的可能,是他兒子趙珣的手筆!
鄭吒挑眉道:“所以呢?”
徐鳳年兩眼微瞇,緩緩道:“所以我們不僅不能匆匆忙忙過青州,反而還得主動去見一見靖安王。”
姜泥蹙眉道:“這是什么道理?他兒子干的,跟他干的又有什么區(qū)別?”
徐鳳年道:“區(qū)別大了,正如我方才所說,若我死在青州,靖安王就得面對三十五萬北涼鐵騎。”
“因此哪怕他真對我懷有殺意,也絕不敢在青州境內(nèi)殺我。”
“但我從青州路過,他若沒有半點表示,又難免讓京城那邊猜忌!
“這次徐驍進京,是要為我拿到世襲罔替的詔令,靖安王何嘗不想也為趙珣拿到這份詔令?”
“所以哪怕是做給京城看,他也必須與我們戰(zhàn)一場!
“既要戰(zhàn),又不能真?zhèn)殺死我,這其中的度可是很難把握……”
說到這,徐鳳年臉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接著道:“我想我知道今日這場襲擊的意義所在了!
姜泥也了然道:“你的意思是,今日這場襲擊,是靖安王為了試探我們的底細而發(fā)動的?”
“可你剛才不是說,這件事跟靖安王無關(guān),很可能是靖安王世子干的嗎?”
徐鳳年嘆服的道:“靖安王的手段,我早已領(lǐng)教過,這老狐貍布局不著痕跡,等你看明白時,已經(jīng)來不及,因為所有布局皆已達成!
“雖說今日之事的主謀多半是趙珣,但其中定有靖安王的謀劃,目的便是探我們的底。”
蘿麗無奈的道:“若真是如此,對方的目的顯然已經(jīng)達到!
徐鳳年頷首道:“是啊,我們的底細已盡數(shù)暴露,想必他對下一戰(zhàn)的布局,很快就會完成。”
“這一戰(zhàn)一旦開打,對方出動的力量必然比今日要強,卻又不會強出太多!
“總之他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削弱我身邊的護衛(wèi)力量,但又不會讓我死!
換句話說,除鄭吒、蘿麗、李淳罡這些本身實力過硬的人外,其他人都有可能會死。
第四百六十七章 他是鄭吒 所以他了解鄭吒
襄樊城東三十里外,有一片廣袤的蘆葦蕩,入眼處盡是蘆葦,天地間飄絮紛紛。
一條可供兩架馬車并行的寬闊官道,自蘆葦蕩間穿過,將之一分為二。
而在蘆葦蕩中央,有一片寸草不生,方圓十?dāng)?shù)丈的寬闊空地,徐鳳年一行便停留在此。
春神湖一戰(zhàn)后,劇情沒什么變化,當(dāng)北涼一行人到達襄樊城時,靖安王果然帶著王妃裴南葦上門。
對于春神湖之事,他們按照當(dāng)初朱雯的說法,說是遭到一伙六國遺民劫持脅迫。
這件事雙方都心知肚明,徐鳳年自然不會拆穿,在他如何過青州這件事上,雙方有著極高的默契。
一番交流后,一老一小兩只狐貍心照不宣,唯有王妃裴南葦被蒙在鼓里,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當(dāng)成犧牲品。
在襄樊城時,徐鳳年與游俠兒溫華命運般相遇,一頓酒肉之后,溫華告辭離去,說是要去北莽邊境闖一闖。
鄭吒心知,溫華估計是過不了雁回關(guān)了,因為他是鄭吒,所以他了解鄭吒,也了解李慕。
對這個“以手足換手足”的游俠兒,所有了解雪中劇情的人,都是好感滿滿。
所以他們一定會截下他,給他一個好結(jié)局。
……
鳳字營已經(jīng)被徐鳳年打發(fā)走,命他們保護沒有戰(zhàn)斗能力的魚幼薇先離開青州,姜泥卻堅持留下。
如今她已經(jīng)不是毫無戰(zhàn)斗力的弱雞,青云門的術(shù)法劍訣,加上大涼龍雀的戰(zhàn)力加成,讓她面對尋常二品小宗師,也有一戰(zhàn)之力。
時間逐漸過去,他們還沒等來青州勢力的攻擊,卻等回了寧峨眉。
“世子,我已安排兄弟們把魚幼薇送出青州,末將寧峨眉請戰(zhàn)!
徐鳳年拍拍他肩膀,道:“也罷,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寧峨眉回來后不到一刻鐘,一輛奢華的馬車,在一隊青州騎兵的護送下,自襄樊方向往蘆葦蕩而來。
車廂內(nèi),裴南葦跪姿而坐,臀部墊在雙腿上,無形中擠壓出一個飽滿弧線。
她手中拿著一封信,是出府前靖安王趙衡交給她的,說最好在蘆葦蕩邊上,親手轉(zhuǎn)交給北涼世子。
信封沒有封口,她已經(jīng)看過信封里的信紙,上面只有四個字:送侄千里。
裴南葦并非什么愚蠢之人,相反十分聰明,此時卻始終對這四個字不得要領(lǐng),直到……
“王爺傳令,請王妃單獨會面徐鳳年,為北涼世子送行!
聽到外面護送的青州騎卒此言,與那停下的馬蹄聲,裴南葦臉上血色迅速消退,一片煞白。
“夫妻緣分一場,已替你祈福百萬句,本王問心無愧。”
想起靖安王這句臨別贈言,如今再回味,這句贈言分明便如同一幅挽聯(lián)。
送侄千里,哪里是什么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不親自相送的意思,那分明便是一送到黃泉之意。
馬車緩緩?fù)O,裴南葦掀開馬車門簾,卻見連車夫都已不見蹤影,她只看到一張可惡的笑臉,以及一雙肆無忌憚上下打量她的目光。
徐鳳年站在馬車前,仰頭望著臉色像是一片雪白蘆葦?shù)呐崮先,微笑道:“侄兒送給嬸嬸的珠子呢?怎么沒戴著?”
裴南葦面無表情的將一個首飾盒,遞到徐鳳年面前,漠然道:“多謝世子好意,手珠奉還。”
徐鳳年隨手接過首飾盒,問道:“這怎么還給退回來了?不喜歡?”
“還請世子見諒!
“不喜歡就不要了。”
徐鳳年只是看著裴南葦,滿不在乎的將首飾盒丟掉,然后一把抓住裴南葦?shù)氖滞,微笑道:“嬸嬸下車聊聊!?br />
裴南葦冷眼望著徐鳳年,沉聲道:“世子請自重!
徐鳳年笑道:“嬸嬸覺得自己還走得了嗎?”
裴南葦呼吸一滯,渾身的精氣神似乎都在瞬間泄去。
她沒再抗拒徐鳳年,主動跳下馬車,任徐鳳年拉著自己,往他們的馬車那邊行去。
裴南葦上了那架因魚幼薇離開,便空了出來的馬車。
此時鄭吒雙臂環(huán)胸,靠在前方那架馬車車廂旁,李淳罡手中握著那把,從青州水軍標長那奪來的長劍,站在車廂頂上。
蘿麗和姜泥坐在車廂內(nèi),蘿麗正給姜泥講解一些入門術(shù)法真訣的運用心得。
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前兩日春神湖那一戰(zhàn),她出手次數(shù)雖然不多,卻也殺了幾個青州水兵,算是經(jīng)歷過了實戰(zhàn)。
對于寒霜劍氣和歸元劍氣,也有了直觀的感受。
此時再得蘿麗傳授一些心得技巧,再施展這兩門劍訣時,便能以更小的消耗,得到更大的戰(zhàn)果。
太極玄清道的入門術(shù)法真訣中,除寒霜劍氣和歸元劍氣外,還有寒冰咒、馭雷術(shù)兩門術(shù)法。
寒冰咒算是圣心四絕中,寒天絕與玄冰絕的結(jié)合體。
既能如寒天絕那樣,以冰寒真氣冰凍對手,讓對手變得遲緩僵硬,也能如玄冰絕那樣,制造出冰刀冰劍冰凌之類的武器攻擊對手。
威力自然是看自身修為,這些入門級術(shù)法真訣由蘿麗使來,照樣可殺一品高手。
姜泥的話,倒是可以作為一個控場角色,輔助作戰(zhàn),畢竟她修為不高,便是發(fā)動攻擊作用也不大。
忽然,鄭吒目光一凝,靠在車廂上的身子站直,目光投向北面。
只見那邊走出三男三女六道身影,徐鳳年等人立時如臨大敵。
來的正是李慕一行,此刻的李慕并未著甲,而是一身白衣勁裝,手中提著那桿方天戟。
鄭吒緩步上前,無窮煞氣與殺氣自他身上升騰而起。
李慕卻是率先開口道:“這位兄臺,咱們就不必再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