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中的人已消失無蹤,卻是被那無數(shù)水劍給打成齏粉,化為血水。
那名原本舉刀準備劈落的騎卒,高舉的刀終于落下,只是劈了個空。
那被藤條抽飛的騎卒,卻沒有摔在地上,蘿麗遙遙抬起手掌對向他,將他輕輕放下地。
“嘩嘩嘩……”
天上的大雨重新落下,只是依舊無法侵入蘿麗三尺之內(nèi)。
一時之間,這片區(qū)域內(nèi),除雨聲外再無其他聲音,所有鳳字營騎卒都沉默不言,只是敬畏的看著蘿麗。
那具嬌小的身軀之中,卻蘊藏著可怕無比的力量,那種力量根本不該由凡人掌握。
許多人回想著方才那無法動彈,只能任人宰割的感受,一個個皆是不寒而栗。
幸虧眼前這美少婦是自己人,否則他們?nèi)姼矝]也只在頃刻之間。
與北涼王府的下人不同,他們是兵卒,平日里待在軍營之中,根本沒機會與蘿麗接觸,自然對她不了解。
所以眾人心中對她只有敬畏,并無親切之感。
寧峨眉主動走到蘿莉面前,抱拳一禮,恭敬的道:“多謝鄭夫人援手。”
他雖然向來瞧不上徐鳳年,但對鄭吒和蘿麗他還是十分佩服的,尤其是在經(jīng)歷今日之事后,這種佩服更是升華為崇敬。
蘿麗對他點點頭,柔聲道:“寧將軍不必客氣,還是先救治兄弟們吧!
說著她將手探入腰間的隨身布囊中,再拿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瓷瓶,“此乃療傷圣藥無常丹,號稱可從索命無常手中搶命,只需一粒,便可救回垂死之人,快給重傷的兄弟服下!
寧峨眉感激萬分的抱拳道:“多謝夫人活命之恩!
說完接過瓷瓶,轉(zhuǎn)身火急火燎的對手下吩咐道:“快,將重傷的兄弟搬過來,注意擋雨!
在古代戰(zhàn)場,其實真正當場戰(zhàn)死的兵卒并不多,反而是那些身受重傷,卻得不到有效醫(yī)治的傷兵,占了陣亡率的大頭。
甚至有時候哪怕僅僅是輕傷,可因為沒有預(yù)防傷口感染的有效手段,以至于輕傷變重傷,最終丟了性命。
蘿麗見此再度掠空而起,往前面隊伍返回。
……
半炷香的時間后,寧峨眉帶著那具木甲,趕到了隊伍中。
隨著蘿麗返回,徐鳳年自然已經(jīng)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寧峨眉也不再贅言。
他將木甲放在身旁,單膝跪地道:“因末將一時失察,以至遭到紅甲人偷襲,令鳳字營傷亡慘重!
“末將特來領(lǐng)罪,只求世子饒了鳳字營剩余的將士。”
徐鳳年凝視著面前的寧峨眉,問道:“鳳字營具體傷亡如何?”
蘿麗當時也沒細算傷亡率,只告訴徐鳳年傷亡不小,是以他有此一問。
寧峨眉垂首沉痛的道:“陣亡七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二十三人,幸得鄭夫人靈藥救治,重傷的將士沒有性命之危。”
徐鳳年仰頭望天,深吸一口氣,沉聲到:“按北涼軍律,作戰(zhàn)失利,兵將無能,是何責罰?”
寧峨眉道:“最少鞭撻,最重斬首!
徐鳳年又凝聲問道:“紅甲人來襲時,鳳字營可有畏戰(zhàn)后退之人?”
寧峨眉低垂的頭昂了起來,望著徐鳳年斷然道:“一步未退,只有戰(zhàn)死的鳳字營,沒有逃命的北涼兵!
徐鳳年朗聲道:“好,死傷近半勇戰(zhàn)不退,可稱驍勇之士,此戰(zhàn)鳳字營有功無罪,起來吧。”
在真正的古代戰(zhàn)場,當一支隊伍傷亡率超過一成,基本上就該潰散了,若沒有潰散,便可稱能戰(zhàn)之師。
傷亡超過兩成還沒潰散的,可稱精銳之師。
而像鳳字營這樣,傷亡近半依舊沒有潰散的軍隊,整個天下都找不出幾支。
甚至可以這么說,這天下?lián)碛袘?zhàn)至一兵一卒,也絕不后退信念的軍隊,在華龍軍出現(xiàn)前,便只有北涼軍。
寧峨眉站起身,目光復雜的望著徐鳳年。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從來未曾真正了解過,這位號稱天下第一紈绔的北涼世子。
“寧峨眉替鳳字營,謝過世子!
徐鳳年那句“有功無罪”,可不僅僅是一句空話,既然有功,自然便要有賞。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賞罰分明,乃是北涼軍的鐵律。
徐鳳年輕嘆一聲,對寧峨眉溫言道:“你把將士們帶回北涼吧,現(xiàn)在看來,此去東行怕是條死路。”
死路之說是針對寧峨眉和鳳字營將士,他們畢竟是軍隊而非武林高手。
在人數(shù)沒有形成規(guī)模時,面對武林高手沒有任何優(yōu)勢,只是被屠戮的對象。
寧峨眉聽到徐鳳年的話,臉色就是一變,激動的道:“北涼鐵騎何曾怕死?”
徐鳳年大聲反問道:“陣亡的士卒要不要回家?受傷的兄弟要不要療傷?”
寧峨眉無言以對,微微垂下頭,心里卻著實憋屈。
徐鳳年見狀,聲音重新溫和下來,“你把他們帶回北涼,然后再趕回來,我會放慢速度等你!
聽聞此言,寧峨眉心里的憋屈消失無蹤,他身軀挺直,右手握拳敲在左胸,這是北涼軍的軍禮。
徐鳳年見狀,亦是以北涼軍禮還了一禮。
寧峨眉上馬離去,徐鳳年吩咐舒羞將木甲搬上第二架馬車后,隊伍重新啟程。
待徐鳳年回到車廂內(nèi),李淳罡斜眼瞥著他道:“收買人心的手段不錯,姓寧的不好說,剩下的兵卒,日后恐怕會甘愿為你戰(zhàn)死!
徐鳳年沒有介意李淳罡的話,只是淡然道:“鳳字營沒那么容易被收買,我也不愿他們戰(zhàn)死!
蘿麗鄙夷的看著李淳罡,道:“老頭,人家明明是愛惜將士性命,怎么到你嘴里就變成收買人心了?”
姜泥更是毫不留情的附和道:“就是,心不干凈的人看什么都不干凈!
李淳罡哭笑不得,他自然不會跟兩個丫頭計較,只是對徐鳳年道:“你是世子,他們?yōu)槟闼朗翘旖?jīng)地義的!
徐鳳年目光一凝,沉聲道:“我之所以答應(yīng)接手北涼,就是為了顛覆這樣的天經(jīng)地義!
李淳罡頗有些意外的看向徐鳳年,這小子的想法,似乎與尋常世家子截然不同。
只是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第四百五十四章 北涼軍不可輕侮
跟北涼的少雨多晴不同,數(shù)百里外的雍州天氣多變,滂沱大雨下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即云消雨散。
只是天氣并未就此放晴,依舊陰沉沉的,似在醞釀下一場傾盆暴雨,使得空氣變得有了幾分悶熱之感。
與北涼交界的雍泉兩州,實權(quán)人物有十數(shù)人,不管文官武將,盡皆對北涼心懷敵意。
大將軍顧劍棠三分之一的舊部,都安置在這兩州,在雍州境內(nèi),也只有位處邊境的穎椽縣城,以北涼馬首是瞻。
畢竟穎椽縣城跟北涼接壤,就處在北涼軍的眼皮子底下,不仰北涼鼻息,在這根本就立不住腳。
不過這也僅限于文官,武將可并不買北涼的賬。
原本穎椽縣一眾大小官員,俱都出城三十里,在一座涼亭耐心候著世子殿下的大駕。
可徐鳳年為了抄近路,走了一條林間小道,完美的避開迎候隊伍。
出迎的大小官員,文官以鄭翰海為首,此人是一位肥胖臃腫的花甲老人,算是北涼的鐵桿擁躉。
武官以東禁副都尉唐陰山帶頭,秩三百石,其能力并不算出眾,僅掌兵兩百。
不過在一座小縣城,掌兵兩百已屬實權(quán)人物,畢竟穎椽縣城總共也才駐軍四百五。
雍州這地界,跟京城那邊可不一樣,自春秋國戰(zhàn)結(jié)束后,離陽朝堂開始重文輕武。
那原本就是靠著軍功,才身居高位的四殿大學士,仿佛一夜間全變成了進士出身的文臣。
可在這靠近北涼的雍州,卻依舊是武將力壓文官一頭。
唐陰山早年家道中落,比不得那些雍州豪閥舉薦出身的高門士子,更讀不進經(jīng)文。
他便果斷棄筆從戎,投身大將軍顧劍棠麾下,得以在春秋國戰(zhàn)的落幕中,積攢到一份不小功績,搭上了末班車。
雖只撈到手一個官職俸祿平平,卻兵權(quán)在握的東禁副都尉,他已是十分滿足。
涼亭之中,文官武將涇渭分明,分開站立。
唐陰山瞧不起這幫文官個個備傘的婦人作態(tài),鄭翰海則不順眼這幫莽夫帶兵披甲的傲氣。
如今天下海晏清平,你等斗大字不識幾個的武夫有何用?
兵者,國之兇器,春秋八國死了數(shù)百萬人,幾乎都被你們這幫滅國屠城的武人,給一口氣殺絕了,還要怎樣?
馬背下廟堂上的治國安邦,還得讀書人來做才穩(wěn)當。
鄭翰海不給唐陰山這幫武將好臉色,卻與身邊品秩比他低一大截的穎椽文人官吏相當客氣。
花甲老胖子鄭翰海浸淫官場大半生,哪里會不懂得,將來自己手中那支筆,再也畫不動雍州財政的時候,人走茶涼的可怕。
這時候不放低身段去廣結(jié)善緣,等到告老還鄉(xiāng)那天就晚了。
穎椽縣公晉蘭亭,拿絲巾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水,小心翼翼的對鄭瀚海笑問道:“鄭薄曹,這天兒要再下雨,可就下得大了,不知世子殿下何時到達?”
鄭翰海笑瞇瞇的道:“蘭亭,你這就不懂了,下大雨才好呢!
晉蘭亭奇道:“哦?這怎么說?”
鄭瀚海道:“這趟世子殿下來穎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給你爭取到,讓世子殿下住在你私宅。”
“你那兒湖中有蓮花,院中有芭蕉,若不下雨,殿下能感受得到你宅子的雨打芭蕉聲聲幽?”
“再者說來,雨中迎客方顯誠意啊!
晉蘭亭恍然大悟,一點就通,嘴上卻道:“下官這是擔憂鄭老受寒!
過不多時,傾盆大雨驟至,黃豆大小的雨點敲在武官甲胄上,聲聲激烈。
便是那些沒資格站在亭子里的小尉,一樣無動于衷,任由大雨潑身。
他們清一色屬于王朝名將排名,僅次于大柱國的大將軍舊部。
他們存心要那借著父輩功勛,才得以鐘鳴鼎食的世子殿下瞧一瞧,天底下不是只有北涼三十萬鐵騎,才算人人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