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神祠山”，漫山遍野開滿漆黑的花，這些都是破碎的“秩序”，而恰恰是這些“秩序破碎之花”，向顧慎證明了祈愿術(shù)的存在，以及李氏的瘋狂。

  或許在很多年前，神祠山的“超凡源質(zhì)”還沒有膨脹到這個程度，那個時候本可以用“特殊手段”進行消滅和處理。

  但因為飼養(yǎng)“神胎”的愿望……這座神山被李氏圈養(yǎng)起來。

  同時被圈養(yǎng)的，還有這些無限生長的“黑點”。

  愿望越大，越容易招惹反噬。

  李氏六百年，為當初先祖的“大宏愿”，前赴后繼，做出了太多“犧牲”。

  而如今。

  這座神祠山，已經(jīng)是無法解決的巨大危機！

  后世的護道者，也不得不把自身，壓在祈愿術(shù)上，去艱難的維持平衡。

  “如果……祈愿術(shù)無法再壓制神祠山，會發(fā)生什么？”

  顧慎后背滲出了冷汗。

  “神祠山是一座妙境，一座虛無縹緲，而又真實存在的地界�！崩钋啻善届o道：“這些花兒長的太多，會溢出妙境，來到真實的長野。從北部邊界開始，長野會崩塌，會被腐蝕�！�

  “你似乎很緊張？”

  她低垂眉眼，笑了笑，安慰道：“放輕松，對于五大家的高層而言，神祠山的存在不算大秘密。五洲類似的地方還有不少……顧長志先生曾經(jīng)來過這里，在他剛剛回歸長野，還沒有睡去之前�！�

  “顧長志先生……沒有解決這些花？”

  “沒有�！�

  李青瓷搖了搖頭，“我的父親說，顧長志先生在神祠山山巔站了一天一夜，然后離去……神座臨走之前，摘下了一朵花，留下了一句話。”

  “他希望李氏的祈愿術(shù)最后能夠成真，孵出神胎�！�

  “如果最后祈愿術(shù)失控……他就只能把整座神祠山全部摧毀�！�

  饒是隔著二十年，聽到這句話。

  顧慎依舊感到了這句話的震撼……如果祈愿術(shù)失控，就把神祠山全部摧毀？

  他抬頭看著數(shù)之不清的漆黑之花，以及這座坐落于須彌與黑暗間的巍峨巨山。

  正如顧慎無法想象神祠山源質(zhì)溢散，會造成怎樣的毀滅性打擊一樣……他同樣無法想象，一個人將這座巨山連同漫山遍野的秩序崩塌點，全部擊垮的景象。

  對于顧長志而言，這是仍在掌控之中的災難嗎？

  又或者說……他也認為，李氏的“祈愿術(shù)”，是有希望映照成為現(xiàn)實的。

  “只是……”

  李青瓷苦笑一聲，道：“離開神祠山不久之后，神座大人就陷入長眠。我曾用祈愿術(shù)許下再見神座一面的愿望，可奉上的‘祭品’，卻未被取走。自那天之后，神祠山的情況就嚴峻起來，沒有人知道這些花開出山外，到底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情況�！�

  神祠山一旦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崩塌，而那時候，顧長志仍未出面……

  這恐怕就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災難。

  神祠山的秩序坍塌，到最后很可能會演變成一種結(jié)果：東洲聯(lián)邦開始求助外洲的力量，余下的幾位“神座”，如果愿意接受求助，那么他們將派遣麾下【使徒】趕赴神祠山。

  對于剛剛在大都區(qū)經(jīng)歷了一場使徒之戰(zhàn)的顧慎而言，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中洲那兩位神座，始終對東洲覬覦，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求助他們，就是引狼入室。

  比起“神祠山崩塌”，他們更在乎的，一定是“顧長志的火種”。

  “我想看一看……你方才所說的，祈愿術(shù)映射出‘我’的指引畫面�！�

  最后，顧慎深吸一口氣，提出了一個要求。

  “祈愿術(shù)是不可描述的力量。”李青瓷沉默了一會，“無法形容，無法闡明，只能意會，只能理解。如果你許下了一個愿望，你得到了回應(yīng)，感受到自己的‘祭品’被取走……那么就說明祈愿術(shù)正在成真，只需要繼續(xù)堅信即可�！�

  “所以你許下的愿望是……”顧慎皺了皺眉。

  李青瓷笑了，“我降低了要求，如果不能與神座大人見面，那么我想與一個有能力解決‘神祠山’危機的人見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那個人能夠吃掉這漫山遍野的花�！�

  顧慎心中一動，神情略顯古怪。

  要知道。

  他的“出生”，是在李青瓷許下這個愿望之前。

  而所謂的因果，在這里便顯得有些倒置了……他不是因為“神祠山”的愿望而降生的，這種冥冥之中的力量，更像是牽引。

  因為李青瓷許下了這個愿望，所以他來到了這里。

  而仔細想想，祈愿術(shù)真正可怕，真正無解的地方在于……即便李青瓷不對顧慎解釋這個愿望，從立場和決策的角度來看，顧慎也不會允許這些花兒開出山外。

  李青瓷的祈愿，更像是命運中偶然的安排。

  顧慎輕輕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掌，一縷熾火繚繞在掌心，就近就生長著一朵漆黑的花兒。

  在熾火的“包裹”之下。

  他摘下了這朵秩序崩塌之花。

  枯坐的女子，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然后蒼白的面容浮現(xiàn)了笑容。

  顧慎端詳著這朵在掌心不斷扭曲，不斷向內(nèi)坍塌的“秩序崩塌之花”，輕聲問道：“許下這個愿望，你付出了什么代價？”

  李青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悲傷，憔悴。

  她笑得很開心：“小顧先生……我用了人生中的十年，來換這次相見�！�

  第四十七章 吃花的少年

  等價交換。

  這就是“祈愿術(shù)”能夠成真的原因。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贈予……而在天秤的一邊放上愿望，另外一邊，就注定要放上等價的犧牲。

  “十年……”

  顧慎神情復雜望向遠方石洞中的李青瓷。

  一個人的生命當中，能有多少個十年？用來換一次見面，這真的值得嗎？

  他有些不忍。

  “小顧先生……”仿佛看出了顧慎此刻的心思，李青瓷認真道：“如果等到你，只需要十年的話，我覺得很值。”

  神祠山有無數(shù)護道者。

  他們付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十年。

  才等到今日。

  在這座黑暗的長淵里，李氏的守護者們，盛放在天秤上的祀品已經(jīng)數(shù)之不清……那是無數(shù)條英年早逝的生命，無數(shù)個將自身奉獻給虛無的英魂。

  “或許，在這個時代……神祠山也未必能孵出神胎……”顧慎有些不忍心，他出言提醒，道：“又或許，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青瓷付出的這些是真的�！崩钋啻尚α诵�，道：“我來過，奉獻過，這就足夠了。若我終將歸于虛無，何必回首去看往昔？”

  能夠動用“祈愿術(shù)”的人，一定是這樣的赤子。

  聽到這里。

  顧慎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忽然被觸動了。

  “這些花兒……我會試著清除，盡力而為�！�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但不敢保證，能幫到神祠山多少�！�

  聞言，李青瓷先是一怔，然后連忙壓住心中的欣喜之意，誠懇道：“多謝。”

  她屏住呼吸，仔細觀看。

  遠方山壁之中。

  少年緩緩擱下那盞熄滅的【燈籠】，來到了一片纏滿黑色的峭壁之前，一縷熾火繚繞，先是從眉心升騰，然后掠出抵達手臂，最終在掌心匯聚。

  顧慎摘下好幾朵黑色花朵。

  正如他在鳶丹街，清除“黑點”那樣……熾火迸發(fā)出了強烈的“吞噬之意”，只不過這一次，他的掌控力要強上太多，再也不會出現(xiàn)“超凡失控”的場面。

  火苗在掌心蹦跶，急切詢問著顧慎的意愿。

  如果顧慎不點頭。

  那么即便“黑花”就握在手上，熾火也不會吞噬。

  顧慎神情凝重，仔細端詳著掌心的花朵……這些黑點只是形狀比較古怪，長成了花的模樣，但實際上就是“秩序坍塌”之后的無序凝結(jié)。

  換而言之。

  這就是“黑點”，完全可以被熾火吞噬。

  他傳出了自己的意志：“吃吧�！�

  在得到了顧慎的允許之后……那縷火苗再不猶豫，開始瘋狂進食起來！

  這一幕，讓李青瓷一怔。

  那張蒼白憔悴的面孔，隱隱浮現(xiàn)出三分激動的潮紅，這些不可拔除的寂滅之花，竟然真的能夠被消滅？！

  六百年來，李氏一直用“祈愿術(shù)”對抗著神祠山的詛咒，災難。

  在這里鎮(zhèn)守神山的“護道者”們，傳給后人的，往往就只有一句話。

  “希望就在絕望之后�！�

  祈愿術(shù)給人帶來的是希望，可只有虛無縹緲的希望，卻不足以支撐人前進……李青瓷早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能夠接受一切的后果。

  如果顧慎對“黑花”無能為力……自己花費了十年，卻找錯了人。

  她依舊無怨無悔。

  事實證明，那些護道者前輩們留下的話，是正確的。

  在絕望之后，她看到了希望。

  不過短短數(shù)十秒，顧慎所站之處，那糾纏著一大片黑暗陰翳的“花叢”，便被清掃一空……露出神祠山原先的青石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