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多鐸是真的有些猶豫了。
山陽之戰(zhàn)到底還要不要打下去?
石圖看出了多鐸神情間的猶豫,急道:“主子,都這時候了咱們可不能退兵啊,就是拿命填也要把山陽城填平!等破了城,再屠盡城內(nèi)的老幼婦孺,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下,唯其如此,才能給死去的族人報仇雪恥哪!”
頓了頓,石圖又道:“否則我們鑲白旗的臉面都丟盡了!”
“閉嘴!”多鐸罵道,“拿命填?入娘賊你說的倒是輕巧,你打算拿多少命來填?把你們甲喇全部都填進去你肯嗎?”
“呃啊?”石圖頓時啞了。
拿他們甲喇填,他肯定不肯。
頂多出一兩個牛錄也就頂天了。
屯齊也是覺得不甘心,沉聲說:“王爺,明狗拿漕船修補紅衣大炮轟開的缺口,速度確實是快了,但是漕船畢竟只是漕船,其堅固程度無論如何也不能與真正的城墻相比,只要咱們豁出去,讓包衣們扛著撞木跟進,還是可以將漕船撞開的!”
“對,這是個好法子,用撞木!”石圖急聲說,“奴才就不信了,明狗修補城墻的速度還能快過咱們撞城墻的速度,六丈高、三四丈厚的外城墻都被轟開了,區(qū)區(qū)三丈高的木城墻還能攔阻得住咱們八旗勇士?”
“你懂什么?”何洛會訓斥道,“你真以為就只有漕船木城墻?”
“什么意思?”石圖皺眉問道,“固山額真大人,你在說什么?”
何洛會說道:“你就真的敢保證,在木城墻后面,就沒有第二道內(nèi)城墻?就沒有第二座甕城?閻應(yīng)元就不會再一次實施火攻?”
“啊?”石圖失聲道,“不可能吧?”
“沒什么是不可能的。”何洛會沉聲道。
“打仗,就必須料敵以寬,絕不能大意!”
“何洛會說的對,打仗必須得料敵以寬!倍噼I點點頭,又道,“我們兩白旗還有鑲藍旗已經(jīng)在山陽城下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流了!
“可是……”石圖一臉激憤的道,“就這樣算了?”
“當然不能算了!倍噼I沉聲說道,“強攻不行,就用計!”
“用計?”石圖、屯齊還有阿山等貴族聽了后都是一愣,什么計?
“離間計!”多鐸目光轉(zhuǎn)向侯方域,問道,“侯方域,你之前說過,你與閻應(yīng)元沒有什么交情,但與另外一個士子卻是至交好友?”
“回王爺,正是!焙罘接蚧琶(yīng)道,“此人叫冒襄!
多鐸又接著問道:“本王再問你,冒襄與閻應(yīng)元之間的關(guān)系如何?”
侯方域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說道:“似乎沒什么矛盾,但好像也不怎么親密!
“妥了!倍噼I聞言大喜道,“你之前說過,山陽城的守備乃是以閻應(yīng)元為主,冒襄為左貳官,那么此番若是守住了山陽,閻應(yīng)元當居首功,冒襄只能居其次,是也不是?”
“那必然是如此。”侯方域道,“只不過,山陽最終肯定會被王爺大軍所攻下……”
“此是后話,暫且不提!倍噼I一擺手說,“侯方域,本王現(xiàn)在交給你一項秘密使命!
侯方域大喜,心說這就機會來了?
當下侯方域跪地打千道:“奴才聽憑王爺吩咐!
多鐸沉聲道:“冒襄年輕,難免會嫉妒閻應(yīng)元,本王大軍在山陽時,他們二人尚能同仇敵愾,但是倘若本王大軍退走,二人之間必生齟齬,此時你再尋機挑撥,則兩人之間必然起內(nèi)訌,待到冒襄心生不滿之時,你再暗中加以引導,誘使他歸順我大清,到時本王再率領(lǐng)大軍殺一個回馬槍,則山陽城唾手可得!”
“?”侯方域聞言一愣,這是讓我去勸降。
多鐸見狀臉上表情冷下來:“怎么,你可是不愿意?”
“呃,不是,奴才愿意,奴才愿意!焙罘接驀樀秒p手連搖,又道,“只是,只是不知道王爺能夠給予冒襄什么樣的好處?”
多鐸肅然道:“冒襄若是肯獻出山陽城,本王當場就可以給他一等公爵位,待回京之后稟明皇父攝政王,晉封郡王也不是沒有可能!
侯方域說道:“如此,小生愿意進城一試!
多鐸目光轉(zhuǎn)向范承謨,說道:“你扮成侯方域家奴,一并去!
“嗻!”范承謨當即應(yīng)下,他知道多鐸是讓他去監(jiān)視侯方域,畢竟侯方域或者說商丘侯家歸降清廷時日尚短,多鐸也不敢輕信,但是他們范家就不一樣。
多鐸又叮囑兩人:“你們先不要急著進城,等大軍走遠了再說!
說完,多鐸又吩咐何洛會、屯齊還有阿山:“大軍連夜拔營向東,本王就不信閻應(yīng)元還能把兩堆幾十個鹽場也搬進城,先去搶了鹽場!”
“嗻!”何洛會三人的眼睛都亮起來。
搶兩淮鹽場?這可是美差。
鹽就是銀子!
……
閻應(yīng)元在城頭上正睡得迷迷湖湖時,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
“建奴攻城了?”閻應(yīng)元一驚而起,卻發(fā)現(xiàn)哪有什么地動山搖,敢情是伍二蛋正在搖晃他的身體。
“二蛋,何事?”閻應(yīng)元皺眉問道。
“大人,你看!蔽槎吧焓忠恢赋峭猓哉Z中有著壓抑不住的喜意,“建奴退了,建奴連夜退兵了!”
“什么,建奴退了?”
可能是還沒睡醒的緣故,閻應(yīng)元愣了片刻。
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急扭頭往城外看,便發(fā)現(xiàn)建奴果然打起無數(shù)火把,正在源源不斷的從城北的銃臺之中撤出。
那一隊隊的旗丁,一輛輛的馬車還有一匹匹的戰(zhàn)馬,一眼看不到頭。
從這個陣仗來看,這絕對不是什么假文章,建奴居然真的連夜退兵。
腳步聲響起,支廷諫也興沖沖的上到城頭,連聲說:“賢弟,建奴真退兵了?”
支廷諫對閻應(yīng)元的稱呼又變了,從皕亨變成了賢弟,這意味著兩人的關(guān)系又近了,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閻應(yīng)元心下也是挺欽佩支廷諫。
此人雖然只是舉人出身,但是官聲還不錯,能力也是頗出眾,守山陽城這一個月,兩人合作也是挺默契。
“真退兵了。”閻應(yīng)元道,“看著不像有假!
支廷諫攀著垛堞看了半天,忽然就哭出聲:“建奴終于退了,山陽城終于守住了,賢弟啊,咱們終究把山陽城守住了,終究不辱使命……”
看著支廷諫在那嗷嗷的哭,閻應(yīng)元也是心下感慨。
太不容易了,山陽這一仗,打得實在艱苦,幾乎是山窮水盡。
不過閻應(yīng)元仍未放松警惕,叮囑伍二蛋說:“二蛋,建奴雖然退兵了,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他們不會殺個回馬槍,所以仍舊要抓緊時間整頓城防,除此之外還要多派幾個細作,撒到城外去刺探敵情,一旦有異常就立刻回報城內(nèi)!
“是。”鄉(xiāng)勇隊長伍二蛋這次也是鍛煉出來。
閻應(yīng)元又對支廷諫說:“兄長,我們?nèi)ノ鞒恰!?br />
“好!敝⒅G趕緊抹掉眼淚,跟閻應(yīng)元下了城樓。
來到西城跟范中杰和冒襄相見之后,四人相對唏噓,皆有著一等劫后余生的慶幸,同時也有一等建功立業(yè)的狂喜。
此番山陽若是守不住,大明朝都有傾覆之危。
所以反過來,他們守住了山陽,對于大明來說就是大功一件。
范中杰說道:“皕亨、辟疆,支知縣,本府以為此時可以向徐州以及南京報捷了,不知三位的意下如何?”
“理該如此。”閻應(yīng)元三人對視一眼,都表示贊同。
范中杰便立刻寫好兩封公文,啪啪敲上自己的官印,又讓閻應(yīng)元他們?nèi)伯嬃搜,再封上火漆交與信差,分別送往徐州以及南京。
閻應(yīng)元他們此時還不知道徐州已經(jīng)被建奴四面合圍,所以這一消息并未送到徐州。
但是發(fā)往南京的塘報卻在次日傍晚便送到通政使司,通政使劉士禎收到塘報之后,不敢怠慢便趕緊又轉(zhuǎn)送到了內(nèi)閣值房。
史可法他們正好還沒有下直。
因為戶部發(fā)賣債券不甚理想,四位閣輔正與戶部尚書張有譽商議對策。
順便說一句,戶部搞的市易所也在鈔庫街,而且就開在內(nèi)務(wù)府市易所對面,這擺明了就是想要虎口奪食,只不過效果實在是慘不忍睹。
首期發(fā)賣的五百萬債券,就只賣出五十多萬。
這五十多萬中有大半還是看在四位閣老的面子。
換句話說,真正賣出的債券其實連二十萬都不到。
這就尷尬了,二十萬兩銀子夠干啥?
給南京官員發(fā)一個月的俸祿都不夠。
所以劉士禎進來時,四位閣老和張有譽都是愁眉不展。
“閣老,四位閣老!”劉士禎難掩神色間的興奮,說道,“守住了!守住了!”
“住口,什么守住了?”高弘圖起身訓斥道,“這是內(nèi)閣直房,朝堂重地,再說你身為堂堂通政使,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
“閣老!眲⑹康潊s絲毫不在意,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山陽守住了!淮安府守住了!建奴大軍勐攻山陽一月有余,損兵折將無數(shù),卻不得寸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