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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嬤嬤放下針線籮,正欲走上前,只聽到周王妃道:“雪紅,什么事?”

  雪紅忙走上前見禮,喜滋滋道:“王妃,琴音回來了,說是王爺奉旨,代圣上南郊祭天,祭皇陵。要回府洗漱齋戒。”

  羅嬤嬤脫口而出道:“哎喲,這是大事,大喜事!”

  大齊的天子每到過年時,便會率領(lǐng)百官,浩浩蕩蕩前往南郊的圜丘祭天,再向西行,到大齊皇陵祭祖。

  齊重淵能代天子祭天,祭皇陵,的確是大事。

  周王妃先是一頓,接著也高興起來,道:“快快快,快去幫著收拾準(zhǔn)備。嬤嬤你去搭把手。青書呢,青書回來沒有?王爺呢?”

  雪紅臉上的喜氣僵住了,眼神飄向羅嬤嬤求助。羅嬤嬤心中一咯噔,大致明白了,想要幫著遮掩,先前剛被周王妃責(zé)備過,暗暗焦急,卻不敢多言。

  雪紅見羅嬤嬤耷拉著眼皮不做聲,只能支支吾吾道:“只琴音回來了,青書在伺候王爺,還未曾回府!

  周王妃將雪紅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臉色淡了淡,道:“王爺去了烏衣巷!

  雪紅忙再次看向伍嬤嬤,想要掩飾一二,對著周王妃篤定的話,一時卻啞口無言。

  羅嬤嬤也跟著著急,遲疑著開了口:“王妃......”

  周王妃厲聲打斷了羅嬤嬤:“就是去烏衣巷又如何?難道王爺還能帶烏衣巷的人前去祭天祭祖,還是置辦筵席,出面待客。京城的世家大族都看著,可有人往烏衣巷送帖子,請她上門吃酒做客?”

  羅嬤嬤忙賠笑道:“王妃說得是,烏衣巷那邊雖然聰明,身份擺在那里,如何能與王妃相比!

  周王妃聲音更冷了幾分:“身份,既然你們還記得身份,就休要再提,休要替我多想這些亂七八糟之事!王爺祭天祭祖,這是天大的好事。你們別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胡思亂想,生出事端來!”

  羅嬤嬤同雪紅見周王妃動怒,連忙垂首應(yīng)是,周王妃看了她們一眼,干脆讓羅嬤嬤留下守著福姐兒,她親自領(lǐng)著雪紅去了前院。

  烏衣巷。

  文素素在灶房轉(zhuǎn)了一圈,問了些廚娘各種米面糧油,吃食等,打算明朝再親自去一趟市坊,雜貨鋪。盤算著如何將王府的鋪?zhàn)忧f子,互相整合,打造成一條產(chǎn)業(yè)鏈。

  “卿卿,卿卿!”屋外響起了齊重淵比喜鵲叫喚還要?dú)g騰的喊聲,旋即門簾掀起,一股寒風(fēng)卷入。

  許梨花氣喘吁吁跟在身后,似乎沒來得及進(jìn)屋稟報,青書落后一步,走在了最后。

  文素素起身迎上前見禮,齊重淵抬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一個旋轉(zhuǎn),裹挾她朝塌邊走去,哈哈笑道:“卿卿猜猜,發(fā)生了什么好事?”

  瞧齊重淵臉上濃得化不開的喜氣,文素素至少以為他要登基才配得上。

  只是登基時他的喜氣,只能內(nèi)斂,不能外露,他沒蠢到這個地步。

  畢竟他登基,代表圣上駕崩,這是不孝。

  文素素估計就是被圣上指派了一件有寓意的差使,她懶得猜,反正他自己會說出來,隨著他喜道:“王爺是有福之人,天天遇好事,我猜不出來!

  他最喜歡來文素素這里,她說話順耳,總能令他開懷。

  先前他先去了慶興宮,殷貴妃知曉他的差使之后,明明她也很高興,卻很是掃興叮囑了他一通,要他收斂著些,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等等,他聽了兩句,就敗興離開了。

  果真,還是他的卿卿懂他!

  齊重淵不由得聽得更加高興,拉著她一并坐在軟塌上,湊在她耳邊道:“阿爹派我代他去祭天,拜祭皇陵!

  文素素難得睜大了眼,這種事的確代表一定的風(fēng)向,不過,她也不敢太篤定。

  齊重淵見文素素不做聲,點(diǎn)了下她的鼻尖,親昵地道:“你呀,唉,我怎地忘記了,你不懂何為祭天,拜祭皇陵。且讓我好生教教你好了!

  接下來,齊重淵興致高昂說了天子出行的莊重,百官隨行的浩蕩。

  文素素狀似聽得很是認(rèn)真,不時低呼一聲以示開了眼界,腦中卻在琢磨圣上的用意,秦王府與福王府的反應(yīng)。

  福王妃的事情之后,秦王府沒了一個謀士,兩個門客。福王府依舊如常,沒有動靜,這件事似乎就這么過去了。

  圣上的旨意一出,朝堂上的官員反應(yīng)當(dāng)是最大。

  殷知晦曾說過,朝臣官員請求立儲的折子,從未斷過,圣上只是留中不發(fā)。

  風(fēng)向出來,是圣上對朝堂官員站隊的試探衡量,還是真打算立儲,圣心難測,文素素也難以判斷。

  不過,文素素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潑冷水,微笑道:“聽王爺一席話,比我讀萬卷書都強(qiáng)。可惜王爺?shù)耐L(fēng),我是瞧不見了。不過,秦王與福王應(yīng)當(dāng)瞧得見!

  齊重淵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大老三,只怕會氣得吐血。這兩天他們跟瘟神一樣,蔫答答的,待我見了他們,哈哈哈,定要讓他們好看!”

  文素素道:“他們見到王爺,肯定是又嫉妒又恨,誰叫他們不如王爺呢,就是嫉妒得嘔死,也拿王爺沒法子!

  齊重淵昂著頭道:“他們能如何,就憑著他們,哼!”

  文素素道:“王爺,還有一種法子。王爺只管如往常那樣,氣定神閑,虛心謙虛。對王爺來說,手到擒來的事情,他們卻求之不得,他們還不得氣得吐血!

  齊重淵眼睛一亮,道:“好一個求之不得,好!卿卿說得對,我如平時那樣泰然自若,老大老三定會跳腳,我不怕他們那些小動作,就怕他們不動!”

  文素素道:“王爺真是厲害!這次七少爺應(yīng)當(dāng)也會隨著王爺前往吧?”

  齊重淵道:“阿愚肯定會隨行。阿愚去忙著布防了,這次祭天,雖比不過阿爹的陣仗,不過到底是天家大事,陣仗不能小。”

  既然殷知晦前去,有他勸解著,文素素也就放心了,免得齊重淵繃不住,讓隨行的官員難做,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文素素再添了幾句佩服,話鋒轉(zhuǎn)到了鋪?zhàn)拥氖虑樯先ィ骸颁佔(zhàn)游铱催^了,反正不賺錢,王府也靠不了莊子鋪?zhàn)舆^活,不如徹底變動。”

  齊重淵正在興頭上,很是好說話,“既然交給了卿卿,卿卿想要如何做,盡管放手去做就是!

  文素素很是謹(jǐn)慎,依舊提了一兩句她的想法:“王府不比別的商戶,賺錢是一回事,眼下還是名聲在前。這個名,秦王府做得很好,他們明明賺了大筆的銀子,卻打著為善的名號布施,還得了圣上的夸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王爺要做真正大善之事!

  齊重淵眉毛揚(yáng)起,立刻來了興致,問道:“卿卿可是有了想法?”

  文素素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百姓,莫非子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大齊,齊氏的子民!

  最后“齊氏的子民”,文素素故意說得慢了些,雙眸閃亮,微微仰頭盯著齊重淵。

  齊重淵琢磨著最后幾句話,迎著文素素的目光,胸口逐漸滾燙。

  齊氏的子民,他齊重淵的子民!

  齊重淵根本顧不上細(xì)問,一迭聲道:“好好好,卿卿真是聰慧,鋪?zhàn)忧f子你打算如何變動,一切都由你做主!要是有人敢不服,你告訴我,我來收拾他們!”

  文素素點(diǎn)頭道:“有王爺替我撐腰,誰敢不長眼,我定會告訴王爺,求王爺替我做主!”

  齊重淵聽得再次哈哈大笑,說了幾句話,依依不舍道:“唉,可惜要齋戒,我得回王府去,不能陪著卿卿了。卿卿等我回來,我們再好生親香。”

  文素素將一步三回頭,走路如踩在云端的齊重淵送出了門,回到屋里,立刻喚來孫福:“瘦猴子回來后,讓他立刻來見我!

  這邊,齊重淵回到王府,周王妃一通忙碌,將將安排收拾妥當(dāng),正準(zhǔn)備離開前院。

  周王妃上前見禮,笑道:“給王爺?shù)老擦!?br />
  齊重淵難得有了笑臉,道:“今晚將李氏他們都叫來,一起用飯吧。”

  周王妃應(yīng)了下來,忙讓雪紅前去灶房安排。沒多時,李側(cè)妃她們幾個姬妾,瑞哥兒福姐兒嵐姐兒都一并來了。

  齊重淵望著妻妾兒女,案桌上雖是齋菜,杯盞里是清水,他還是感到有些醉意,將瑞哥兒叫到了身邊,親自叮囑道:“阿爹要出去辦大事,你得好生跟著先生讀書,莫要耽誤了功課!

  瑞哥兒恭謹(jǐn)應(yīng)了是,齊重淵望著懂事規(guī)矩的他,不由得愈發(fā)意氣風(fēng)發(fā),那股得意,幾乎要將花廳填滿。

  周王妃下意識蹙眉,到筵席散了后,先讓羅嬤嬤他們伺候瑞哥兒福姐兒回去歇息,她留到了后面。

  齊重淵正準(zhǔn)備回前院,看到周王妃還在,問道:“你有何事?”

  周王妃斟酌了下,語重心長地道:“王爺這次得了圣上看中,定有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

  兩人夫妻多年,齊重淵一看周王妃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殷貴妃一樣,知道她又要開始勸誡。

  殷貴妃是長輩,是他親娘,說幾句,他就當(dāng)是孝順,勉強(qiáng)聽了。

  她薛氏一個婦道人家,她的體面都是靠著他,居然敢掃興,真是不知所謂!

  大好的時日,齊重淵不欲同周王妃計較,只臉色陡然一沉,大步離開了。

  周王妃看著齊重淵怒氣沖沖的背影,未盡的話,連著寒風(fēng)一道塞進(jìn)肚里,又冷又苦又堵。

  第七十五章

  邀月樓的灶房, 從早到晚灶火不熄,到了下午的時候,洗菜切菜蒸煮, 煙氣騰騰一片忙碌。

  瘦猴子蹲在墻角根, 前面的爐子上咕嚕嚕燉著羊肉湯,烤著爐火, 就著羊肉湯的香氣啃著香脆的燒餅, 愜意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閃開閃開, 你也不怕爐火撩了你那幾根毛!”胖得跟座山的張廚子走出來,柱子般的腿一拐,就將瘦猴子撞了個趔趄。

  瘦猴子咽下燒餅, 眼白一翻就要罵,看到張廚子揭開鍋蓋,鍋里翻滾著的雪白羊肉湯, 不禁舔了舔唇,將沾上的胡麻卷進(jìn)去吃了,嘿嘿道:“給我來一碗,要帶肥肉的肋排,多加青蒜末!

  張廚子淬了他一口, “你倒是會吃!痹掚m如此,張廚子還是讓徒弟斑鳩給他舀了一碗。

  瘦猴子單手撈起肋排,呼哧呼哧吹了下,狼吞虎咽塞進(jìn)了嘴里, 在舌尖一滾,就吞了下肚。再啜幾口加了青蒜末的湯, 舒服得直咂摸嘴。

  花費(fèi)功夫的菜都已經(jīng)差不多了,客人喜歡吃新鮮, 等樓上送來了需要新鮮吃的菜式,鐺頭們才開始動手做自己的拿手菜。

  張廚子能歇息一陣,灶房里煙熏火燎,他呆不住,無論酷暑還是寒冬臘月,喜歡在外面坐著透氣。

  兩人一坐一蹲,各自吃著,瞇縫著眼養(yǎng)神,也不說話。

  這時,樓里排行第二的姐兒得月的貼身丫環(huán)薔薇裊裊娜娜走了過來,張廚子比猴還要靈活起身迎了上去,大臉笑得像是一張裹滿了胡麻的餅。

  “薔薇來了,小心腳下滑。哎喲,快扶著我些!

  薔薇拿眼角剜了張廚子一眼,扭身躲開了,脆生生道:“我們娘子的房里,要一桌上等席面,各種拿手的菜都呈上來。記住了,點(diǎn)心要多加糖。”

  張廚子嘴角笑得裂到了耳根去,胖腦袋點(diǎn)得飛快,“是是是,薔薇放心,保管得月娘子滿意!

  薔薇斜了他一眼,哼了聲,轉(zhuǎn)身離去了。

  張廚子眼神直愣愣地盯著薔薇許久,直到她轉(zhuǎn)身不見了,方戀戀不舍走了回來,扯著嗓子吩咐了斑鳩,繼續(xù)坐在了杌子上。

  瘦猴子早已見怪不怪,張廚子只要是女人都喜歡,除了喜歡花姐兒們,對她們的丫環(huán)也舔著臉?biāo)鸵笄。哪怕無人搭理他,他也照送不誤,樂此不疲。

  碗里的羊肉湯見了底,炊餅也吃完了。瘦猴子抹了把嘴角,手上沾了幾顆胡麻,他舍不得丟掉,卷吧進(jìn)去嚼著,胡麻香氣霸道,瞬間蓋過了羊肉香。

  張廚子從薔薇的余味中回過神,余光瞄見瘦猴子跟猴一樣啜著腮,嫌棄地嘖嘖,“姐兒們都待你跟親兒子一樣好,何時缺了你一口吃食,瞧你這,連地上掉的都要撿起來吃了!

  瘦猴子打了個嗝,不理會張廚子話里的酸味,道:“你還不去做菜?”

  張廚子瞄了眼天色,老神在在道:“早著呢,貴人沒這般快來,青天白日,有頭有臉的,讓人看著總不好!

  大齊的文人書生,到花樓吃酒乃是雅事。富紳紈绔弟子們,乃是樓里的常客,經(jīng)常鬧出各種笑話,風(fēng)流韻事。

  朝廷雖也不管官員們到花樓楚館,有頭有臉上了年歲的官員在自家府邸,有幾個年輕貌美的通房丫環(huán)伺候,誰都心照不宣。親自前往花樓,就不是雅,而是為老不尊,總會掩耳盜鈴避開一二。

  得月自有一番風(fēng)韻,不比行首桃金娘差。她有好幾個知冷知熱的?,今年已經(jīng)快二十歲,在這個行當(dāng),也做不了兩年了。

  瘦猴子聽到要上等席面,又要甜一些的點(diǎn)心,估計是得月的?蛠砹恕

  張廚子眨巴著眼睛,嘶了聲,突然一拍大腿,惋惜地道:“可惜,明珠蒙塵,就跟那死魚眼珠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