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說自己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世人，所以聽到那人的一句話后就果斷的重新回到宋州。
二十多年前的事，未了經(jīng)過鉆營打探，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基本可以確定，長房大小姐遇山賊被害，與其余九房有關(guān)并不是簡單的流言。
“我先將這件事告訴夫人，夫人心里先有個底，證據(jù)我再尋找，一來時間太久了，二十多年前，二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必然是只掌握在九房人中機(jī)密�！�
要查證沒有那么容易，尤其是現(xiàn)在武鴉兒勢大，這些人必然更死咬秘密。
李明樓不需要證據(jù)，她雖然不像未了那樣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世人，但她自己經(jīng)歷過這種事了，她不也是被人謀害搶了家產(chǎn)，只不過她是被父親信任的下屬，武夫人則是被親人。
親人也不是沒可能啊，李家的那些人可不是不想搶，而是沒有能力罷了。
李明樓掀起垂簾，看到坐在里間摸書的婦人。
修建皇宮招了很多工匠，工匠刻了一些木簡，金桔拿來讓婦人摸著玩猜字，婦人很喜歡，比聽故事念書更專注......
婦人還是第一次有專注的神情，以往都是游離。
她喜歡讀書，李明樓立刻讓人刻書，還讓姜亮去庫房里拿了很多木簡古書。
這些古書，價值千金，用姜亮的話來說，拿出去偷賣能換很多很多糧食物資。
是的，進(jìn)了京城以后朝廷的庫房也被淮南道的官員們熟門熟路的且毫無負(fù)擔(dān)的搜刮變賣.....將來皇帝和朝廷回來追究，自然是要推到安康山頭上的。
當(dāng)然，賣的是金銀珠寶，典藏是不會被賣的，還被更好的整理保管。
“這個說的什么啊？”金桔坐在一旁好奇的看著木簡，“這幾個字我都不認(rèn)得�！�
婦人摸著字告訴她，現(xiàn)在兩人已經(jīng)換了位置，是武婦人講書和故事給金桔聽啦。
金桔聽的很開心，李明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看著穿著嫩綠春裝疊堆倚窗“看”書的婦人，又心酸。
曾經(jīng)這就是她的日常吧。
李明樓走過去，金桔道：“雀兒也來聽了�！�
她聽到李明樓先前在外大怒，此時神情有些忐忑擔(dān)憂。
武婦人對她一笑，李明樓便也一笑，在她身邊坐下，婦人低下頭繼續(xù)摸書，她的雙眼蒙上，聲音輕柔流暢，真的像在讀書一般......
她的眼，為什么會被挖掉呢？
是因為看到了作惡的人嗎？
是因為作惡的人怕被她看到嗎？
一城之主的大小姐，身邊環(huán)繞護(hù)衛(wèi)仆從，怎么輕易就能被山賊劫掠？那時候還不是現(xiàn)在的亂世，是繁華太平盛世。
除非是被自己家人算計暗害。
李明樓抬手摸上武婦人的眼......手指尖才伸過去，武婦人已經(jīng)受驚的向后躲去，原本舒展安逸的身子也瞬時繃緊。
李明樓忙收回手：“這個字念什么�。俊�
金桔也神情緊張，握住了武婦人的手，嘻嘻笑：“夫人你看，雀兒也不認(rèn)字呢。”
武婦人身子舒緩，重新坐回來，手摸著木簡再次讀出來.....
金桔看李明樓，李明樓示意她別擔(dān)心。
“我先去忙了�！彼p聲對武婦人道，手輕輕撫了撫婦人的肩頭，這一次武夫人沒有躲開，還對她笑了笑道聲去吧。
“別跟人打架�！彼�叮囑道。
不知道是不是適才她在外邊的動靜的緣故。
不管是對鴉兒還是雀兒，武夫人偶爾冒出的話里多數(shù)是叮囑不要跟人吵，不要跟人打架.....不知道他們當(dāng)初過的多艱難，受了多少磨難委屈，而且不知道武夫人到底是什么時候神智失常的？
在神智失常之下她怎么強(qiáng)留著一絲理智，把孩子們保護(hù)好教養(yǎng)著。
李明樓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我不跟人打架�！�
武夫人對她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讀書。
李明樓走出來簾子格擋了里外，外間元吉等人已經(jīng)傳看完未了的信，神情也都很復(fù)雜。
“要說匪夷所思吧，其實也并不�！苯袊@，“這種宗族里逼死孤兒寡母搶奪田產(chǎn)的多得是。”
李明樓坐下來：“我知道，小宗族有小宗族的無情，大宗族有大宗族的狠辣，我原本想問問武夫人，但又怎能讓她再重過一遍這種地獄生活�！�
武夫人才受了刺激還沒好，以前她并不抗拒李明樓撫摸她的眼睛，現(xiàn)在卻這么警惕。
元吉遲疑一下道：“那武都督.....”
“我也絕不問他�！崩蠲鳂菙嗳痪芙^。
元吉道：“我是說，這件事依舊不告訴他嗎？以前只是涉及身份，但現(xiàn)在這是大仇了，他母親是被害的.....”
也許他想親手報仇。
李明樓搖搖頭：“如果他知道，這么多年沒有報仇，那就是有顧慮，如果他不知道，就不用再告訴他了�！�
他有顧慮，那就她來做，他不知道，他也就不用知道了。
他的生命不到一年了，讓他在這有限的時間里開心一些，不要再為這些事分心了，也不要被這些事惡心。
“而且我現(xiàn)在是楚國夫人，武鴉兒的妻子，這些人這件事的存在也是對我的威脅�！�
元吉姜名等人當(dāng)然不會反對。
“武氏在宋州當(dāng)?shù)丶掖髽I(yè)大啊�！苯粗诺�。
姜暗笑道：“家大業(yè)大才更好辦，家業(yè)大人口多，總能查出問題�！�
元吉道：“總有能讓武氏滿族抄斬的問題�！�
李明樓道：“武氏一族也不都是人人該死，只要該死的人死。”
她起身看著輿圖。
“武氏既然是這樣的傳承，那這座城這份家業(yè)就是武夫人的。”
“我也不打算奪回來，我想，武夫人和武鴉兒也并不想要了�！�
“但他們不要，別人也休想要�！�
她伸手點了點宋州所在。
“把武氏這座城推到，從此以后宋州城中沒有商武城�！�
“把武氏族中抄空，濟(jì)散給宋州萬民�！�
沒了城，沒了家宅，沒有了族產(chǎn)，武氏這棵大樹就要倒了，樹倒武氏族人也就散了。
就像當(dāng)年李奉安對連氏做的那般。
可想而知，對于武氏族人來說，必將迎來命運改變的時刻，背井離鄉(xiāng)，日子艱難是不可避免了。
她是在作惡吧？像那個和尚說的那樣，會有很多人因為她的一念而生死改變。
但哪又如何？別人能作惡，天道不懲罰，那就由她作惡到他們身上。
此事雖然不涉及武氏大多數(shù)族人，她也不要他們的命，但那些參與謀害武夫人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她這次就要殺人了，哪怕那和尚再過來用火燒她，用雷劈她，她李明樓就是要作惡了！
......
......
劇烈的咳嗽，讓躺在床上的人顫抖，也因此讓他醒過來，俯身吐出一口血。
床邊站著一個胖男人，穿著花綢布袍，帶著帽子，像一個富家翁，他一雙腳靈活的一跳，避開了血的四濺。
“可憐�！彼f道，“和尚，這次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要被竹片殺死了。”
木和尚躺回床上，渙散的神情很快變清明，他抬手按住心口，雖然沒有傷口，但能察覺到疼痛。
那個男人，竟然能察覺他的存在.
是人，還是也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