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關(guān)將軍來猜,今天這場襲營,要怎么布置才能夠刺探到底細(xì),又不至于讓手下精銳損失太多呢?”
他們兩個都是慣于領(lǐng)兵出征的宿將,在道君皇帝年間,就已經(jīng)是地方上的出色將領(lǐng),到了韓世忠麾下之后,更是常常敵對推演,互相切磋精進(jìn)。
如今看到陳希真的這個布置,贊嘆之余,也不由得起了好勝之心,就不自覺的把自己設(shè)在敵方的角度,思考要如何才能尋到破綻。
關(guān)勝凝眉苦思,燭火微微搖曳,使他臉上的五官側(cè)影也微微變化著,很久之后,才舒展眉頭,說道:“倒是有一計……”
呼延灼正等著聽他高見,卻見他話說一半又閉上了嘴,不由有點急切:“是什么計謀?”
關(guān)勝搖了搖頭:“這一計也不行。我已經(jīng)知道了陳希真的全盤布置,才能夠推出這個破綻來,梁山的人又根本不知道陳希真的布局,怎能想到此處?”
呼延灼也想不到什么好計,輕嘆一聲,說道:“看來梁山今夜是必定要損失一支兵馬了,探營的任務(wù)事關(guān)重大,肯定還要有猛將帶領(lǐng),不知道會是石秀、林沖,還是魯達(dá)、武松,做這個不幸的人了!
關(guān)勝憂心的說道:“梁山那個大頭領(lǐng)幾次作戰(zhàn)都是身先士卒,就怕是他親自動身!
十萬魔道精兵,三十二個一流猛將,六大道官及麾下術(shù)士,三個不壞金丹,這種陣容,就算是對上一個瀕臨飛升的人物,也足可以拼一拼。
即使把關(guān)洛陽再怎么高估,一旦他孤軍深入這大營之中,也絕對會被困,到時候梁山兵馬要是來救的話,就要在倉促之間跟朝廷兵馬展開決戰(zhàn)。
那樣的狀況,將會如同以溫?zé)岬男靥、肋骨,去迎上寒森森的尖刀,最后只會是枉費(fèi)一腔熱血,灑在寒夜罷了。
關(guān)勝他們來之前都已經(jīng)被韓世忠暗中指點過,若是能保梁山一些人的話,盡量保下一些,自然不愿意看到那樣的慘事。
兩人在不能明言的憂慮之中,等到了夜色最深沉的時候。
子時剛過,天上的星光月光都被遮蔽。
廣袤的大地上,方圓五十里的鳥獸毒蟲,早都被十萬魔道精兵的氣勢驚散,附近聽不到半點蟲鳴鳥叫,只有巡邏的士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他們身上的甲片,嘩啦嘩啦碰撞的聲音。
朝廷兵馬的大營里面,鐵鍋里的火燒得正旺,成群結(jié)隊的士兵舉著火把值夜,灰白色的帳篷布在火光里映的微黃,但這么多的火焰,也只能照亮這座軍營而已。
如果他們向天上看去的話,入目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完全分不清高低遠(yuǎn)近。
如果他們向軍營之外看去的話,也最多只能夠看清百丈以內(nèi)的事物,更遠(yuǎn)的地方,那些山林的影子,都像是靜默的黑色剪紙一樣,矗立在視野的盡頭,看不見半點細(xì)節(jié)。
風(fēng)聲在將士們的衣甲間低低的徘徊著,軍營里面肅穆嚴(yán)正的氛圍,有了微妙的變化。
很快就有人辨認(rèn)出來,那是從東面吹來的一陣風(fēng),只不過這樣的風(fēng)勢,到了軍營的邊緣,就被那些高高的柵欄,巍峨的哨樓,輕易的阻礙切割。
等進(jìn)到了軍營里面,也被那些帳篷輕而易舉地擠壓成了扁扁的弱風(fēng),只能繞著帳篷走,讓士兵們手里火把的光焰微微有點變向而已。
連沉重的大旗都依舊那么垂著,不愿意搭理這一點微風(fēng)。
風(fēng),好像被激怒了。
風(fēng)聲明顯變得越來越響,全部都是從東面吹來。
終于,火把的晃動變得劇烈起來,旗面被吹開。
黑暗的天空中,雖然什么都很模糊,但也隱約可以看見大團(tuán)的云朵被風(fēng)吹得移行卷動,慢慢翻滾起來。
營中所有的大將,都穩(wěn)穩(wěn)的守在自己的方位上,對這陣怪風(fēng)嗤之以鼻。
根本不需要這些一流的猛將動手,僅僅是那些小小的旗官、副將,各自號召他們麾下的兵卒,稍稍運(yùn)起功法,網(wǎng)天羅地,無處不在的濃稠濁氣,就在大軍營寨的外圍形成一層無形堅壁,輕而易舉的把那陣怪風(fēng)擋了回去。
東面的大風(fēng)不肯罷休,呼嘯的氣流吹得再烈,也只能一次次的在東面的營寨上,把自己撞得潰散倒卷,在營門外形成一個個沙塵氣旋,徒勞無功。
值守東面的旗官兵卒們,相視一眼,臉上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傲氣笑容。
鄉(xiāng)野之間的賊寇妖人,施展這種妖術(shù),對付小股的兵馬,千八百個人,或許還行,想要撼動十萬大軍,簡直是癡人說夢!
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愚昧妖人耗盡法力后,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些小卒都吹不動,臉上的表情一定會非常好笑吧。
他們望著遠(yuǎn)處靜默的山影,心里猜想著隱藏在某個方向的妖人會有的表情,笑容就更加濃郁了。
躲在哪里呢?
是在東南邊那座山的山尖上,東偏北那座山的山腰,還是最偏北的那座大山的山坳?
或者是正東面那座矮矮的山?
群山之中,就屬正東面的那座山最矮小。
那種山頭,就算是軍中地位最低的值夜小卒,大概也只要兩三個呼吸,就能從山腳跑到山頂,把那山峰踩在腳底下了。
值守的士兵們目光游弋著,找了一會兒,差不多可以確定,風(fēng)正是從正東面那座矮山上來的。
風(fēng)還在加大,依舊闖不進(jìn)營寨,只是把寨門外面的沙塵卷的越來越多,妨礙著人的眼神,從這些沙塵風(fēng)旋里面看過去,倒好像顯得那座矮山,又變高了一些。
旗官揉了揉眼睛,把五成功力聚集到雙眼的位置,頓時視野清晰,眼力大增。
剛才沒有看錯,那山居然真是變高了一些。
嗯,又高了?
更高了!
更高了。!
營寨東面的士兵們,呆滯的看著他們眼前的那一幕。
那山越來越高,頃刻之間,就已經(jīng)長高了十幾倍,越來越大,彈指之間,就已經(jīng)大到遮蔽了左右高山的影子,占滿了視野。
那座山頭變大的速度越來越快,營寨之外的風(fēng)聲,幾乎已經(jīng)成為了千百頭野獸鼓足心肺的嘶聲嚎叫,營寨之外的地面被吹的成片成片裂開,高達(dá)數(shù)丈的柵欄,也搖晃起來。
固若金湯的濁氣防護(hù),開始有了些許波瀾。
旗官和守衛(wèi)們終于敲響焦斗,吹奏鐵哨,他們背上的三角令旗一旦拔出,當(dāng)空一揮,就是一道絢爛的大煙花炸開。
這座連綿十余里的軍營,東面的方向,不分先后升起了五百朵絢爛的大煙花。
正東面的守將,靈應(yīng)將軍哈蘭生,手提獨角銅人,走出營帳。
“來的好,敢選在某家這邊……”
哈蘭生大氣豪邁的聲音,戛然而止,東面來的,不是他想象中偷襲試探的敵軍,而是一座山,一座正在不斷變大的山峰。
鎮(zhèn)守東南面的降魔真人王天霸,駭然的飛上半空,手拍頭頂,天靈蓋里噴出一道金光。
金光構(gòu)成一個直徑三丈左右的金色大眼球,冉冉升起,瞳孔輪廓鮮明,把那座山峰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
山峰當(dāng)然不會變大,之所以會給人瘋狂變大的感覺,是因為那座山正在靠近軍營。
就在這幾個呼吸的時間里,那座山已經(jīng)從軍營東面五里開外,來到了百丈之外。
那股響徹云霄的東風(fēng),也不是什么梁山道人施法成就的怪風(fēng)。
而是完完全全的自然現(xiàn)象,是因為那座山體在靠近的過程之中,帶動了龐大至極的氣流,把那些空氣,向著軍營擠壓了過來。
好自然的一股東風(fēng),不存在任何法力作祟……
爾母也!!
王天霸險些破口大罵,他頭頂?shù)哪莻金光大眼球,已經(jīng)鎖定了山峰的底部,那里有一個人正在快步奔行。
王天霸看見過那個人的畫像。
——水泊梁山大龍頭,反賊妖道關(guān)洛陽,扛、山、而、來!
“眾兄長,快來相救!!”
哈蘭生和王天霸凄厲的吼聲,傳遍了整個軍營。
百丈只在瞬息之間,山峰撞向宋兵軍營之內(nèi)。
“哈哈哈哈,梁山關(guān)洛陽,特來拜會,小小薄禮,請接下吧。”
哈蘭山和王天霸首當(dāng)其沖。
哈蘭生調(diào)動自己部下兵馬的魔道濁氣,轟然爆發(fā),身體的其他部位看著還算正常,右臂卻猛然延伸出三十丈去,從肩頭向小臂的位置愈見粗大。
那只手掌已經(jīng)膨脹到足有半畝大小,原本霸氣威武的獨角銅人,成了這只手掌中心處,一個不起眼的小物件。
這一掌拍在山峰上,深深的凹陷了進(jìn)去,隨即五指迸出大團(tuán)大團(tuán)血霧,手臂折斷。
哈蘭生飛身在高空,卻像只小蟲子似的,被山體碾壓著,繼續(xù)撞向軍營。
王天霸飛遁逃離,不敢硬擋。
遠(yuǎn)處的中軍大帳里面,傳來陳希真的怒吼,一道粗如人腰的紫色光柱沖天而起。
造型典雅的龍虎山斬邪法劍,位于紫光的尖端,引領(lǐng)著這道光柱,化作紫色的鳳凰,拖曳著五條長長的翎羽,撞向那座山峰。
山體受到這樣極重的一擊,從中間迸射開大量的裂紋,有折斷的傾向,但整體依舊是在向軍營之中傾倒。
陳希真一時間也顧不得什么隱秘的布局了,軍中代表著大帥權(quán)威的虎符,令旗,連連震動,發(fā)下軍令。
鎮(zhèn)守在各處的將領(lǐng),身上的令牌都在呼應(yīng)。
不過其實還沒有等到軍令抵達(dá),與哈蘭生、王天霸交好的一些人,已經(jīng)搶先出手。
只見滿天濁氣狂流,分散成千百道黑水一般的異象,被一尊尊神將氣運(yùn)法相駕馭著,接連出手,轟向那座山峰。
那山在遠(yuǎn)處看著的時候,似乎不值一提,可以輕易的攀登上去,把整個山峰踩在腳底下,將之征服。
但是當(dāng)這座山也要來征服人心的時候,真正的可怕之處,就展現(xiàn)出來了。
龐大的山體,雖然被接連轟的破裂,但哪怕是一小部分的山體殘骸,依舊遠(yuǎn)勝于尋;鹋谶B發(fā)的殺傷力。
更何況,如今所有的山體殘骸都還處于軍營范圍之內(nèi)。
關(guān)勝、呼延灼等人也相繼出手。
劉混康手中多了一桿玉尺,浮身在半空之中,搖搖一指,少說也有七分之一的山體殘骸,在玉光照射之下,開始縮小,從原本的巨石泥流,縮的只剩下拳頭大小的碎石。
王老志雙掌發(fā)出神火,須臾之間就將百萬斤的土石,化作煙云,煙火翻騰,越來越多的土石被他煉化,黑煙蒸騰而起。
陳希真背后另一把飛劍襲來,卷動諸多土石,匯聚成三條煙火繚繞的黑煙火龍,猙獰兇惡,張牙舞爪,朝著之前扛山那人的方位,撲擊過去。
那里已然空無一人。
劍縱然出鞘,劍光縱然犀利。
陳希真的臉色,卻已經(jīng)是鐵青一般。軍營中所有的高手都出手過了,梁山?jīng)]有折損一兵一卒,他的布局就已經(jīng)付諸東流。
“天下間不曾飛升的人物,怎么會有這么深厚的功力?!”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他平復(fù)了自己的神色,等到其他人與他會面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哈哈哈,梁山賊寇果然狡猾,不過任憑他們使盡手段搬山而來,終究還是動搖不了我大營中一絲一毫的陣腳!
去安撫了哈蘭生,大笑著勸慰了一番其他士兵之后,陳希真泰然自若的獨自回到營帳之中。
小半個時辰之后,天空中隱隱云層翻動。
又是一個小小的山頭浮現(xiàn),墜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