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今天到此為止!
小道士拒絕了。
“哎哎,在下可是誠心的!
說書人兩只手摁住她的小桌子,語氣頗為誠懇,“道長,我看你今日生意不好,不如給我算算吧,最近在下有些霉運纏身我估摸著也該看看了!
小道士皺眉,打算開口拒絕,但見他壓了一枚靈石在桌子上,她又從善如流地將算籌擺回桌子,問:“你要算什么?”
“我啊。”說書人仔細想了想,說:“我近日在籌備寫一本志怪小說,因此從南洲北上,邊走邊記,但不知道是不是探聽到了不該探聽的東西,總感覺周圍有東西跟著我,道長,你可要幫我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撞上了不干凈的東西。”
小道士聞言,抽出桃木劍,另拿了幾張符箓,在插著的香上燃燒,拿出簽筒,將符箓扔進簽筒里。
“抽一支簽吧!
說書人被她行云流水的操作唬住了,當即抽了一支,非常配合。在小道士解簽之際,坐在對桌的他倒是很健談,饒有興趣地問:
“看道長的道袍質樸,不知道落座哪里,道長是出來游歷的么?將要去往何方?”
小道士將他抽到的簽用水灑了,浮現(xiàn)出一行字來,她點香以窺天機。
最后,她把簽的內容寫在紙上,推給說書人,干巴巴地說了兩句吉祥話,收了錢起身就要走。
說書人拿了紙簽,看了看,笑,“哦?居然是奇門遁甲,看來道長師承不錯。”
小道士在旁人看來未免就是太神棍了,其他神棍只需要伸手對著手相胡說八道就行,她這里花里胡哨倒是不同。
“是真的!
她見他好像不信,開口說,“你事成之后買點南洲的蔗糖以水送服,再吃一碗荷葉蛋炒飯就會好。”
天機不可泄露,小道士每次都認真解簽,認真地記在紙上讓人自己看,至于信不信是他們的事情了。
“荷葉蛋炒飯……啊,我沒有不信。”說書人把簽揣懷里,說:“道長算得很準,這些是給道長的。”
小道士看他又把靈石放桌子上,皺眉:“這是何意?我已經收了你的錢,便是因,而我也給你解了你的運勢,已成果,我們兩清了!
“燕某有事要同道長商量,道長不妨再收下這份因罷?”
“什么事?”
小道士心覺不妙。
這家伙給得太多了,根本不像是誠心求簽的,求簽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在這里。
他用求簽的由頭讓她收下了錢,說不定過會反悔就讓官兵把她抓走,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這種紛爭,可別人也只給一文兩文的若是真的被抓進了官府她該怎么辦?師父常說人心險惡,難道這次又來?果然擺攤求財也得遵從道義……要不把錢還回去?
說書人似乎是從她警惕的表情里讀出來了她內心活動,哈哈一笑,道:
“道長不必緊張,在下乃是浪跡天涯一游子,只以嘴皮子謀生,你也瞧見啦,我今日在涼棚底下講了三折章回,賺的茶水費也是堪堪夠用。”
“那你……”
“是這樣的!彼拿婺客蝗粐烂C起來,“在下最近不僅霉運連連,就連賴以生存的志怪小說也遭遇了創(chuàng)作的瓶頸,本想著尋訪奇聞異事充實書頁,但道長你也知道,獨身一人在外很容易被人惦記財物亦或者是沾染不干凈的鬼怪……在下今日是想請道長護送我一路向北而去!
“為什么是我?”小道士奇怪道。
什么意思?要她護送他向北么?
這人什么來頭,還挺慧眼識珠……不過她暫且不知道去往何方,師父說要用心感受入世修行,絕不可做些雞鳴狗盜之事,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再說北洲她也沒有去過,不知道民風如何。
她聽說素來有些官家公子為了聽些奇聞怪談連命都不要了,這廝大概就是為那些紈绔寫志怪小說的,手執(zhí)筆桿又要探聽奇聞怪談不知道會惹出什么事端來,北洲的民風彪悍,聽說最近還冒出了許多怪事……不不不,不妥。
“因為你這里寫著!闭f書人嚴肅地指指她一旁布幡上的字:招財算命驅鬼——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兼打手。
“哦哦!
小道士連連把布幡收起來,正色道:“恐怕恕難從命,我此番下山入世修行,為的是禪悟師父說的道義……”
“嗨,小道長,道義藏在江湖之中,積極入世才能更好挖掘不是?比如你答應了我,幫助了我,那么在我眼里你身上便散發(fā)著道義的閃閃金光,隨我一同去經歷,必定會有諸多感悟,到時候你的游記一寫,再一交,修行也就結束了。”
“不!
“當然也不是叫道長白白幫我,只要道長能幫忙,事成之后,我將會給道長這個數(shù)的報酬!彼斐鑫甯种浮
“五百錢?”
說起這個,小道士倒是像她師父那樣,愿意和人好好說話了。這走南闖北身上沒錢也不行,雖說修道的嘛……但每天睡在野外著實不大行。
可是這樣算不算背離本心呢?
她是不是把物質看得太重了。
小道士說出口后,又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說書人搖頭,堅定地說:“還要高一些!
“五千錢?”
小道士順著他的話說。五千錢,那足夠她游歷好一段時間了,不過……
“道長再猜!
“五萬錢?”
小道士承認,她在那一瞬間是有些心動的。
五萬錢,五萬錢不僅能支持她游歷,說不定還能有余錢回到道館里,把師父守著的破敗的道觀修一修……
“不!闭f書人一臉嚴肅:“五十萬!
小道士沉默了,而后若無其事地開始收拾行禮。
“道長?”說書人見自己被無視了,撓了撓臉頰,有些不解:“道長是對五十萬不滿意,還是收拾了馬上能跟我走?”
a “你莫要再拿我尋樂!毙〉朗空f,“你隨意報價豈不是在誆騙我?此事我不應,你且另請高明罷!
“絕無此事!”說書人明白她的顧慮,再次摁住她的小桌子,眼神認真:“我之所以選擇道長,正是看中了道長你的俠義仁心,此前在雙陽鎮(zhèn)時偶聞道長捉鬼降妖的風采,是真心實意請道長幫我的……你看我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弱書生,給他人開價,豈不是會招來許多騙子覬覦?”
“你先放手……放手!毙〉朗靠粗约哼@個破爛的小桌子,這可是師父傳給她的,可別叫人弄壞了。
說書人把小桌子往這邊收了收:“實不相瞞,北洲據說有妖孽橫行,我也是有心將此事寫成書讓更多人知曉,萬事俱備,就差一個主角,若是道長不嫌棄,在下可以將道長作為原形寫入書中!
“若是有人慧眼識珠,將書收去出版,那咱們可就是賺大發(fā)了,我可以將第一版所有的收入都給道長,道長也能借此名聲大起!
小道士把桌子扯過來:“師父不會允許的!
“嗨呀,他只要求你參悟,道路千萬條何苦拘泥在毫無目的的苦修?隨在下一同去降妖除魔罷——道長!”說書人干脆抱住那個小桌子。
“為什么選我?”
她看他如此堅持,又問。
說書人沉默了會,抬起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說:“不知道,但覺得和你有緣分,這件事必須是道長才能完成,有時候就是得遵從直覺!
“實話!
“我們似乎同路,在北上時我見過幾次道長,推想道長應該是與我同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啦,大家都覺得我是騙子,要么要價太高我覺得他們像騙子,道長搖簽就能把我當前困境解決,說明還是很厲害的嘛!”
他趴在桌子上雙手合十,“拜托了道長,我一個文弱書生真的很需要一個一起上路的伙伴,事成之后承諾的五十萬一分都不會少!
小道士默不作聲,收拾好了就要走,不料才拿上她的布幡,就被攔住,抬眼一看,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婦手里拎著一個條狀的瘦弱男子站在她面前。
“就是你個神棍騙了這倒霉催的吧?你到底跟他說了什么,讓他回去茶飯不思跟著了魔似的!
還不等小道士反應過來,那女人指著她破口大罵:“你收了我家男人多少錢?一并還來,不然我就告官府了!”
小道士皺眉,才要開口反駁說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況且她也沒說什么得罪人的話……嘖,怎么又來了。
有了前車之鑒的她正打算把攤子一撂,鼓起勇氣正要硬鋼,被一把扇子攔住。
說書人道:“道長,你未必是她的對手,讓我來處理吧!
說罷,他徑直走到了那女人面前。
不知道說了什么,使得她怒火中燒,扯著嗓子喊官爺。
這處本就離衙門近,她再鬧大些,說不定真的會引來衙門的人。
小道士見狀不好,正想乘人不備偷偷溜走,沒想到被說書人一把摁住,他聲勢浩大地要拉她下水。
“是,我們小本生意,我們來路不明,你丈夫沒文化,不中用,但他一點錯就沒有嗎?”
他說:“買賣買賣,有買才有賣,我們出售的可是不外傳的機密,現(xiàn)在你要退錢,怎么退?錢好退,被你知曉的天機該怎么退回來?把你相公的腦子挖與我們,這件事就算兩清,不然沒得談,如何?”
“你!”小道士一臉錯愕,“你說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為何無顧要挑起她的怒火,不過是想來鬧退錢的,何故把話說得那么不中聽……不是,拉上她干什么?
她轉臉去看那個女人,剛想開口解釋,便被那女人指著罵:
“好哇,你們兩個下九流的東西勾結到一塊不但謀財還想謀害我相公的性命,看我今日不報官拿了你們!”
說書人趁她撲上來之際,將小道士向后一拉,浮夸大叫:“打人啦,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啊,打人啦!
“你……”
“道長別擔心,不過是狐假虎威的東西,只管看著好了!
小道士還是想溜,被他緊緊攥著衣角。
圍觀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很快就把附近的捕快叫了過來。幾名捕快一看這陣仗,擠進人群里正要把滋事挑釁的兩方抓起來。
說書人絲毫不懼,橫眉冷對氣勢洶洶,上前不知道對捕快說了什么,還向小道士的方向一指——捕快臉色大變,當場發(fā)怒:
“想不到你們居然如此大膽!隨我回衙門一趟去吧!”
說書人躲過了他的攻擊,后撤,拉起小道士,笑:“道長,這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嘍,快跑快跑,別被抓住了!
小道士不明所以。
“你和他說什么了?”
“道長,現(xiàn)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跑快跑!
說書人哈哈一笑,帶著她往城西跑,從鬧哄哄的集市里避開了捕快,一直跑到某個不被注意的角落,兩人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道長,咱們可以算得上是患難與共啦,還不知道名字呢,我叫燕某,家住東洲火楓云霞之地,人稱瓊池居士!
燕某?瓊池?
有點耳熟,但小道士一點也不想理他。
“對嘍,就是我今日說的故事里頭的那位瓊池公子,燕某正是編纂了這本《中洲問道》才被人成為瓊池居士。”他又笑嘻嘻地補充道,“道長你呢?”
“我叫玉雀!睔獯跤醯男〉朗肯肓讼耄f:“師父說我還不到境界,沒有道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