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丘極力表現(xiàn)得堅強(qiáng),但妘曉熒還是怕他承受不了喪父之痛,所以時刻守在他身旁,即便小丘在沐浴更衣,她也是寸步不離的站在門外。
小丘沉淀在熱水之內(nèi),一洗身上的疲勞,自他懂事以來,都是獨(dú)個兒使用小木盤或到河邊洗澡,從未試過浸在闊大舒適的木桶內(nèi),更有兩名侍從在旁守候,隨時聽?wèi){差遣。
「小丘,你洗完澡沒有?快到晚飯時間了!归T外傳來妘曉熒的聲音。
「洗完了。」小丘急不及待離開水桶,他奔波了大半天,肚子早已餓壞了。
在帶小丘去吃飯之前,妘曉熒先謹(jǐn)慎地整理小丘的衣服,小丘自少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身上那寬大的錦衣長袍倒是令他覺得異常沉重。
「熒姐姐,只是吃頓飯而已,用不著那么隆重吧!」
「你現(xiàn)在身為一教之主,一定要時刻在教眾面前表現(xiàn)出莊重、嚴(yán)肅的一臉,這樣他們才會敬畏你、聽你號令。還有,以后你別叫我做『熒姐姐』,請稱呼我做『圣女』,畢竟我是你的屬下。還有,你不要叫『張小丘』了,那名字太沒有氣勢,暫時叫『傲丘』吧!」
「哦……」小丘唯唯諾諾,他著實不愿意摒棄這個用了十六年的名字,但對妘曉熒這個監(jiān)護(hù)人的說話,倒是不敢不從。
如小丘所愿,他倒真可以大飽口福,例如不像達(dá)官貴人般鐘鳴鼎食,但當(dāng)中不乏牛羊蔬菜,比小丘大時大節(jié)吃的大餐還要豐富。
小丘品嚐了幾道菜式,果然美味非常,這時他不禁想起逝去的母親,若能與她共享大餐,那是多么溫馨美好的事。
小丘吃了一會,卻留意到列座在圣殿內(nèi)的數(shù)十名資深教眾們均望著自己,雙手乖乖垂在雙旁。
小丘奇問:「怎么大家也不動筷?」
妘曉熒解釋:「教中上下以教主馬首是瞻,大家是等你敬酒,為開宴致辭!
這番話無礙給予小丘沉重的壓力,他可沒想過連吃飯也要先演說一番,那即是他以后一舉手一投足,也會為教眾所注目。
「各位教眾,吃飯吧!」小丘壯起膽子吐話。
教眾們本是期待聽到一些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說話,然后大吃大喝,但聽到小丘細(xì)小且平伏的聲線,蘊(yùn)釀多時的情緒登時滑落,未有人敢率先動筷。
「傲教主,屬下先向你敬三碗,祝你早日繼承大統(tǒng),帶領(lǐng)教眾成就千秋大業(yè)。」佘坤朗聲說畢,便把手上的白酒一飲而盡。
小丘呆了半刻,連忙拿起了酒杯,他看著在杯中蕩漾的美酒,刺鼻的氣味撲向他的鼻息,教他很不舒服,但他本著敬酒是教主的責(zé)任,唯有把酒當(dāng)是苦口良藥灌進(jìn)嘴里去。
火辣的感覺經(jīng)喉嚨直抵胃部,令小丘渾身如火燙,臉紅耳赤,幾欲把這種難受的感覺嘔吐出來。
佘坤瞧得出小丘不勝酒力,也不讓他喘息,又酙了碗酒,道:「再來!」又把酒一下子喝乾,而選擇這些烈酒作宴亦是他精心安排,目的當(dāng)然是令小丘出丑。
小丘并不逞強(qiáng),推塘道:「我……再喝不下去了!
「哎呀!連酒也不會喝,怎樣令教中兄弟信服?傲影大人可是擁有千杯不醉的酒量呢!」佘坤處處進(jìn)迫,妘曉熒正想罵他以下犯上,坐在小丘右邊的傲義已站了起來,拱著酒碗說:「小丘還是孩子,你們別為難他吧!今天我代他跟大家痛飲。」說罷,便緩緩把白酒灌下。
聽到傲義直呼小丘其名,妘曉熒其實有點(diǎn)兒不滿,但傲義既是小丘的叔父,剛才這番話又是替小丘說情,她也不好意思發(fā)作。
「好!傲義大人愿代行教主敬酒之禮,沒令兄弟們掃興,我佘坤再敬一杯!官芾ふf「代行」那字時特別響亮,顯然是暗指傲義可取而代之,聽令于他的白虎堂教眾更是起哄歡呼,卻惹來妘曉熒、楊友山等人的不滿。
小丘完全沒意留這些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係、群黨之間的火藥味,只顧大吃大喝,反觀妘曉熒則憋在一股悶氣,只是不斷喝酒,幾乎沒食物下過肚。
突然,廣場外傳來一陣爭吵聲,而且越來越激烈,妘曉熒立即叫人看過究竟,不久一名教徒回來報告:「黑山寨和鬼毒門的人為舊怨?fàn)巿?zhí)起來,互傷了對方手馬,一名教眾出言調(diào)停,卻被誤傷……已然斃命……」
「什么?」妘曉熒猛力拍桌,嚇得教眾一怯,她道:「快把兩幫人帶來!如走掉一個,唯你是問!
原是喧嘩不住的教眾怯于妘曉熒的威嚴(yán),立時默言不語,廣場只剩下微風(fēng)拍打火種的聲音。
未幾,十?dāng)?shù)名大漢在教眾半推半請下走了進(jìn)來,一半高大威猛,一半身型瘦削,他們有些臉青口腫,有些臉呈瘀黑,不時怒目盯著對方人馬。
「我給你們一次解釋的機(jī)會!箠u曉熒說罷,兩幫人立時七嘴八后爭吵起來,罵得臉紅耳赤,若不是礙于身處魔教總壇內(nèi),早就大打出手,殺得血流成河。
「說完了嗎?」妘曉熒喝停了兩幫人,道:「傲教主,他們殺害了本教教徒,應(yīng)如何處置?」
「咦?」小丘見妘曉熒看著自己,才意識到她正在詢問自己的意見,他打量著那些犯事者,道:「我想只不過是誤會……」
「誤會?我剛才已經(jīng)給予他們解釋的機(jī)會!箠u曉熒朗聲道:「魔教但凡外人無故殺害本教教徒,本教應(yīng)竭盡全力替死者報仇,來人!把黑山寨和鬼毒門的人馬剁成肉醬!」
「是!」楊友山立時拔出劍來,隸屬他的教眾亦從四方八面涌至,把那十?dāng)?shù)個非教徒圍在核心。
黑山寨和鬼毒門兩批人見魔教反面無情,立時連成一線,背靠背跟教眾對峙著,他們自知實力和人數(shù)上都沒法跟魔教抗衡,只求盡全力殺出一條血路,減少傷亡。
「洪水蛇縛陣!」楊友山一聲令下,身后有十名教眾搶了上前,取下掛在腰膀的葫蘆,拔蓋后猛力一揮。
只見從葫蘆口射出的水注化成長蛇般的形狀,噬向那些手足無措的黑山寨和鬼毒門,水柱沿著他們的腰子打了個圈然后收窄,再融合為一條粗大的繩索。他們便像一隻被縛綁了螃蟹,任憑怎樣掙扎也沒法動彈半分。而在下一刻鐘,十多口亮澤的刀子已項著他們的脖子,教他們不敢再動,靜待著宣判。
佘坤見大事不妙,立即離開席位,拱手道:「傲義大人,黑山寨和鬼毒門素來與我教交好,若殺他們,恐怕會引起其他幫派不安,繼而叛離我教,令朝廷有機(jī)可乘!
傲義還未作聲,妘曉熒已朗聲道:「佘坤,傲丘大人才是當(dāng)今教主,教中大小事務(wù)均由他決斷!你要為這幫人求情,也應(yīng)該請示他本人!
這下子,佘坤倒是無言以對,但這些三教九流之輩是他拉攏來扶持自己在教中的地位以及江湖上的影響力,若真的誅滅黑山寨和鬼毒門,引起其他門派恐慌,那他這十幾年來的努力也會付諸東流。
楊友山見小丘臉色一僵,沉默不語,便道:「教主,只待你一聲令下,大伙兒便把他們斬首,以祭那位受難兄弟在天之靈!」
黑山寨和鬼毒門自知無力抵抗,只好用可憐的眼光望著妘曉熒和小丘,希望他們可以從輕發(fā)落。
小丘雖然不認(rèn)識這些傢伙,亦知道他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人皆有惻隱之心,便道:「圣女,我看他們都是無心之失,可否放他們一馬?」
妘曉熒早便知道小丘心腸軟,卻冷冷說道:「教主,教令不可違,連自家的兄弟也保護(hù)不了,豈不是被天下英雄恥笑?」
「那么……不判他們死罪,改為刑罰可以嗎?」
「好吧!既然教主格外開恩,便免你們一死。來人!把他們的四肢斬斷,扔到山里去!
黑山寨和鬼毒門等人立時鐵青著臉,紛紛大叫饒命。
小丘說:「那、那他們不也活不成嗎?」
「若教主真的要留住他們的性命也未嘗不可。」妘曉熒說:「那便令人把他們截肢后放在甕內(nèi),給予飲食,幸運(yùn)的話應(yīng)該可以多活三五七年!
小丘和妘曉熒的對話聽得黑山寨和鬼毒門等人一時寬心、一時膽顫,有人更覺得他們只是存心玩弄自己,早已絕望。
「圣女,其實……可以不傷他們分毫,放他們離開嗎?」小丘此言一出,楊友山屬下的教眾率先嘩然起來,楊友山說:「教主,這些人欺人太甚,你怎可以……」
佘坤乘機(jī)道:「楊堂主,現(xiàn)在連教主也開金口放過他們,難道你的違抗命令嗎?」
妘曉熒本來想迫使小丘下命令殘殺眾人,除了可以在佘坤和這些三教九流面前立威,更讓他盡早投入教主的角色,面對任何敵人也可以狠下心腸。
但小丘畢竟太善良了,怎也不愿妥協(xié),妘曉熒自知再度相迫,恐怕會授以佘坤話柄,只好說:「放開他們!
楊友山縱然萬分不愿意,還是向手下?lián)P一揚(yáng)手,教眾們陸續(xù)挪開架在敵人頸項的刀子,負(fù)責(zé)用水索捆綁著敵人的教眾也蓋上了葫蘆,只見那條粗大的水索突然失去了張力,爆成水點(diǎn),四散在地上。
妘曉熒朗聲道:「傲教主大仁大義,現(xiàn)在饒你們不死,你們隱居山林,以后若被本教教徒碰見,即格殺勿論。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謝教主開恩、謝圣女寬恕!购谏秸凸矶鹃T等人說罷,便頭也不回,慌張離開這危險地帶。
放走了眾人后,小丘便若無其事繼續(xù)品嚐美味,完全沒留意到各人的臉色,楊友山等人錯過了對付佘坤一黨的機(jī)會,自然滿不服氣,同時對小丘懦弱的決定感到失望;佘坤的大部份手下則沾沾自喜,只有佘坤詫異那個由妘曉熒帶來的小孩竟敢逆她的意思;妘曉熒雖不動聲色,心中卻憂慮著小丘能否勝任教主之職,為了盡快穩(wěn)定眾心、樹立權(quán)威,她決定加快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