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跪坐在焦尸旁,他知道,倒在地上的尸體是娘親,就算外型無法辨識、氣味截然不同,但他知道,倒在他身旁焦黑滲著血水,腥臭又黏膩的東西,是他摯愛的娘親。
「娘……」他輕聲呼喚。
汩汩留著鮮血的左掌不知何時已不再滲血,鬼子顫抖地去碰觸那塊被焚毀的血肉,豆大的淚珠滾滾而流:
「娘……別不理我……我受傷了,快起來罵我……娘,醒醒……」
「閉嘴,都跟你說了她不是你娘……」那人走近鬼子,一句斥喝讓鬼子停了哭聲,卻止不住他的淚水。
他含淚看著那人蹲下身來,額際的紋路令他昏眩卻又無比清醒,。
「忘記她吧……我能讓你忘記……只要忘了她,你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我不要……我要娘……讓我娘醒醒……」
「她不會醒來了,她已經(jīng)死了!」望著地上的焦尸,表情難掩嫌惡,那人注視著鬼子探出左掌,掌心藏著一隻方練成的離魂蠱。
「加上這個會練成什么呢?」那人就像個充滿好奇的娃娃,想知道砂糖溶在水里會變成什么樣,而鬼子就是那杯水,僵直地站在原地。
「伏離卦,拿開你的手,否則我就剁了它!」
神出鬼沒的閻師不知何時出現(xiàn),龍殘銀白的劍刃緊貼著那人的手腕,但更直接的凌厲殺氣卻無法讓那人退離,這才讓閻師驚覺,眼前的他,并不是伏離卦。
那人朝閻師咧嘴一笑:「我可不是那可笑的東西,任你呼來喝去!」
閻師立刻察覺,眼前「人」正是離卦與自己交換條件想追求的終點──皇蠱。
「但我還是要多謝你,沒你提供那些花草,我不會這么快就清醒!剐χ坊刈笳,皇蠱將鬼子推給了閻師。
「伏離卦呢?他居然沒把你控制好?」
「控制?」皇蠱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
「他?控制我?別開玩笑了!就憑那東西?」皇蠱不改其睥睨的眼神,語氣盡是嘲弄的口吻:「它以為它是誰?想控制我?它是這么告訴你的嗎?」
「就我所知,你口中的那東西是你的主人,他獻(xiàn)出了自己的身體,用盡心力培育你長大,他的名字不是那東西,他是伏離卦!」閻師罕見地動了怒氣。
只是皇蠱笑得更大聲、更張狂:「它是我的主人?那東西真的這樣告訴你?而你居然相信它?」
「住口!」
充滿嘲諷意味的笑聲讓閻師再也忍受不了,提起龍殘往皇蠱身上一劈,可惜皇蠱并不是離卦,身上白霧立刻纏在皇蠱掌中,像面盾牌破了閻師的劍氣。
「人類果然都很蠢!」皇蠱甩開了閻師的劍,像在拂去一片落葉:「你要相信那東西的謊話,請便,但別把我跟東西相提并論!」
「你可知道他為了培育你付出了多少代價?」劍氣被破,閻師察覺了皇蠱的實力遠(yuǎn)超乎自己想像,而這正是離卦所追求的,所以他只能冷冷地看著一臉輕慢態(tài)度的皇蠱,問出這個問題。
他可知,離卦為了培育他,付出了多少代價?吃了多少苦?若他知,就不應(yīng)該對離卦有這種輕慢鄙夷的態(tài)度。
但皇蠱讓閻師失望了,他依舊不改其輕蔑的口吻:「培育我?讓我清醒就是它存在唯一的意義,否則它活著能做什么?去幫我殺了蠱皇嗎?」
「你──」閻師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跟這種不知感恩的東西交談了。
「我睏了,但沒處理好這傢伙,我沒法安心睡覺!够市M打了個呵欠,手指著鬼子說道。
「你想對他做什么?」閻師一把將鬼子擋在身后,而鬼子也少見安分地躲在閻師身旁。
「作什么?當(dāng)然是吃!你知道我有多餓嗎?」這么好吃的東西擺在眼前居然不能動,多可惡!
「你是什么意思?」閻師深知皇蠱的食物非毒即蠱,但身后的孩子明明就是個人……除非──
「別搞錯了,這傢伙跟我完全不一樣,他本質(zhì)上是人沒錯,只是身體已經(jīng)完全蠱化,意識也被侵蝕得差不多,今后若不往他身上施加蠱物,就會一直維持原樣,不會有任何改變與成長……」
皇蠱凝視著鬼子,鬼子就像喝了迷魂湯一樣,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tài)。
「你想對這孩子施加蠱物?」閻師皺了眉頭。早知道伏離卦養(yǎng)的是這種沒人性的東西,當(dāng)初他就不應(yīng)該幫助他養(yǎng)蠱。
「當(dāng)然,得讓這傢伙變成我的,否則蠱皇就會透過他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你知道我們的習(xí)性,我們不能任意對人施蠱,除非對方允諾,或是有人愿意代勞!够市M的眼神飄到閻師身上。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別人不能吃他,所以我只能對他施蠱,而他最需要的就是忘記那女人對他所做的一切,讓一切重新開始!
「女人?」閻師開始聽不懂皇蠱所說的話。
我們是誰?別人是誰?女人又是指誰?
「若照你的話來說,女人就是培育他的人,現(xiàn)在躺在那里!够市M朝著地上的焦尸努了努嘴。
「她是誰?」
「是誰都一樣,沒血沒淚的東西,就憑這樣也敢做人家的娘?」皇蠱的輕蔑中又多了一分怒意。
「你居然會生氣?」閻師開始不懂眼前的皇蠱究竟是何種生物了。
皇蠱挑了眉頭:「我就當(dāng)你這句話是個讚美,但是沒錯,我是對這種自詡為娘親卻又拿孩子去練蠱的事情很唾棄,雖然他們兩人的血氣完全不一樣……」
「所以他們不是真的母子?」
「一點關(guān)係也沒有!這女人用自己養(yǎng)了狂蠱,恐怕腦子整個都被侵蝕了,所以才幫這孩子做了決定,現(xiàn)在,換你要幫這孩子做決定!
「我?」
「當(dāng)然是你!因為這傢伙壓根就不想忘記那女人對他做的事情!够市M看著鬼子,眼神中竟帶著一點不捨與嘆息。
「這女人除了拿他練蠱外還對他做了什么?」閻師看著已成焦尸的楠宮濢,再看著淚水盈眶的鬼子,就算她對他再怎么壞,鬼子眼中的淚水總不會假,他是真心愛著這個娘親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還是不知道她是誰……又為何要插手楠宮家之事……」閻師默默牽緊鬼子的手:「但是這孩子……這孩子不能再受任何傷害了,至少在我還能走動的時候……」
「那你就甭?lián)牧耍F(xiàn)下是百毒不侵、百傷自癒,想弄死他還有難度呢!他唯一的問題只有受制于蠱皇的牽系!够市M可以想像得到,蠱皇若得到鬼子,可不是得到一件玩具,而是一件兵器──用來對付他的兵器。
「但我不想讓他受到你的控制!归悗熤溃┬M的意義代表什么。
「那你就更不用擔(dān)心,只要不干擾我殺掉蠱皇,我才不管我施下的蠱要做什么事情、要到哪里去!
「你不會利用他?」
「復(fù)仇這種事還是親手做比較有樂趣!够市M咧嘴一笑。
閻師看著鬼子,鬼子張著眼睛回望著他,澄凈的眼讓他做了一個決定。
「你能操縱記憶,對吧?」
「沒錯。」
「你最多能操縱多少人的記憶?」閻師做了決定,這孩子的人生必須同他的雙眼一樣澄凈。
面對閻師的疑問,皇蠱嗤之以鼻:「多少人?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我可是蠱之皇啊!」
白霧在皇蠱身邊揚起,一點一點,發(fā)散著銀光,像映著陽光的飛雪,似黑夜飛舞的流螢,映襯著他不可一世的笑容。
「那好,我與你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