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大嘆一氣,看來我和婪燄兩個人要單純〝好好的〞有很大的難度!除非我們達成共識,否則各自一意孤行,互不退讓的兩人,怎么和和美美的相處?何況這回的走與留,已不像九年前,只關(guān)乎于我們兩人間,而是又多了小月這個孩子,也多了伊蓮妠這名妻子。
儘管我拒絕他的求婚在先,他依然故我,打從開始那便不是個問題,如果我同意嫁他,那自然更好,假使我不同意,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那所謂的〝求婚〞就會轉(zhuǎn)變成告知而已,最好的證據(jù)便是,他當著大家的面,告訴雷湛,『不久我便會娶她!
他決定娶我,首要面臨的難題不是雷湛和凌,而是他和伊蓮妠的──被我設計而成的──那紙婚約。
「伊蓮妠不會同意離婚的!剐愿衽橙醯乃龝x擇下毒除掉我,就表示她被逼急了,無法接受我剝奪屬于她的一切,哪怕她不愛婪燄,婪燄卻是她世界的支柱。
從得知伊蓮妠派人下毒時,婪燄就清楚,他的姐姐已經(jīng)對他提議離婚的請求給予了答案,他自然還有辦法令伊蓮妠點頭離婚,即便不管這些,「就算我娶不了你,我也不會放你走!顾站o我的手,「除非我死……」
他又一停,改口,「不,倘若我死了,你也陪我,好不好?」若真像神學玄論所言,人死后會有分善惡下場,他勢必上不了天堂,死后也只會有下地獄一途,假如他們一起死了,他便能抓著對方的靈魂,同他一起墜入地獄,永生永世。
眼睛深處的瘋狂傾瀉而出,染指了溫文儒雅的氣質(zhì),胸口上的手被他越捉越緊,我卻感覺不到疼,只是再次清楚認識到他的決心,這個男人,他在那場烈獄中都沒肯令他松開手,現(xiàn)下是更不可能了,因為他已經(jīng)明白,之所以緊抓不放,追根究底的原因。
「小梓,你已經(jīng)拒絕了我的求婚,別再拒絕我這個要求了好不好?」露出孩子般的討好笑容,卻帶有惡魔般的執(zhí)念和毀滅性,「畢竟我深愛著你呀!」所以就算是地獄,你也得跟我一起去,不準分離。
病,他真的有病,我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瘋魔的男人,那被包裝在完美無瑕,冷靜自制下的,是病態(tài)毀滅的佔有欲,「婪燄,你走火入魔了!
「我是瘋了,像你,我是入魔了,為你!顾碾p眼一閃而過像是清醒的光芒,又立刻被瘋狂的烈光掩埋,溫柔愛憐地撫摸著我的臉龐,「只要你在我身邊,看著我,我就能做個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不想也沒關(guān)係,那么,我就會把你一起拖入地獄,到時連死也分不開我們,多好!拐Z末,笑得更深,好像也滿意后面這種結(jié)果。
我打了一個冷顫,猛然驚覺,當年金說雀兒喜是尤彌爾理智含意下的可怕,一個人若是沒理智,那與瘋子無異,尤其當婪燄意識到我們之間的愛情以后,他便更義無反顧的放任癡狂侵蝕他自身,現(xiàn)在的我一舉一動,已然成為婪燄控制自己的閥門。
「婪燄你清醒一點!乖噲D挽回他的自制力。
「為什么要?我想成為最愛你的人,如此我便贏過皇甫靖凌,贏過雷湛,成為最有資格待在你身邊的人!顾┫律,貼近我,「為了你,我能捨棄自豪的理智冷靜,我可以把愛不只放在我的心里,讓其滲入我的骨髓、血肉,甚至是每一根毛發(fā),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得過我愛你!
柔軟的唇一下一下的從我的額角親吻而下,「小梓,我愿愛你成魔!固尥傅牟Aе楸粷庥舻膱(zhí)著沾染黑暗,唇瓣輕觸一下分開,「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哪怕是你。」再次吻下,不再只是蜻蜓點水,而是深喉糾纏,意圖將瘋狂灌入我的體內(nèi),想我的清醒同他一起墮落,隨他成魔。
急促的敲門聲而起,打斷洶涌的親吻,婪燄喘息兩聲,變化的金色豎瞳依然緊盯著被吻出顏色的唇瓣,「何事?」聲線喑啞,忍耐慾望。
「大人,夫人…夫人自殺了!
咯噔一震,我們兩個人不可置信望向門板。
多拉斯親王府內(nèi),兩間房,氣氛同樣低迷肅穆,銀針一圈在胸口,「她的狀況怎么樣了?」
「米迦葉和帕金格他們都在那,那個女人死不了的!鼓л韮簺]好氣的瞥了我一眼,那張比平時蒼白更加悽慘的臉色,白里透青,「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她這一瞎搞,你又離死更近了!
右手傳來一陣緊縮,我把視線移去,是咬著小嘴的男孩,「小月乖,別聽你阿姨胡說,我不會有事的。」微笑安撫。
「胡說?我……」魔蓓兒嚷嚷辯解,我略嗔的瞟了她一眼,她悻悻然撇嘴,「是是是,我胡說的,可以了吧?」
乳峰上已有一朵紅色花印,花印中央一根銀針,魔蓓兒一轉(zhuǎn),「呃!」我痛得拱起身子。
「月孃!」小月驚恐地喊出聲。
幾顆冷汗生成在額角,「小月抓好你媽!鼓л韮航淮宦,纖手揮過,銀針秒速一排扎上左手臂的紅紋。
「唔!」
想掙扎,卻被小月牢牢壓制,耳邊聽著一聲聲「月孃」呼喚,緊閉的左眼倏地睜大,非人的瞳孔一閃一亮,魔蓓兒看清,立即蹙眉,當機立斷拔去左手上的銀針,轉(zhuǎn)插在胸腹處騷動的紅紋上,被放過的左臂紅紋以驚人的速度從上臂直竄而下,如根穿過手腕在每個指尖扎地。
大汗淋漓,左眼的光芒恢復如常,原是一分為二的瞳孔分裂,增為四瓣,我癱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喘息著,「魔蓓兒阿姨,月孃她……?」小月?lián)牡赝蚰л韮骸?br />
魔蓓兒沒有立即回答,默默把一根根針拔起作回收,拔完,「小月來搭把手,送你媽去浴室!
魔蓓兒站在石材浴缸后扶著我的肩膀,固定我不讓我倒入水中,小月和衣在熱水里按照魔蓓兒指示替我按摩肢體,蒼白的身軀,鮮艷的紅紋顯得刺目,左胸處花印生根,長過肩膀,穿過手臂,最后停至尾端的五指尖,當小月碰觸上時,小手一抖,明明是在熱燙的水中,掌中的手卻是如死亡般的陰涼。
鼻酸,眼眶熱起,小月忍住凄慟,咬住下唇的努力按摩,尋回正常應有的熱度。
感覺身體的劇痛淡去后,我撐開眼皮,首先發(fā)現(xiàn)左邊的視線畫面又被分割,再看見紅著眼眶的小月低頭專注按摩,「醒了?」身后的魔蓓兒注意到我動作。
小月一頓,馬上抬頭看我,熱淚盈眶,「我睡多久了?」聲音有氣無力。
「約莫三個小時!鼓л韮夯卮。
看著渾身溼透的小月,「辛苦你了,手一定很痠吧?」
他咬著唇用力搖頭,見他努力忍著不哭的倔強樣子,心頭一軟,抬起右手對他招了招,他趕緊上前,我摸摸他軟嫩的臉頰,對他安撫地笑了笑,「謝謝你!
紗布貼上左眼,戴上假面,穿上長袖的長裙,看著左手背的紅紋,再次戴上黑色的皮手套掩蓋,「她呢?」
「不知道!鼓л韮郝柤。
「……去看看吧!」
魔蓓兒和小月一頓,「月孃你還是很虛,別亂走動,好好躺著休息吧!」小月勸道。
「放心,有你在她死不了的,你就別去湊熱鬧了!鼓л韮翰煌狻
「去看一下就好了!刮覉猿。
魔蓓兒、小月一左一右的攙扶我,腳步虛浮,渾身無力,我仍固執(zhí)地前往伊蓮妠所在的副臥室。
「伊蓮妠為什么會自殺?」從稚森那里得知消息的克萊茵嚴肅著口氣。
婪燄不發(fā)一語的接受克萊茵的質(zhì)疑,「伊蓮妠不愿意離婚?」金總是比較冷靜的。
「嗯!估窡鸢l(fā)出聲音。
「所以……你做了什么?」克萊茵訥訥詢問,就怕婪燄說出什么,證實她心中的猜測,就怕婪燄如當年的尤彌爾,失控不念舊情,「伊蓮妠是你的姐姐!就算你愛的不是她,她也是你的家人,她愛你護你這么多年,難不成親情就比不上愛情嗎!」
「就因為她不想跟你離婚,你就要逼死她嗎!」
克萊茵害怕,這九年來一直都在害怕,婪燄和伊蓮妠,會變成當年的尤彌爾和麗琴,「雖然小梓為你付出很多,可伊蓮妠從小到大對你的照顧,你就不放在眼里了嗎?當初是你選擇為了王位娶她,不管你們之間是否存在愛情,但難道就沒有責任嗎?前幾天是你說你會說服伊蓮妠,讓她同意離婚,結(jié)果她現(xiàn)在卻做了傻事,這就是你告訴我們的說服?」
「小燄,伊蓮妠對你的好,不比小梓少,你怎能如此無情?」
「到頭來,你還是和阿爾一樣,只愛自己!」
婪燄沒有解釋,承受如母的克萊茵指責,金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我們?nèi)耍感¤!?br />
克萊茵一怔,怒氣停滯,心虛地望向我,怕我會對她說出的話產(chǎn)生怨懟,婪燄看見我,眉頭微蹙,「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要你在房里休息嗎?」
我們走過去,「有點擔心,所以就過來看看了!
「小梓我…剛剛的意思不是覺得你不好……」克萊茵尷尬解釋。
「我知道!刮业,「克萊茵你放心,伊蓮妠不會有事的……至少在我死之前。」
克萊茵愣住,「我…我不是……」緊張想說她沒那個意思。
「你胡說什么!」婪燄不悅皺緊眉頭,「你不會死!
「還有,你誤會了,婪燄沒有逼伊蓮妠跟他離婚!怪辽佻F(xiàn)在還沒,「因為我沒有答應要嫁給他!
「伊蓮妠會輕生,應該是有其他原因,等她醒來再好好開導她便好!
「…是!姑鎸Ψ饺绱说ǖ膽B(tài)度,克萊茵不自覺也被影響的冷靜下來。
金像是想到什么,「對了,你身體沒事嗎?」目前對方的身體可以說和伊蓮妠是相連在一塊兒的,可謂是一榮不俱榮,一損即俱損。
克萊茵也想到,突然驚覺自己剛才責怪婪燄的話有多么愚蠢,儘管他對伊蓮妠再無情,也不會拿伊蓮妠的性命開玩笑,畢竟伊蓮妠的健康建立在他深愛的女人性命之上,「沒事,還過得去。」我微笑帶過。
「哪里沒事?你臉色都發(fā)青了。」婪燄完全不相信。
他正想細問旁邊的魔蓓兒,緊閉的房門開啟,帕金格和梅先走出,被克萊茵他們抓住詢問狀況,「性命暫時無虞,還好刀尖離心臟還有幾公分才沒致命!古两鸶窈唵握f明,沒說的是,雖然搶救的過程一度驚險,但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硬是穩(wěn)住了病人的性命,否則依照那發(fā)現(xiàn)時的失血量,就是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來。
最慢走出房間的是米迦葉,疑似還駐足在床邊好一會兒,不曉得在想些什么,他一出來看見我們,立刻皺了眉,「你不好好在床上躺著,過來干什么?」一貫冷淡的口氣有了點點訓斥,又對魔蓓兒和小月說:「你們怎能由著她胡鬧!」
「你管得住她你來!」魔蓓兒沒好氣地給米迦葉一記白眼。
「米迦葉我沒事!
怎么可能沒事!藍眸銳利掃過我全身,除卻泛青的臉色,乍看之下似乎沒什么異狀,「走,回去,我替你看看!顾挪粫嘈胚@女人口中的話,十之八九都是逞強。
米迦葉眼神示意,魔蓓兒和小月隨之把我轉(zhuǎn)向要帶走,「我……」婪燄也想跟上。
「親王大人請留步,夫人正性命垂危,你還是在此守著比較好。」米迦葉制止。
婪燄站住,我偏頭看去,金瞳里是清醒與瘋狂的拉扯,理智告訴他得留在這里,至少得等到伊蓮妠狀況完全穩(wěn)定以后再走,可體內(nèi)的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囂著,他想去陪在那個女人身邊。
「婪燄,」完好的右臉是一抹溫柔的笑,「照顧好伊蓮妠,也算是照顧好我,不是嗎?」
話無疑為理智助長,壓過衝動的瘋狂,「嗯!姑蛳麓,拳握緊。
站在走廊上,他凝望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使勁克制衝過去抱起對方回房的衝動,克制的胸口隱隱作痛,宛若還有隻隱形的扎哈科多在他心臟內(nèi)作祟。
當身體躺下,頭沾枕后,不再硬撐的馬上睡去。
細針扎入,旋轉(zhuǎn)漸漸深入,米迦葉時刻注意著我的反應,我卻神色自若地與小月說著話,針刺到底,英眉皺起,看著不大的手背已是扎了好幾針,不肯放棄,再拿針,執(zhí)起對方的小指,對著指尖刺進,同樣緩慢刺到底,對方仍像無所覺察的淡定如常。
瞥向他身邊的魔蓓兒,魔蓓兒凝重臉色的微微搖頭,米迦葉收回視線,低垂眉目的默默回收細針,「小月你陪著丹艷,我和米迦葉去弄藥!
「好!剐『⒐怨渣c頭。
「別用太苦了。」我趕緊回頭爭取。
「再說吧!」魔蓓兒擺擺手。
走廊上,魔蓓兒主動解釋,「宿主性命危及,重生蠱連結(jié)涅槃蠱一次大量掠奪生命力,我壓制不住涅槃躁動,當時要是再強行壓制,它便會自尋其他出路,為了不讓臟器和下肢受到影響,我只能二選一,把欲往下行動的涅槃全逼到左手,自然左手便像你剛看到的,廢了!
米迦葉從看見直抵五指底端的紅紋便有猜到幾分,加上對方對左手毫無知覺,更是確認了他的想法,「現(xiàn)在重生蠱宿主最是虛弱,我們要想像之前一樣,用毒壓制涅槃是不可能了,最快也得等到重生蠱宿主完全健康,降低索取能量后,才有機會壓制涅槃,你看伊蓮妠傷勢如何?」
「刀刃傷及心臟臟壁,即便以血族強韌的體魄來講,傷及要害,足是重傷,按照伊蓮妠本身孱弱的體質(zhì),至少需要一至兩年才可達到完全恢復。」
聞言,魔蓓兒停下腳步,小小的拳頭在身體兩側(cè)被握得死緊,米迦葉也停下看她,魔蓓兒顫巍巍地吸了口氣,吐出,苦笑:「看來……這回連我們倆都束手無策了!
米迦葉一怔,自是明白魔蓓兒話語的意思,手也同她,漸漸成拳,「是嗎……。」
三日后晚上,總管來報,「伊蓮妠醒了?還要見我?」我驚訝地重復。
副臥室門外走廊上,與辦公途中,同樣聞訊趕來的婪燄、稚森、梅三人遇上,「小梓大人,請!箍偣軠蕚涮嫖议_門。
「等等,」婪燄阻止,「我先進去!顾孟忍教揭辽強{的意思,否則為何她醒來第一件事是要見這個女人?
我拉住婪燄的衣襬,「人家想見的是我,你急什么?」不是沒看出婪燄眼底的擔憂,我取笑道:「怎么,現(xiàn)在連稚森的杞人憂天也會傳染嗎?」
一旁的稚森躺著也中槍,喊冤:「我才沒有杞人憂天!
「婪燄,她是伊蓮妠呀!被你保護好好的白蓮花姐姐,不會吃了我的。」我笑道。
「可是……」她已經(jīng)有下毒害過對方的紀錄,儘管是伊蓮妠,他同樣不敢賭,就怕對方有個萬一。
「別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囉嗦,我進去了!
總管開門,我走進,待門關(guān)起,我收起臉上笑意,床上半臥的長發(fā)女人徐徐看來,一張傾城絕世的容顏毫無血色,很是脆弱引人憐惜,我自動坐上床邊放置的椅子上,誰也沒有先開口,就這么各懷心思的互望著。
本是和自己一般長發(fā),在為了假扮婪燄誘敵時毫不猶豫剪斷,成為男性的短發(fā),容貌稱不上嬌美,五官組合最多只能勉強算是清秀,然而蒼白透出淡青的凄慘臉色使得連僅有的清秀也稱不上了,猶如會行走的尸體,還戴了半張銀色假面遮臉,假面底下是慘不忍睹的丑陋疤痕,唯一還能被人稱讚的就是一雙杏眼,沒有少女的靈動,也沒有熟女的媚意,只有不屬于任何年紀的清澈,或許清澈本身并不特別,特別的是,這雙眼睛的主人經(jīng)歷過這么多血腥后,還能保有這份清澈,才顯得彌足珍貴。
「毒,是我叫人下的!挂辽強{終于開口。
聞人沒有給予任何回應,持續(xù)淡漠著,粉金眸仔細的觀察,發(fā)現(xiàn)一點驚訝錯愕的痕跡都沒有,再聯(lián)想到對方前陣子以一己之力挑起多拉斯家族重擔,對抗四大親王的逼迫與陰謀的能力,她明白了什么,「你知道,小燄也知道!顾圆艜心切┠氂械淖C據(jù),將罪判在那名僕役身上,「為什么?」婪燄選擇護她,她能想到原因,可對方呢?
「我想你死,你為什么不說出來?」她清楚,只要對方全盤托出,以狼王和九蛇帝的手段,即使婪燄要保護她,雙拳也難敵四掌,在小月逼問她時,她知道是對方出手幫忙,她才有機會當下脫逃,回到房間時她也想過,躲不過了,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然而等來的不是宣判有罪,而是有人頂罪了。
那名僕役的死狀還盤旋在她腦中不退,死前注視她的眼神,訴盡百口莫辯的苦楚和怨懟,絕望的眼珠彷彿在埋怨著她,為何不幫她說話?為什么要讓她一人變成因可靳馀黨來頂罪?她不過是受她命令行動而已,為什么死的人是她?她得替她擔負全責?
那時的恐懼,來自于那名僕役死狀可怖的模樣,第一次,她離死亡站得這般近,她不敢站出來承認自己的罪,鼻尖的血氣不再有平時的甜美,反而是令她手腳發(fā)冷,膽戰(zhàn)心驚,見證到死亡是多么殘忍無情,那腥紅在她潔白的世界畫上濃厚的一筆,她甚至沒有勇氣想像,要是事后被人知道她是真正的主謀者,她會落得怎樣的下場?是和這人一樣嗎?或者更慘?思及此,她根本靜不下心,也閉不上眼睛,害怕報復,不管是來自鬼魂的,還是來自活人的。
「你是多拉斯親王的夫人。」是婪燄親愛的姐姐,是他不可或缺的妻子,我垂下眼簾道。
「呵,很快就不是了!馆p笑一聲,是諷刺是悲哀是苦澀,「他要和我離婚!
「你若不想,他不會逼你。」
「可我就成了阻礙你們這對有情人的罪人了!顾冻鲎猿暗男θ,「哪怕我什么都沒做,便是千古罪人!
我正視她,看見她為了極力忍耐眼中的淚水,眼周已是一片淡紅,「在你出現(xiàn)以前,小燄雖然很忙,可是他全心全意都在我身上,米迦葉雖然內(nèi)心有道墻隔離著,卻日日夜夜守在我身邊,我很幸福,就算身體很不好,被父親限制在別館內(nèi)不得隨意外出,我還是覺得幸福,在我小小的世界,幸福快樂著!
「但你出現(xiàn)以后就變了,小燄即使在我身邊,也時常心不在焉,一向冷漠的米迦葉也開始與你相交,甚至在決定離開金多司時,他特地去找你道別,對我卻選擇不告而別。」
「一個晚上,身世揭曉,小燄才是父親的孩子,我只是母親和某個不知名男人的私生女,自以為犧牲婚姻為小燄謀來的王位,不過是你早與父親交易來的成果,無藥可醫(yī)的絕癥日日漸好,本想是上天垂憐,卻是來自你的憐憫,就連米迦葉,也因為你的身體,留在你身邊,還愛上了你!寡劭舫兄夭涣耍瑴I珠墜落,一顆顆接連。
「你知道他們都怎么看我的嗎?把健康建立在他人性命之上的惡毒女人,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別人,是你自己不顧我意愿地把重生蠱下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啊!」伊蓮妠聲聲泣訴。
「你毀了我的世界,奪走了我的愛情,現(xiàn)在還準備搶走我僅有的家人!小燄竟然為了你,要和我離婚,身為血族親王竟想要娶你這個人類為妻!」
「沒錯,你不是普通的人類,你很厲害,在小燄昏迷的時候,在危機四伏的時候,替我挺身而出保護多拉斯家,還擁有許多朋友,狼王,九蛇帝,他們每個人都愛你,甚至在知道涅槃重生蠱之后,因為愛你而恨我,要不是有小燄,他們早就殺了我,只為了要保住你!顾裏o法忘懷當?shù)弥厣M在她身上,是她磨耗對方生命力才得以存活時,他們大家的眼神,彷彿看著某種窮兇惡極的怪物。
「小梓,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什么了?你擁有那么多,連米迦葉都選你捨棄了我,我只剩下小燄,可現(xiàn)在就連小燄也不要我了,我明明什么也沒做,安分守己的好好生活,為什么我得落入眾叛親離的下場?」
她的淚水一滴滴匯出蜿蜒的小河,流過盛世容顏,打濕她如玉瓷般美好的手背,「狠心的人,不是我!我根本沒想要你犧牲自己救我,我只打算每天好好生活,度過馀生,從沒想過要傷害誰,可為什么……他們都要用罪大惡極的眼神看我?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沒做,結(jié)果一個晚上的時間,對大家而言,光是我活著呼吸就變成最大的錯誤,每天只要還能睜開眼睛醒來,身體覺得越來越好,就是萬惡不赦!顾运艜M麑Ψ较,如果沒有對方,那么大家是否就不會再用厭惡嫌棄的眼神看她?她的存活是不是就不會再變得那么罪無可?
「小梓你這么聰明,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難道不是最無辜的那個人嗎?」美麗的粉金眸哭紅一片,絕麗的容顏是哀求無助,「我這一生自問沒做過任何壞事,心中不存歹念,為何只過了一個晚上,我僅僅是活著,就能變成最大的惡人?」
我皺死著眉頭,咬唇承受她每一句的怨懟,胸口悶痛,「你…沒錯。」
「我沒錯?」傻傻重復,如果她沒錯,那為什么她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錯的人……」
『為什么……姐姐…是無辜的!焕窡鹫Z氣是隱忍痛苦,艱澀的。
『無辜?噗哧。曾經(jīng),我不也無辜嗎?』我輕笑著攤開雙手,『天真,我曾有過,單純,我曾有過,愛情,夢想,人生,尊嚴,伊蓮妠身上有的,我通通都擁有過,然后呢?哪一樣沒被你毀滅?』
「錯的人,是我和婪燄。」我苦澀道。
一切都是我和婪燄的恩怨,而伊蓮妠不過只是被無辜捲進的人而已。
「呵,后來我又想到,既然我活著是件這么可惡的事,萬惡的根源就寄宿在我的心臟,」纖指指著自己的胸口,「那我便替大家挖了吧!」哀戚的臉龐明明哭著,卻強撐起嘴角。
「只要我死了,只要沒了重生蠱,你體內(nèi)的涅槃蠱就會消失,大家就會開心了吧?米迦葉……小燄……都會感到高興吧?嗚…」她用力咬下唇還擋不住哭聲,「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嗚嗚…為什么…連活著都錯了……」她崩潰的掩面痛哭。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眉頭解不開,「錯的是我,是我自私想留你在婪燄身邊,替我照顧他,替我愛他,然后……」只留下恨給我和他,用傷害和背叛代替付出與相伴,「你沒錯,錯的人…是我們。」
「對不起!
房門打開,靠墻而立的三人立即挺身,我看向婪燄,撐起微笑:「你進去陪陪她吧!」
「我……!估窡鹛ь^望向房內(nèi)側(cè)躺,背對門口的女人,肩膀時不時抖動,隱隱地啜泣聲。
「她需要你!古呐乃募绨,側(cè)身讓過入口。
婪燄不確定的踏出幾步,想回頭,背后卻傳來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將他推向前,婪燄一愣,回頭卻見門縫間,關(guān)門人淡漠無謂的側(cè)臉。
門把上的手停留幾秒后,收回,我望向梅和稚森,「這陣子你們有空就多來陪伊蓮妠,盡量別讓她一個人,如果可以你們就多分擔點工作,讓婪燄有時間陪她,要是能帶她出去散心更好!
「夫人是……?」稚森猶豫問道。
「我想,應該是憂鬱癥。」垂下眼簾。
他們怔住,「不過可能只是有憂鬱傾向而已,畢竟這陣子的事有些多,心情上難免調(diào)整不過來,未來的日子你們要多開導她,尤其讓婪燄常陪她,應該就會好轉(zhuǎn)了!刮艺Z調(diào)放輕松,不想讓他們感覺到沉重,「以防萬一,梅姐姐你再通知帕金格來看看!
「好!
「你們先回去處理公務,這里交給婪燄就行了。」我舉起右手掌揮了揮,驅(qū)趕他們。
「小梓我們送你回去吧?」梅提議。
「不必不必,我還沒虛到這種地步,你們?nèi)ッΠ!我走了。?br />
一男一女注視著那人一跛一跛遠去,步履沉重,彷彿背負了什么千斤重。
在我的房間外,我發(fā)現(xiàn)一個人,手半舉著做出打算敲門的姿勢,卻遲遲沒有落下,面上有著一絲躊躇,他似是聽見輕重不一的腳步聲,耳尖動了動,轉(zhuǎn)頭,一怔,顯然還沒準備好卻見上了人。
本就剛硬的線條又更加僵硬,因為他摸不準對方的心情,擔心會有一點防備,更怕看見對方眼中會出現(xiàn)排斥,沒想到,開朗笑容乍現(xiàn),「嗨!」
雷湛一頓,暗自松了口氣,「嗨!贡〈綔\淺彎起。
房間內(nèi),我屈膝坐在床邊內(nèi)側(cè),他坐在床沿,我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捏住他扎起的銀色小馬尾,「干嘛不看我?」
雷湛沒有理我,「雷湛?」扯扯手中的小馬尾,「雷湛?看我!
他不為所動,我默默嘆氣,艱難地挪動自己,頭竄入他懷中枕到他腿上,他一僵,我躺著視線正好落在他的下巴,肩膀來回蠕動瞧姿勢,「別動!
「那你看我!」只見他下頷線條一緊,遲遲沒有低頭,我挑眉,真不看我?繼續(xù)努力扭動自己調(diào)整視線,試圖與他面對面。
猛地,大掌用力壓住我的肩膀,「別、動!挂Ьo牙根,沙啞的聲音更低了不少。
蝴蝶骨處,隱約感覺到某種炙熱牴觸,我驚訝地望著他,他終于妥協(xié)的低下頭,深邃眼睛深處是悶燒的慾望,「你若要我碰你,就繼續(xù)亂動沒關(guān)係!
臉頰熱起,羞赧,「還不是你先不理我的,怪我?」嬌嗔,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略嗔含媚,促使男人喉頭一緊,嚥嚥唾液,緩解準備燃起的燥熱,不管不顧腦中尚未組織好的草稿,直接想到什么就說出,轉(zhuǎn)移自身的注意力,「對不起,你兒子的事是我一時糊涂了!
我微怔,顯然沒想到他會乾脆認錯,他不好意思的下意識撇開視線,又怕我繼續(xù)亂動,令他強忍慾望的耐力功虧一簣,逼自己再轉(zhuǎn)回來看我,「那個時候,我是一時腦熱,后來冷靜想了三天,我知道自己中了那隻吸血臭蟲的詭計!贡〈缴悦蜥尦霾粣偅杆故抢米约簝鹤哟蛄艘桓焙门,嘖!」
不過婪燄的做法反倒給了他一盞明燈,想用孩子離間女人和他,那他自然可以反過來,利用孩子拉近與女人的距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個孩子對婪燄的觀感可謂比陌生人更差,即使是親生父親又如何?血緣相連只是先天上的優(yōu)勢,可現(xiàn)在的狀況,顯然婪燄并不比他們更具優(yōu)勢,反而敗相難掩,因為那個孩子充其量對自己或其他男人是因為與女人有不同一般關(guān)係而有所不喜,可對婪燄的厭惡,不只關(guān)于女人的關(guān)係,而是其本身就排斥婪燄是自己生父的這項事實。
目前的情況,誰先得到小孩的認可,誰就能得到女人的垂青。
「沒事,你能想清楚就好了!估窡鹗沟倪@計本就不是陰謀,而是陽謀,我們都知道依雷湛和凌肯定會想明白其中真相,可想清楚又如何?小月的存在依舊會是這兩個男人心中的肉中刺,不管再怎么說,他確實就是我和婪燄的孩子,小月再怎么抗拒婪燄,父子天性上總會有相連的地方,何況不需要有到婪燄的聰明才智,是誰都看得出來,這對父子有多相像,不僅在外貌上,甚至是心性脾氣都如出一轍,所以他根本不怕小月會反被雷湛他們收買,對小月而言,他只想一人獨佔我,壓根不會接受雷湛或者是凌的示好,那偏執(zhí)的佔有慾就和婪燄一樣。
在婪燄能真正獨佔我以前,小月反而是他最強大的守備防線,這也表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信任自己的兒子。
婪燄不說,我不戳破,這點僅在我們彼此間心知肚明,一種比了解自己更深的了然默契。
雷湛看出我并未責怪或疏遠于他,原本的忐忑不安消散,壓抑的情慾越發(fā)清晰了起來,「張梓……這些年,你有想我嗎?」有沒有同他一樣,朝思暮念?
想念嗎?分離的這些年,我徐徐伸出手,涼涼的掌心貼上他的臉頰,枕在他腿上,此刻仰望的角度,彷彿回到許多年前,年輕的自己天真爛漫的依偎在初登基為王的狼王懷中,那時的我和他,現(xiàn)在的我和他,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目光,好似什么也沒改變。
「想!篂嚦鰞(yōu)柔的弧度,清澈的杏眼中是滿滿的依戀,「我想你!瓜肽町敃r的你和我。
呼吸一窒,一句回答,三個字,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