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機場地下,三號碼頭。
只有一個倉庫被改裝成酒吧而已,其他倉庫都好好地運作著。
深夜十二時正。工人早下班了,只有四、五臺哨戒用的無人機,還有一部分倉管無人機還在工作。為了避免無人機突然故障,負責的管理員就坐在酒吧里,喝著熱茶。
他體內(nèi)的酒精濃度已經(jīng)快超標了。要不是這個原因,他也想點酒。就像酒吧二樓的另一群?鸵粯印
以利姆依.那威為首,周雄和幾個特機隊成員也來了。
工人覺得很奇怪。他看看酒吧里的電視,電視里放的是禮賓府晚宴的新聞。利姆依的身影就在工人看的新聞里,而利姆依本人同時也在酒吧二樓。
人不可能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地點。不。新聞只是錄影。
利姆依她們也是,在晚宴之后來了酒吧。是因為沒玩盡慶,來續(xù)攤嗎?
倒也不像,她們的神色略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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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雄站在桌子旁邊,神色略顯凝重。
「一份,兩份!
他用手指數(shù)著,數(shù)來數(shù)去都不對數(shù)。
「這里有三份炸雞塊,一份六塊就是十八塊。而我們有八個人。」
「對吧?老大,就說分不來了!」
一聽,周雄氣得一手拍向部下的頭。
「老你的大頭!你們昭大姐還躺著!她才是老大!再給我亂喊試試?」
「sorry,sir!
「哼!箍纯措u塊,再看看這群為了雞塊而起爭執(zhí)的手下,氣得酒意盡消!肝也怀。莉莉,你吃嗎?」
「我不吃!
「就是這樣。你現(xiàn)在能分了吧?」
「可以了。thankyou,sir。」
拿著一杯啤酒,周雄走到利姆依旁邊。兩人一起靠著圍欄,看向酒吧門口。
只有左眼看的是酒吧門口,右眼是腦裝置連接著的三號碼頭各處監(jiān)視器畫面。
「媽的。」周雄一句粗言。
他不是吳家姐弟那種道德潔癖者,也不像利姆依般受過高等教養(yǎng)和禮儀教育。周雄就是個老粗,而且大部分粗言都是在戰(zhàn)時向同袍學來的。
「不知道昭有甚么祕訣,連這群小學生都管得住。」
小學生指的是特機隊那群成員。
「小學生嗎?」利姆依隨便應了一句。
反正她只是想要給一點回應而已,沒打算往周雄的話題投入進去。
「小學生。太小學生了!怪苄鄞稹
「是嗎?」
「幾天前,昭才暈了,還沒醒。昨天,西門町,又有更多人暈了,也還沒醒?赡憧纯此麄?你覺得他們真的有理解我們?yōu)樯趺匆獊磉@里嗎?」
「沒有吧?」
「對啊!」
「沒有嗎?」
「沒有!肯定沒有!他們死定了,任務失敗是一定的。我告訴你,今天我們非死即傷!
周雄的氣消得差不多,他口中說得出來的文雅話都說得七七八八了。要是再不對付一下,影響了士氣才是利姆依最不想處理的事。
她轉身,背靠在欄桿上。右眼看的依然是監(jiān)視器畫面。左眼看著眼前的小學生們。
他們照著火力小組的編制,四個人一張桌子,各自坐著,吃著炸雞。
「那也好!
她說,聽得周雄一驚。
「哪里好了?」
「你看。他們當中,有誰是笑著的?」
這么一問,周雄才發(fā)覺真的沒有。神色凝重的不僅自己和利姆依,眼前部下的眉頭也一樣皺著。
「他們也知道現(xiàn)在是任務期間。他們也在緊張。反倒是你比他們更緊張了,所以察覺不到他們的心理狀態(tài)。」
「這……」
「他們不是士兵和軍人,是戰(zhàn)后出生的年輕人,所以不能用評論軍人的方式判斷他們的價值。昭知道這一點,因為她也是戰(zhàn)后的人。你當不了隊長,就憑這種差異!
「……好吧。你有道理。但那是一件事?粗麄儯疫是不覺得今天有多少勝算。」
利姆依點點頭。
「這就對了。今天本來就不打算靠他們。」
她喝了口酒,故意拖慢說話的速度。這樣子,周雄會急。
急,就能讓他更主動去聽清楚利姆依要說甚么。
「我們要面對的那臺『巴御前』,全世界只有三臺,而在臺灣的只有一臺。上一次在大直橋的交手已經(jīng)摸清了她大部分底細。光學迷彩和法拉第涂層,飛彈發(fā)射架和高機動白刃戰(zhàn)性能。不僅如此,三田重工還把電子戰(zhàn)數(shù)據(jù)都給了我們。情報上,是我們的優(yōu)勢!
「前提是要打得過啊!
「他們,打不過。你,打得過!
「我?」
「你。就你一個!
越聽,周雄就越疑惑。
「我能不能打得過先不說。那把他們叫來干嘛?」
「教育!
「噢……」周雄瞬間明白這種奇怪安排的幕后黑手:「羅沙處長。」
「上次小昭的事,他們沒看見,只能聽報告。而報告里的重點離不開小昭受的傷有多重,巴御前有多可怕。這樣,害他們怕了。
怕,就會把負面印象放大。
所以處長要把他們?nèi)拥桨陀懊媲埃H身體驗一次他們一直怕的事。體驗過,就不怕了!
「可是……一個搞不好出事……」
「放心吧。時代不同了,只要腦袋沒事,活人要死反而比活著難。上次小昭開膛破肚都照樣救得回來,這次還有你看著。」
「說得好聽……我怕痛啊。」
虧他平常還跟部下說「要打就不要怕痛」之類的大道理。
周雄半帶真心的玩笑,把兩人都逗樂了。
看看視線角落的時鐘,現(xiàn)在是十二點零五分。距離任務開始還有五分鐘。
當?shù)搅耸c十分,九臺人狼機甲就會在特機隊的廂形車衝出,向附近某座倉庫發(fā)動突擊搜查。
地點情報來自fbi。
「巴御前」就藏在那座倉庫里。
對特機隊成員而言,這是一舉終止事件的決戰(zhàn)。
對利姆依和周雄而言,這是為了吳雪昭的復仇戰(zhàn)。
把握這最后的五分鐘,乘著笑意,周雄和利姆依碰杯。碰杯聲又引來了其他隊員的注意。
好吧,反正干個一杯也不會有甚么大礙。利姆依舉起她的柯夢波丹,走到酒吧二樓中央,向著眾人。
「victory。」
「「「victory!」」」
八杯啤酒,一杯調(diào)酒。不太公平,不過誰在乎呢?
然后一飲而盡。
監(jiān)視鏡頭傳來的畫面里發(fā)出警示。
在陰影中有一圈人形的輪廓。
利姆依把右眼視覺切換成同一監(jiān)視器的夜視鏡頭。果不其然,某人攝手攝腳,躲著燈光,在三號碼頭鑽來鑽去。
利姆依看見了,和她共享視角的周雄也看得見。
「誰啊?小偷?怎么進來的?」
無視周雄的提問,利姆依仔細觀察,耐心等待。同時盤算起要怎樣在報告里批評機場警務防備的松散。
時間是十二點零六分。還有四分鐘。
人影終于察覺到鏡頭,轉過身來。
周雄和利姆依一同發(fā)出驚呼。
「「老弟!?」」
-
不久前遇到的紫衣女子,問了:
「你是『不知道該做甚么』還是『知道了卻不被允許去做』?」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甚么。準確而言,是說不上來。
我思考著,覺得對方是在引導自己,暗示「不被允許的事」其實也可以做。
只要我不膽怯的話。
甚至,她還大方地指明了方向。
「三號碼頭。搶在利姆依她們之前!
當然,我可以當作聽不見,然后甚么都不做。
但那不是一個好辦法。
我覺得,或者說「我相信」,這是讓生活有所改變的機會。
現(xiàn)在,我知道自己行蹤曝露,猶疑著應不應該放棄。
我搖搖頭,把正在涌上的不悅壓回去。
重點是接下來要怎樣做。
三號碼頭好幾座大倉庫,幾十座小倉庫。她說去三號碼頭,卻沒有說去三號碼頭的哪里,也沒有說要做甚么。
用自己的臉,還有少年英雄的名氣,壓住了巡邏的機場警察,進來是進來了,卻還是甚么都看不見。
這是某種謎語嗎?還是說我從一開始就被騙了?被耍了?
我甚至想走到燈光底下,對著天上的防爆門大喊「我到了!出來吧!」之類。
只是不等我離開陰影,就已經(jīng)有人抓起我的后衣領。像是抓小貓一樣。
「你在這里做甚么?」
「莉莉姐?」
「你在,這里,做甚么?」
「我……啊……」
動腦。
快動腦。
我不要再白費功夫無功而還了!
收集視線中的一切資訊!
眼前的人是莉莉姐,好。這里是三號碼頭,好。然后……
……莉莉姐穿著的,是防彈衣?
「啊……跟你一樣!」我說。
「跟我一樣?」
「對、對!」
「怎么個跟我一樣?說來聽聽!」她半信半疑地皺著眉。
防彈衣不是去酒吧用的穿著。那么!
「那……那個!那個任務!」
甚么鬼任務,快想想,胡謅一些細節(jié)出來!
莉莉姐是特機隊指揮官,指揮官都要出勤的任務,一定是大事!
「我、我從羅沙處長那里,不小心聽見的!我想要跟你們一起去!」
「哦?」
很好!還差一點!
羅沙處長的命令,這一點確認過了。指揮官出勤的大事,也確認過了。周雄應該也在附近。
要說最近的大事……
……不會吧?
「打傷姐姐的……人?」
那群炸彈瘋子,就在附近?
莉莉姐的手一放,確認了我的想法。
「你知道我們在這里,然后自己潛進來,想要跟我們一起上?」
「……是。」
「不行。」她毫不猶疑:「太危險了,回去吧。」
「我拒絕!」
「甚么?」
「要是不放心,那就給我一套鐵皮人!我還能當個肉盾!」
「你!」
正生氣,莉莉姐的手錶亮起了光,是某人傳來通訊。
「嘖!」通訊內(nèi)容似乎不太好。她一把抓起我的手,把我?guī)ё!改愀襾恚∑鸫a能保你安全。」
保我安全?
好一個保我安全。
每次……
每次每次每次都說要保我安全!
該死的安全!
去他的安全!
-
三田重工七式y(tǒng)機甲「人狼」。
極暗似黑的深綠色涂裝,能夠比純粹的黑色更加融入夜色和陰影。
以公斤為單位,仍然有三位數(shù)字的重量。要是把腳步踩重,就能在馬路上踩出坑來。
厚重的復合材質裝甲,防爆、防火、防水,自帶的氧氣供給維生系統(tǒng)還能防毒氣。
在這背后是不理會駕駛員本身安全的理念,拋棄了一切「不必要」的可動性和舒適,連反器材步槍的子彈都可以硬扛。
熟悉這套y機甲的機師,甚至有著用裝甲擺出角度,把射來的火箭彈跳彈偏轉的記錄。
就算機師暴斃,機甲還會保持著站姿,為身后戰(zhàn)友擋下前方來襲的所有砲火。這便是人狼的設計基礎,舊時代人類戰(zhàn)爭狂熱的結晶和象徵。
但是仍不足夠。
羅沙收到「巴御前」的資訊之后,這樣說了:
「『電子戰(zhàn)及反電子戰(zhàn)支援機』是吧?那我們就電戰(zhàn)她的反電戰(zhàn)!」
大直橋之戰(zhàn)過后,羅沙下發(fā)預算,為今天出動的九臺人狼涂上了「法拉第抗電磁涂層」。就算電磁脈衝(emp)手榴彈在人狼腳下爆炸也是不痛不癢。甚至,在每臺人狼的胸甲上都帶著一發(fā)電磁脈衝手榴彈。
九臺電戰(zhàn)無效化機甲,要去圍剿一臺電戰(zhàn)機甲。這明顯不公平的比例,就是羅沙信奉的「攻性防御」,是警務處的作風,也是特機隊成員現(xiàn)在唯一能生出自信的依靠。
「lima,時間到了!怪苄巯蚶芬腊l(fā)出訊號。
她正在與吳雪明爭執(zhí)。就算已經(jīng)解除了與監(jiān)視室的視覺連接,周雄也能猜出個大概。
反正又是要把他帶走,而他不愿意之類。周雄不想管。
他登上了人狼機甲,手下的八個隊員也是,正蓄勢待發(fā),隨時可以突擊,F(xiàn)在不是分心的時機。
「嘖!」利姆依在通訊另一頭咂舌:「你跟我來!起碼還能保你安全!
「去他的安全!」
噢、噢哇!
老弟今天很衝?
周雄和其他隊員,隔著人狼的頭盔相視而不解。
「lima?狀況?」周雄問。
「……狀況穩(wěn)定。開始突擊!估芬来。
「roger。人狼出動!
周雄發(fā)出呼叫。
「breach,breach,breach。」
突擊,突擊,突擊。
倉庫小門從外爆炸。
小小的emp手榴彈滾入門內(nèi),看不見也聽不到的爆發(fā)。
被emp燒毀的電燈從此再也無法被點亮,倉管無人機也是回天乏術。
極暗似黑的深綠色機甲,踩著撼動整個碼頭的重重腳步涌進。
巴御前,正站在emp的范圍外。
光學迷彩之下,少女咬牙切齒,眼帶殺意。
那是躲在陰影里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