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如聞大道綸音。

  一時竟忘記了其他，只一心聞道。

  待他驚醒回神時，想要抬頭看那瑤臺，卻又覺一陣恍惚……

  又來！

  果然。

  所見所歷，再次改易。

  就這樣，他就莫名其妙地在這座洞府之中，經(jīng)歷了一段莫名其妙的人生。

  每日與洞府中眾弟子學(xué)言語禮儀，講經(jīng)論道，焚香習(xí)字。

  閑時掃地鋤園，養(yǎng)花修樹，挑水擔柴。

  偶爾祖師升臺講法，他又誠心聽講。

  只是每次當他要去看那“祖師”時，都會莫名恍惚，場景改易。

  如此往復(fù)循環(huán)，江舟竟在這種莫名其妙之中，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年月。

  也有一次，祖師問“他”欲學(xué)何法，“他”這也不學(xué)那也不學(xué)，被祖師手持戒尺，往頭上打了三下。

  只等夜中三更時分，“他”又獨自尋去，得了祖師傳授妙道。

  又有一次，祖師欲傳他天罡地煞神通，要他選擇。

  江舟自然是選擇全都要。

  只是他身不由己，只貪數(shù)字大，選了七十二般地煞變化。

  氣得一邊開心地學(xué)，一邊在心中大罵那死猴子。

  這一個個“經(jīng)典橋段”，他自然知道都是什么。

  江舟經(jīng)歷多了，也學(xué)乖了，每次都不再想著去看祖師，每次得聆祖師親傳妙道，都只一心聽講，孜孜不倦，不肯放過片字只言。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月，江舟在又一次恍惚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三星洞前，與眾弟子戲玩。

  聽聞有人問他躲避三災(zāi)變化之法，心中突如其來涌上一股賣弄的沖動。

  江舟心頭一跳，暗道：完了。

  果然，一通賣弄，驚得眾弟子都是又喜又羨。

  卻引來了祖師，惹惱了老師父，直接將“他”趕了出去，斷了因緣。

  江舟本以為，這段經(jīng)歷，應(yīng)該就此終結(jié)了，心頭無比可惜。

  但當他被趕出洞府時，那種熟悉的恍惚感再次出現(xiàn)。

  下一刻，他又坐在了洞府中。

  不過這一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那座無比熟悉，卻又從不敢細看的瑤臺之上。

  眼底下，是已經(jīng)十分熟悉的三星洞眾門人弟子……

  “？？？”

  第1134章 回首萬載空

  江舟僵硬地轉(zhuǎn)動目光，旋即又低下頭看了看雙手。

  沒錯，是他的手啊……

  半晌，回過神來，抬起頭，卻只見底下一只尖嘴縮腮滿面毛，身無四尺面容瘦的家伙縱身跳起，竄到眾弟子前拐呀拐地來回走了幾遍。

  登時似乎被喚醒了記憶般。

  “師父！師父！”

  “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

  “弟子?xùn)|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人氏！”

  “北子飄洋過海，登界游方，有十數(shù)個年頭，方才訪到此處�！�

  “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個禮就罷了，一生無性。”

  “我也無父母。”

  “只記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尖銳跳脫的聲音仍似在他耳邊回響。

  不由脫口而出：“孫悟空！”

  “好！好！好！今日方知姓名！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孫悟空也！”

  那猴頭卻是喜得連翻了幾個跟斗，拜倒在地，朝他叩頭。

  “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江舟：“……”

  搞什么？

  角色體驗嗎？

  只是那一聲脫口而出，便已經(jīng)是他自入此間，唯一的一句是他真正自己說的話。

  這一聲之后，那種身不由己又再次出現(xiàn)。

  即命眾弟子引這猴頭出門，教他洞府之中種種應(yīng)對之法，進退禮節(jié)，安排寢居，這些事，他在體驗猴子視角的時候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

  倒沒什么出奇。

  倒是如今的視角十分新奇。

  只是這老祖每日只是靜室打坐，除卻猴子初來時，之后的時間都一動不動。

  偏偏江舟也只是得了個視角，并不是變成了老祖。

  也不知他在定中參的什么道，悟的什么法。

  反倒被限制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終日枯坐。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舟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動了。

  卻也只是拂塵一擺，便又出現(xiàn)在瑤臺之上。

  掃視臺下，眾仙滿坐。

  猴子亦在其中，抓耳撓腮，滿臉喜不自勝，急不可耐。

  江舟還沒來得及細想，嘴又不由自主開始張合。

  這是祖師講大道了。

  這一開口，了不得。

  與之前坐在下面的感受全然不同。

  書中文字，竟已經(jīng)道盡其中真意：

  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

  慢搖塵尾噴珠玉，響振雷霆動九天。

  說一會道，講一會禪，三家配合本如然。

  開明一字皈誠理，指引無生了性玄……

  江舟只感“自己”口齒一開一合間，一字一句里，盡是無上妙道。

  在下面聽時，只是沉迷，卻多有不解。

  如今卻是字字句句，皆明其旨，洞悉其理，仿佛他早已經(jīng)知曉，并與自己所學(xué)融匯貫通。

  只這片刻間，竟已勝卻他此前一路苦修。

  講得一日道，江舟的道行便仿佛飛漲十年。

  只在一片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中，恍恍惚惚，不知多久，江舟才猛然驚覺“自己”停了下來。

  拂塵一擺，又自瑤臺上消失，回到了靜室之中，繼續(xù)枯坐……

  “唉……”

  江舟發(fā)出一聲長嘆。

  出自他口，是他在嘆惜，卻似乎也是老祖在嘆。

  也不知道在嘆什么……

  剛剛體會到視角轉(zhuǎn)換的好處，江舟也沒有多想。

  他現(xiàn)在只期待祖師再一次講道。

  就這么再來幾次，江舟敢肯定，等他這次神游復(fù)歸，恐怕道行就要暴漲。

  一舉破入人丹境是無疑的，恐怕還遠遠不止。

  不過他已經(jīng)以猴子的視角經(jīng)歷過一次，知道祖師講道，并不是那么容易等到了。

  最快也要待數(shù)年之后。

  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作為猴子時，雖說要干不少活，卻可以漫山遍里地撒野。

  可此時他卻只能困守靜室，動也動不得，就連想入定參修似乎也做不到。

  這個時候，他就像一個凡人，哪怕是早已通曉無數(shù)神通妙法，可若是他一動念去想，這些東西就像是變成了一座座大山。

  他這凡人的念頭，根本難以搬動一絲一毫。

  比坐牢都要痛苦。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江舟只覺得自己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