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穢眉頭皺得更深:“大小鄉(xiāng)縣,當(dāng)有三五十萬!
江舟語速稍快:“這三五十萬百姓,可都能吃飽,穿暖?可有餓死、凍死之人?”
無穢面現(xiàn)苦色,卻只能搖頭道:“民有貧富,焉能個個吃飽穿暖?我五臺山也是時常賑濟……”
江舟直接打斷他道:“但江某聽說,五臺山有大小佛殿逾百,每座佛殿均有大小佛陀羅漢金身塑像數(shù)百,這加起來……五臺山怕不是能稱得上一聲‘萬佛之國’?”
“阿彌陀佛……不敢,不敢。”
若是平時,無穢或是會有得意之色,此時他卻是滿面苦澀,連道不敢。
江舟卻沒有理會,繼續(xù)道:“除了這些大小金身,還有良田何止萬畝?金銀珠玉,綾羅繡帛,香火八寶,豈止億萬?其余財物幾何江某就不問了,畢竟貴教的家底也不可能讓我一個外人知曉。”
“呵。”
他發(fā)出一聲莫名刺耳的笑聲:“萬佛之國,衣食無憂,無慮無怖,不愧是極樂佛土。”
笑意微冷:“若有一日,舍你五臺山金身,取你財帛,能換來你五臺山下數(shù)十萬生民百世無憂,敢問大師,愿否?”
無穢老僧啞口無言。
他此時只想離開這里。
這個年輕人不講道德。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用這一點來攻擊他五臺山。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么做過,甚至有過這樣的念頭。
五臺山家業(yè),是五臺一脈數(shù)千載代代積累下來的,又不是偷來搶來。
天下仙門,甚至世俗門第,家中財富再多,那也是自家本事,是天經(jīng)地義,并沒什么羞愧的,反而是榮耀。
但讓這年輕人這么一說出來,怎么感覺他五臺山有些壞呢?
第575章 一人足矣
“這、這……”
無穢也是世人共尊的大德高僧,談起禪、講起佛來,足以舌燦蓮花。
但此時明明知道對方是詭辯,話中藏著極為惡毒的指控,卻又不知從何駁起,只得訥訥不知所言。
事實上,他雖認(rèn)定江舟是在詭辯,但不知如何,心中竟隱隱有些動搖。
原來這些以往習(xí)以為常,天經(jīng)地義之事,被旁人一條條一樁樁的縷清、說出來,卻是那么的刺耳。
難不成……
不,不!
不可能的。
五臺山是佛門三大源流之一,黃教祖庭,傳承極廣,其中確實難免有不肖之輩。
但他毗婆沙宮卻是一直稟承我佛慈悲之心,對五臺山下的鄉(xiāng)民也都是多有照顧,每年種種賑濟救助從未少過。
絕對不會是如對方所說。
“哈哈哈!說得好!”
“禿驢就知道滿口慈悲,嘴里念著阿彌陀佛,講著清規(guī)戒律,吃的卻是人血人肉!
“慈悲為懷,渡濟眾生?我呸!”
忽聞一聲輕狂的笑聲,一道劍光經(jīng)天而來,落在水寨止空。
劍光散去,現(xiàn)出現(xiàn)個錦衣大漢,扛著一張素錦大椅,上面大喇喇坐著的,正是林疏疏。
“大梵無量……”
又是一聲佛號,金光閃爍,一人自虛空踏出。
卻是許久未見的大梵神秀和尚。
風(fēng)采依舊,俊逸絕俗。
低眉垂目道:“林施主此言未免過激,我佛門雖有不肖,但慈悲向善,度厄濟生之心卻絕不會假,只是嗔癡貪毒,如影隨形,非成正覺,難以摒棄,正因我等非佛,不得正覺,方才以戒律自守,以慈悲為懷,于滾滾紅塵之中修行!
他抬起眸子,朝江舟看來,眸中頗有驚異、欣喜之意:“江居士,別來無恙!
驚的是才不過一年未見,江舟卻如脫胎換骨一般,竟幾欲踏入圣境。
喜的自然是故友相見。
江舟也有些歡喜道:“別來無恙,神秀大師,許久不見,看來是道行大進(jìn),可喜可賀!
神秀和尚氣息晦澀,難以辨聞,卻給人一種浩如山海之感。
顯然其道行竟是比江舟都要高。
初見神秀和尚時,其道行本就比他高得沒邊,看起來似乎也合情合理,并不奇怪。
但江舟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境遇是不可復(fù)制的。
入圣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恐怕這神舟和尚消失了一段時間,也是有了不得了的際遇。
林疏疏卻不屑道:“哼,不過是借了外力罷了,有甚值得稱道!
江舟看他別扭的模樣,顯然是酸了。
不由笑道:“你怎會來此?”
“聽說你惹了大禍,看你這凄慘模樣,看來傳聞不虛,我若不來,你不是要死在這里?”
林疏疏上下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又道:“素霓生讓本公子給你傳話,他代師赴會,身在彌輪洞天,不便出來!
轉(zhuǎn)而又不屑道:“不過照本公子看,他就是沒膽子,你可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人想弄死你?”
江舟笑道:“有執(zhí)塵劍主在,江某還怕什么?”
林疏疏往后一仰,傲然道:“還算你有幾分見識!
“你拖延時間也拖得夠久了吧?”
這時須女忽然道。
江舟轉(zhuǎn)過頭:“我若不拖延時間,閣下又如何能調(diào)理傷勢?”
眾人聞言一驚,都朝她看去。
須女神色未變,也不以為意。
周身卻已經(jīng)星光閃爍。
“大梵無量!
神秀一步踏出,橫身在前。
周身綻放金光,有明黃琉璃火逐漸升騰。
“須女前輩,江居士與虞國之戰(zhàn),乃公事私怨,我等仙門雖在人間行走,卻只為在紅塵之中磨礪道心,度厄濟困,實不該插手俗事之中!
須女目光微轉(zhuǎn):“神秀,你想阻我?”
神秀和尚低眉和聲道:“小僧六根未凈,七情難去,江居士乃小僧故友,實難坐視,望前輩海涵!
“神秀!”
一聲喝斥,那少陽宗的對褂膽胸男子駢指怒道:“五教二十八宗共商,你大梵寺可是主持之一,你要背師叛宗不成?”
神秀只是低頭不言。
“嘿!”
林疏疏冷笑一聲,四個錦衣大漢踏空而出。
“少陽宗陽乘慶?聽說你很狂啊,本公子倒想見識見識,這天下間有誰敢在本公子面前稱一個狂字!
“你!”
陽乘慶一時氣結(jié)。
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其他人也是一樣,又驚又奇。
這個江舟,什么時候竟與這些名教天驕結(jié)下了如此交情?
一個曲輕羅還不夠,如今連大梵神秀和這位執(zhí)塵劍主也趕來相助。
還有方才提及的純陽宮素霓生,似乎也交情匪淺。
這些人物,可都不僅僅是自身驚才絕艷那么簡單,還是其宗門臉面招牌一樣的人物,某種程度上,完全能代表其身后宗門。
此人有何德何能?
眾人思緒之間,又有數(shù)人同時走出。
那鐵冠文士道:“幾位都是名教天驕,若執(zhí)迷不悟,自甘墮落,便休怪我等以大欺小,以眾凌寡了。”
林疏疏冷笑道:“要打便打,你林叔叔我會怕不成?”
不過下一刻,他又回過頭來,環(huán)指幾個人,朝江舟道:“江小子,這九個不過是臭魚爛蝦,本公子都幫你料理了,”
“那七個可都是上三品的存在,本公子可兜不住,你自己想辦法吧!
“大梵無量!
神秀和尚睜眼道:“江居士,小僧竭盡全力,可勉力阻擋須女前輩與鐵冠前輩,至于其他幾位前輩……”
他掃過曲輕羅,和水寨中的襄王,目現(xiàn)遲疑。
曲輕羅與林疏疏一樣,都不過四品。
憑借至寶,可勉強對付一位三品。
尚有四圣,怕是只能指望襄王大軍,或是其手下不知是否存在的高手了。
只是別人倒還好說,剩下的那個無穢老僧,可不是一般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