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目光再從襄王身滑過,也會自動忽略。
若非江舟神魂較之常人強大得多,硬生生地強迫自己將目光死死釘在老者身上。
他懷疑自己就會像得了老年癡呆一樣,上一刻腦子里還有這人,下一刻就忘掉了。
曲輕羅盯著老者看了一會兒,一向清淡的面龐竟顯露出幾分凝重,緩緩吐出幾個字:“捕風使?”
老者靜靜垂手而立,對于曲輕羅的言語,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哈哈哈。”
襄王哈哈一笑:“曲仙子不愧是玄母教圣女,果真是好眼力,好見識。”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老者,說道:“老齊確曾在捕風司當過差,不過如今他只是本王府中一個管家罷了!
他只是淡然提了一句,似乎并不以為異,也沒有接下去說的打算。
江舟朝曲輕羅遞了個安心的眼神,讓她重新坐下。
只是曲輕羅似乎對“捕風使”這三個字十分在意,坐下之后,雖恢復清淡之色,卻仍是時不時地在襄王身后掃過,目中隱隱閃過警惕之色。
襄王見狀,也不以為意,朝老者遞了個眼神:“老齊!
老齊微微欠身,施即嘴唇微動,也不知念了什么,旋即目光緩緩轉動,掃視周身虛無之處。
片刻后,又探出一手,虛虛一抓,抓在虛無的空處。
兩指輕捻,就像捻住了一縷無形的風。
襄王見江舟和曲輕羅目不轉睛地看著,微微一笑,念出一言道:“天地噫氣,其名為風,風為萬物之動,八方風聚,可以為疏,能捕風者,明見乾坤,天地不闇!
“此風者,天地之使也。”
曲輕羅接口道:“這是傳說中,捕風使隨身所攜的捕風令上的銘文!
襄王笑道:“這不僅是捕風令上的銘文,圣祖曾于捕風司前立下一碑,此碑上便有圣祖親筆所書,正是此文!
正說話間,叫老齊的老者手上那縷“風”,已經(jīng)有了變化。
竟由無形化有形,一道有形之“風”,緩緩旋轉,竟構出了一道隱隱約約的人影。
正是李東陽!
曲輕羅異道:“捕風捉影之術?”
襄王點頭笑道:“正是此術!
旋即轉向江舟:“本王只是個信使,江士史,還是親自聽聽東陽先生所言吧!
江舟此時只見那道李東陽的虛影竟開口出聲:“江舟,你很好!
李東陽面帶笑意,其中的贊賞欣慰之色難以遮掩。
“老夫早料你非池中之物,本想好生培養(yǎng),卻不想你如今成就,已遠超吾預料。”
“說來慚愧,你有今日成就,老夫并未有一分一毫教導助力,卻枉自擔著一個師名!
江舟本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李東陽目光焦點有些奇怪。
待細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李東陽的影像并不是“即時”的,像是“錄制”好的一般。
念頭一分,李東陽已經(jīng)變得正色說道:“老夫托襄王傳訊,便是要告知于你,那施公緒你萬不可殺了,也莫將其留于手中,尋個機會,把他交出去,稟公處理吧。”
“金闕之上,也是我大意了,未曾及時得知此中玄機,幾乎落入了那宋榮和朱九異的圈套!
李東陽面薄怒:“這個朱老賊,還當他在金闕上是怒極攻心,失了心智,誰曾想是心存算計,如此惡毒!”
他又慚愧道:“說來你也是受老夫連累。”
“你我相隔數(shù)以萬里計,倒不好細說,此事襄王殿下自會與你詳述!
“吾只有一言,望你謹記,莫要因此生怨憤之心,此番你得陛下隆恩,當思盡心盡力,為國事盡忠,為陛下盡忠,勿要為旁枝末節(jié)分了心!
“莫忘了,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話盡于此,李東陽的影像就此消失。
江舟聽著“錄音”,心中已經(jīng)轉動開來。
聽李東陽的意思,那個叫朱九異的老貨當時在金闕上是在配合帝芒演戲呢?
這些老不死的……
他當時還有些奇怪,一個當朝三品,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貍,怎么會這么易怒沖動,和他一個“區(qū)區(qū)小吏”過不去?
不過……
又是讓他把施公緒交出去的。
從陰世回來之前,他曾與柳公權聯(lián)系,詢問根由。
不過柳公權也是所知不盡不詳,并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告訴他,陰司城隍,不可輕動,否則會有大禍。
祂當初被屬下陰神暗算,那時候是有楚王在背后算計,才讓屬下陰神成功。
有楚王在后,其實那時候就能殺了祂。
而且殺了祂,令暗叛的陰神取而代之,遠比留下祂更有用。
偏偏楚王沒有殺祂,只是封印在城隍大印中。
以楚王的“大逆不道”,自然不會是因為不敢,而是不能。
連楚王都如此忌憚,帝芒也要借他的手來達到某種目的……
思及此處,江舟看向楚王身后老者,拱手道:“多謝齊前輩,前輩奇術,令人嘆為觀止!
這一手,可比什么錄音、手機的強多了。
老者笑而不語,襄王擺手道:“你無需謝他,本王與你那恩師交情不淺,些許小事,不值當言謝!
江舟一笑,并不爭論,只記在心里。
“襄王殿下,不知……”
他本想問清李東陽所說后,襄王卻沒讓他問出來,就抬手打斷:
“你門第初抬,當有不少瑣事煩擾,怎么樣?可有什么要本王相助的?”
“盡管說來,你與本王這逆子相交莫逆,那便算是本王子侄,如此大事,本王豈能不有所表示?”
江舟掃了一眼旁邊正襟跪坐,裝出一副正經(jīng)人模樣的廣陵王,面皮微微一抖。
我什么時候和這貨相交莫逆?
不過他也知道,襄王此言,是有意與他結交。
甚至是那種“世交”。
這也不是什么壞事,而且剛剛承其情,江舟也沒有理由拒絕,便笑道:
“如此說來,還真有一事想要麻煩襄王殿下……”
第539章 毛骨悚然
“下官……”
“誒,本王剛才說了,本王與東陽先生交情莫逆,你是他弟子,即是本王子侄,官場上那一套,不必在本王面前拿出來!
襄王打斷他道:“我喚你一聲世侄,你稱我一聲世伯便是!
“這……”
襄王故作不悅:“怎么?難道本王還沒有資格?”
江舟只好無奈道:“世伯,有一件事,確實是想請世伯幫忙。”
襄王露出滿意的笑容。
似乎心情很好,端起酒杯連飲數(shù)杯。
十分豪爽地揮手道:“你說吧,別的不敢說,只要是在陽州,還沒有本王辦不成的事。”
他這一句話,就算是很重的許諾。
江都城中,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忽視得了。
襄王笑顏之下,一邊飲酒,一邊也在注意著江舟的表情。
卻只見江舟神色并未有什么變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這一句話意味著什么一樣。
隨意開口道:“是這樣,晚輩有一位友人,錯過了去歲院試,如今秋闈在即,若是錯過了,又要蹉跎三年,”
“以晚輩那位友人之才,便是金闕登科摘星,當也不在話下,若是如此憑白蹉跎三年,未免太過可惜,”
“晚輩聽聞,若能得德高望重之人舉薦,可免去院試,直赴秋闈……”
江舟說著,望向襄王。
襄王此時似乎多了幾分酒意,面上浮現(xiàn)幾分酡紅。
不待江舟開口,便道:“本王還當是什么大事?此等區(qū)區(qū)小事,就交由本王這逆子去辦吧,保準無憂!
襄王說著,反手就在邊上的廣陵王后腦勺上來了一巴掌,砰的一聲極為清脆。
“逆子!還不與你江世兄見禮?”
廣陵王捂著腦袋,不可思議道:“父王!我可比他年長!”
“砰!”
又是一脆響,襄王收回手,甩了甩:“放屁!以年紀論長幼,那是市井俗夫之流!”
“你空活幾年,一事無成,還敢引以為傲不成?”
廣陵王敢對襄王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對江舟怒目相視。
江舟攤攤手,對于收這么個王爺小弟倒是樂觀其成。
襄王一邊喝酒,一邊道:“話你也聽到了?可別給本王辦砸了,否則打斷你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