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倆位天將探到國師府的濃重魔氣,會識時務(wù)地躲開,更不成想赫連斷下手如此快準狠,猝不及防擰下人腦袋。
當時的溫禾,絲毫不見被保護的喜悅,唯有恐懼。哪怕做夢,都是銀甲將頭顱噴濺的鮮血。
現(xiàn)下緊貼下顎的手,便是那雙沾滿鮮血的惡魔之手。細細嗅,似能聞到血腥氣味。
“你是怎么回事!币娙穗y得不頂嘴,赫連斷心頭不悅。
溫禾唇角嚅囁,“可能,可能是失血過多,做什么都沒精神吧!
赫連斷抬高對方下頜,逼蒜苗與他對視,“嚇的?”
溫禾:“……你怎么可以那么殘忍。”
赫連斷垂下手,呵了一聲,“這便殘忍,日后本君會殺更多的人,殺個天狗便嚇成這樣,日后見我踏著尸骨肉山血河,不得嚇成個傻子。”
“若有那么一天,傻了也好!睖睾碳毬暬。
“無趣!焙者B斷斜眄道。
溫禾復(fù)又坐回案首,鋪開紙墨,寫遺書。
銀票藏在藤篋最底層,墻角的柿子樹下埋有兩塊銀錠子。
窗臺的水仙每隔三日澆一次水,缸里的小龜要多抱出去曬太陽。
赫連斷扯出溫禾正落墨的箋紙,一目十行,啪得將遺書拍在蒜苗臉上,“出息,遺書寫得這般寒酸!
溫禾嘟唇,鋪平桃花箋,“是,沒你家大業(yè)大。我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小草房。里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我的心血,傾注了我的感情,你這個冷血魔頭是不會懂得。”
一整日,這是蒜苗與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還敢罵他冷血,赫連斷唇角略彎,“本君不叫你死,誰也奪不走你的命!
眼前的遺書瞬間灰化,赫連斷幽幽道:“那只窮橫的天界老鳥,本君還不放在眼里。”
堂堂上古鳳族后裔,如今的天后娘娘,在魔頭眼里,就一窮橫老鳥。
溫禾忍不住問:“那么你是豪橫了。”
“我魔陰王朝八百萬大軍,會怕她天界區(qū)區(qū)二百萬白甲狗。”
溫禾正感慨魔陰王朝民眾數(shù)量居然如此龐大,赫連斷指尖捏上她臉頰,“即便沒有八百萬大軍,本君亦護得住你!
修長手指再使勁扯扯蒜苗的小肉臉,“你的遺書,怕暫時用不到。”
臉皮被扯痛,溫禾打下魔爪,“說話就說話,干嘛動手動腳!
赫連斷欺身逼近,“不如,你教教本君如何動腳!
溫禾連退兩步,后背抵上案角,眼睜睜看面前的魔頭俯身壓下,溫禾雙手一抻,撐開對方胸膛,“你干什么!
赫連斷湊到她耳廓,舌尖舔舐一下牙根,“除了喝你血,還能有什么!
溫禾掙扎無果,只得緊緊閉上雙眼,雙手不由得緊緊抓著魔頭臂彎,“你要吸就快點,速戰(zhàn)速決!
溫?zé)嶂父褂芜毮劾w細的脖頸間,感到身下的蒜苗微微發(fā)抖,赫連斷直起身。
溫禾未覺脖頸鈍痛,而是觸及一片涼意。睜開一只眼,瞧見魔頭往她脖上掛了一條粗壯的類似栓狗的金鏈子。
她睜開另一只眼,這才發(fā)現(xiàn)狗鏈,不,金鏈下端綴著一把袖珍金椅。
赫連斷:“靈犀香囊護不住你,委屈了本君的小黃!
說著,赫連斷已走至殿門,眨眼間消失不見。
這什么玩意,鄉(xiāng)村土豪大金鏈,溫禾扯了幾把,竟扯不掉。
金鏈子堪堪卡在頭顱間,倒像是為她量頭打造。
花鈴忽閃著翅膀飛來飛去,“小主,魔頭說這鏈子叫小黃,應(yīng)是個護身靈物,要不你召喚一下,瞧瞧小黃是什么!
溫禾捏著鏈子底端的小黃椅,弱弱喊道:“小黃……”
一道金光乍現(xiàn),一條長翅膀的螣蛇,凌空盤旋,身軀之大,險些擠爆寢屋。
螣蛇呼吸間的浪熱,更是掀飛桌椅床榻。
溫禾亂發(fā)飛揚,對著蛇頭,“……回回回去,行不!
金蛇縮成一點,融入袖珍金椅。
溫禾這才看清,袖珍椅子有些眼熟,貌似赫連斷搬去寢宮的那張螣蛇御椅。
花鈴忽閃翅膀,贊嘆,“這個,拉風(fēng)。”
魔頭不知去了哪,溫禾打算趁機溜出府,繼續(xù)打探杜棉棉的下落。
她暗忖,是否給甘了了做一桌好吃的,讓前輩幫忙尋一尋杜棉棉的蹤跡,除卻少室山的師兄弟,目前能幫上她忙的,唯有白烏同甘了了。
白烏同她關(guān)系雖然不錯,但終歸是魔頭的人,行事諸多不便,再說那人亦正亦邪,她心里沒譜。
可甘了了便不一樣了,既非魔頭的人,想是可以利用一下資源。
倏地,身上一道黃符幽光一閃,是李二向她求助。
溫禾趕至天恩塔,李二正手握掃帚畫龍,光禿掃帚被他耍得威風(fēng)八面,塵土飛揚。
溫禾抬袖,扇扇眼前的土煙,“太子殿下,你就是這么掃地的呀!
李二轉(zhuǎn)過身,丟了掃帚,“溫溫……你是女的?”
溫禾走去,“太子喚我來,有何吩咐!
李二顧不上對方性別,總之是他朋友就對了,于是扯住溫禾袖子,“該死的廖深行背后告我御狀,我被徹底軟禁在這破塔,整日掃掃掃,一不能去尋綿綿姐姐,二不能去見無雙姑娘。我心里頭十分急。你看你能不能打敗守塔的長風(fēng),救我出去!
塔門口,溫禾見到國師身邊的長風(fēng)護衛(wèi),她搖搖頭,“打不過!
李二頹喪坐地,“綿綿的事便全靠你了,還有……”
李二突然打了雞血般猛抓住溫禾肩胛,“你去趟沽玉樓,跟無雙姑娘說,讓他等等我,我過幾日定會去尋她。”
溫禾去往沽玉樓途中,兀自感慨,小太子的春天來得猝然。
明明前幾日還四處奔波尋找杜棉棉,怎就突然被個姑娘迷得死去活來。
憶起李二的話,溫禾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告之無雙,我想她,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將她放在心尖上,度日如年,心如刀絞,見不到她,我快瘋了!
沽玉樓內(nèi),溫禾未曾見到無雙。
向如眉打聽一番,才知新魁首裝了幾日清高,最后自貶身價,入了國師府。
無雙何時入了國師府?只怪魔頭拘束她,與世隔絕的她,竟錯過如此大瓜。
花樓門口時,溫禾險些被買醉的張元寶撞倒。
張元寶顯然又喝嗨了,搖著錢袋子晃晃悠悠叫嚷道:“仇媽媽你給我出來,你憑什么將綿綿的花房讓予別人住,綿綿若回來,我去哪找她!
溫禾走出不過一丈遠,耳后傳來咕咚一聲。
是張元寶被人臉著地丟出來。
張元寶一手狠垂地,口中含糊不清道:“我會去求七爺,讓你們通通死掉,就像柳夜叉一樣,七爺最靈驗了,你們這些狗眼看人的奴才,通通死掉!
溫禾走出幾步,折回,蹲到張元寶面前,“你方才說什么,七爺最靈驗,讓他們像柳夜叉一樣,通通死掉。言外之意是,你去了七爺廟進香,詛咒柳氏死亡,然后柳氏就真死了。”
張元寶掀開惺忪眼皮,瞧一眼溫禾,打個酒嗝,“你……你雖然很美,但我還是喜歡綿綿姑娘!
說完,睡過去。
這里沒得到答案,又或許是她想多了。
溫禾思忖,到底要不要去趟天恩塔,告之李二,他心頭的姑娘已入了國師府。
但看李二正愛到興頭上,或許受不住這般沉重打擊,于是溫禾改道回國師府。
途中,又遇幾個帶天犬的天將截她,她還未出手,胸口掛的小金椅感應(yīng)到危險,呼嘯而出,龐大蛇身一卷,連人帶犬掃上天。
小金子護主意識頗為強烈,溫禾擔(dān)心多造殺戮,忙喚螣蛇蝸回袖珍金椅。
溫禾去見云汲大師兄,房內(nèi)空空,案上攤開幾冊關(guān)于香氛的古書,打聽了方管家,才知,大師兄去了水榭閣樓,已與木七往湖心下了一整日的棋。
溫禾實未料到,郡主會來尋她喝酒。
夜半時分,玉嵐郡主未描裝束發(fā),隨意披了件素袍,拎了兩壇秋露白。
院中白玉石桌上,飄來幾瓣薔薇。
玉嵐郡主一飲盞中酒,冷笑道:“她喜歡薔薇胭脂,國師便為她種了滿院薔薇!
郡主抱著空酒壇,踉蹌起身,望著掩于夜色的薔薇花影,“這院中每瓣薔薇,皆是對本郡主的嘲諷侮辱!
溫禾起身,欲扶穩(wěn)郡主,玉嵐郡主猛地將手中酒壇往地上一摜,“我卑微至此,哪里還像個郡主!
蒼瘦手指覆上臉,“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贏不了他的心。國師的心,葬在了春止院,那座白玉石碑下。”
溫禾扶穩(wěn)搖搖欲墜的郡主,“郡主,您喝多了,我先扶你去休息吧!
玉嵐郡主搖搖頭,淚珠顆顆墜地,“我從未這般清醒過,自我見到無雙的第一眼,我便徹底清醒過來!
玉嵐郡主眸色凄艾,“無雙的臉,居然同梁彩枝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哪怕她身為花樓女子,哪怕與太子為敵,哪怕與將軍之子朝臣小輩爭搶。他那般愛惜名譽之人,為了一張與心上人相似的面皮,什么都不要了!
溫禾好奇道:“梁彩枝是誰?”
玉嵐郡主幽咽道:“是個丫鬟。十二年前被人當作奉承之禮,送入國師床榻的一個通房丫鬟。”
與此同時,春止院。
無雙正為國師奏琵琶曲。
纖纖素手挑弦,眉眼幽魅,時不時向榻上的國師暗送眼波。
廖深行望著清麗明妍的一張臉,幽幽啟唇,“此曲為何。”
“春不悔”。
本斜倚至貴妃榻的廖深行,直起身,輕拍身側(cè)位子,“你過來,讓我再看看你的臉。”
無雙乖乖坐到榻上,眼梢魅如絲,吐氣如蘭,“大人,可喜歡我!
廖深行撫著對方的臉,眸底卻隱著幾分空洞,“我自是喜歡!
“那,國師大人要護住無雙,莫要被人搶去,莫要被人害死!
修長白皙的手指,僵在美人頰側(cè),廖深行緩緩起身,朝屋門走去,“我乏了,先去歇了!
“大人……不打算留下來么?”嬌魅入骨的聲音自背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