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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都市言情 > 他的溫柔只給我 > 千嶼 第209節(jié)
  它們屬于徐芊芊。

  徐芊芊是夢的第一層。血緣的力量甚是奇妙, 她像通靈般感受到父親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她夢中身處窮途末路,竟不甘再睡下去,要強行醒來。幻境的異動讓尹湘君感覺很難受。

  尹湘君伸手,將天幕如撕紙一樣扯下來。無數(shù)靈氣自破口瀉入他巨大的手掌中, 形成漩渦。挨了三道雷的太上長老想必在遠方受了重傷, 這才令氣運的枷鎖炸開, 也令尹湘君的修為暴漲, 成為近神的存在。

  他的睫毛與瞳孔都變成淺金色, 皮膚上亦浮現(xiàn)出藤蔓一般的金色紋路。對恢復(fù)力量的渴望, 令他的動作變得急切而殘暴, 不顧徐芊芊的慘叫,將層層夢境如廢紙一般撕扯破壞,全部按進水里。

  隨后他閉目念咒,封存一切,將萬物鎮(zhèn)壓在他掌下。

  他這樣做無疑毀壞了洛水的境。誰料到最后關(guān)頭,尹湘君手握力量,連洛水也顧不上了,只想將一切全部毀滅,迅速重回上界。

  徐千嶼在水下聽到一聲銜恨的抽泣,無數(shù)傀儡絲從水中向上飛,她還以為是捆她的,便全部砍斷了。隨后尹湘君的手掌壓下來,就像有人丟了一塊墨錠入水,眼前迅速一黑。

  黑暗如泰山將她壓倒,下面靈氣稀薄,肺部憋悶得像要炸裂一般,她本能地向上游,可是抵不住水流下沖。她使進渾身解數(shù),還是如一只逆流的魚,不能向上分毫。她被退進石縫之間,腳踝一陣刺痛,好像被什么東西咬住。

  徐千嶼試著拔出自己的身體,洛水嘗到她的血的味道,愈加興奮地將她向下卷。徐千嶼以敗雪刺入一個氣泡中,堪堪穩(wěn)住身體。黑暗與水如一只手扼住她的胸腔,她的靈池迅速抽干。感覺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散失。

  深水之中,徐千嶼漆黑而瑰麗的瞳孔開始失神。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被謝妄真殺死時,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

  這是瀕死的感受,每個瞬間都被拉得極為漫長,呼吸也極為鈍重。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徐千嶼無疑很怕死,而且不甘心。

  她不能孤身死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還沒有見到師兄,還沒有和外祖父與觀娘說一句話。

  經(jīng)脈內(nèi)靈氣枯竭,涌入干燒的血液,她的唇邊溢出一枚氣泡,境內(nèi)再度凝出極小的火焰,手上用力,竟然如散發(fā)橘金光芒的金魚一般,又向上游動了一寸。

  又是一寸,血絲從撕裂的傷口涌出。

  那吃人的嘴張大口欲咬她的小腿,徐千嶼垂眸反手一劍,猛刺入它的上顎。

  被卷入水中的螢火蟲尸體與她相撞,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它們忽而起死回生,先是一只拍著翅膀飛起,隨后是一串。最后所有的螢火蟲都急切地拍翅而起,嗡嗡道:“堅持住,我來救你了!”

  “……可云?”徐千嶼聽到了系統(tǒng)的聲音。

  只見數(shù)百只螢火蟲的燈盞一盞盞亮起,連成一串,竟然勾勒出一個人形。這個“人”伸出手,拉住徐千嶼的手向上猛拽,竟將徐千嶼連那東西一起拽了上去。徐千嶼邊游邊砍,終于感覺腳上一松。

  頭顱不甘地落下,成了一團蠕動的長發(fā)。借著螢火蟲黯淡的亮光,徐千嶼才看到,頭發(fā)下面鋪陳著森森白骨。

  全是困死在境中的人。

  她背心一凜,又憑空生了力氣,向上逆流而去。

  終于到了夢境氣泡懸浮的地方,徐千嶼撥開氣泡,爬上一只氣泡頂端,撕一縷裙擺包好腳踝,抬眼注視著可云,眼中水波粼粼:“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

  眼前無數(shù)螢火蟲勾勒出的“人”的輪廓,有著短短奇怪的頭發(fā),微胖的身形,眼前架著一副眼鏡,樣子很是古怪。

  它望了望自己的“手”,也驚呆了。

  它以前只是練習(xí)附身蚊子,最多附身五十只蚊子,凝成一股麻繩去挑水,從來沒想到自己可以變回人形:“我,我剛才這么一著急,感覺有股力量沖出了以內(nèi)……”

  它試圖回到徐千嶼身體內(nèi),但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只有一種熟悉的力量在牽引著它,只好目瞪口呆看著坐在氣泡上的少女。

  徐千嶼道:“你與陸呦一樣吧,都到了可以回去的時候!

  “什么?!”系統(tǒng)感覺自己被大獎砸中了腦袋,它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回不去了,“可是我身為系統(tǒng),什么也沒干,根本沒有輔導(dǎo)你女配翻身,走上人生巔峰啊!

  它僅僅是跟著徐千嶼修煉了幾日而已。

  早知認(rèn)真修煉才是回家的鑰匙,它早就開始修煉了!

  但若是沒有徐千嶼威逼利誘,它恐怕永遠猜不到正確的答案。

  它再看眼前梳著雙螺髻的少女,回想起她這一路如何離家,日日夜夜努力,她分明有血有肉,哪里是書內(nèi)一個扁平蒼白的角色,系統(tǒng)鼻子一酸,“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寫成工具人!

  徐千嶼只是朝她伸開雙臂:“抱一抱!

  螢火蟲人立刻撲進她懷里。不同世界的兩個女孩緊緊相擁。

  “天哪,我感覺到那種力量了,和我來時一樣!”系統(tǒng)道,“我可能真的要走了。千嶼,保重,保重!我一定會給你寫一百個番外的,我會去廟里給你燒香的……”

  話音渺茫,徐千嶼感覺懷中一松,仰頭看著無數(shù)螢火蟲散亂地穿過無色海,如炊煙飛向天幕。

  系統(tǒng)也走了。

  徐千嶼心中像是空了一塊,復(fù)而變得沉靜。她將傷口包扎好,用力打個結(jié)。后面的路,只有她一個人走了。

  按她從前心性,應(yīng)該是很怕落單的。但修道至此,明白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只是難受一下,也習(xí)慣了獨行。沒有人能總讓旁人拿主意。

  螢火蟲的光華殘余在水中,留下一條光亮的通道。外面是作威作福的尹湘君。

  徐千嶼從芥子金珠內(nèi)取出那只幻夢蝶;脡舻x卵雖是洛水所種,卻是她孵化的,此時親昵地在她手中翕動,聽她號令。她順著通道將它放飛。

  幻夢蝶飛上去,面對尹湘君卻有些害怕,想要折返,一道神識自徐千嶼體內(nèi)迸出,捉住了幻夢蝶。

  她在修煉神識之前,便有可御萬物的強大意識,此時這縷神識更如浩然劍氣挾住了它,不容置疑地將它推出了洛水的境。

  洛水奄奄一息,嗤笑一聲,竟沒有阻攔。

  徐千嶼持劍,像魚一般在氣泡間逡巡著,沒有感覺到沈溯微的氣息,便將其撥到一邊。她終于找到一個氣泡,拿劍劃開一條縫,硬擠進去。

  外面,尹湘君滿意地看著重歸平靜的河水。方才一擊,應(yīng)該已經(jīng)將所有隱患盡數(shù)鎮(zhèn)壓下去。只等天雷劈死太上長老,氣運加身,叫他徹底成神。

  巨大的神像垂下金色眼睫,緩慢地打了個哈欠。

  亦沒有注意到,自河中飛出的一只小小的幻夢蝶,如風(fēng)中花瓣沾在他身。

  *

  沈溯微已在北商宮生存了一年有余,母親說的人還是沒有來。

  他日積月累地扭轉(zhuǎn)眾人對朔月公主的印象,令宮人習(xí)慣公主的性情從跋扈變成冷漠陰郁。貴妃甚至有幾分滿意,因為公主年幼時像個野獸一般,如今終于呈現(xiàn)幾分貴胄的優(yōu)雅,可以討陛下歡心。

  唯一令人擔(dān)心的是,在充足的陽光和靈氣滋養(yǎng)下,沈溯微原本羸弱瘦削的身量開始如竹節(jié)拔高。

  北商君將貴妃打橫抱起,她喂了他一枚葡萄,嗔道:“月兒長得有些太快了,前些日子裁的衣裳,到了月底又不夠穿了。”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北商君掃向坐在對首、一身黑衣的朔月公主缺乏血色的面龐,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朔月公主從前上躥下跳,如今竟然可以如此安靜地品嘗糕點,簡直像是長成另一個人。

  北商君揮揮手,令內(nèi)侍過來。

  沈溯微看不見對面的端倪。近日頻繁的宴飲,令他殫精竭慮,心盲再度復(fù)發(fā)。但他現(xiàn)在可以冷靜如常地吃東西,不會令人覺察不妥。他正在飲酒,忽然什么東西躍上桌案,打翻了他的盤盞,發(fā)出凄厲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只金絲猴靈獸,是朔月公主那只死去的靈寵的同胞幼崽,只是長得不夠可愛,所以被留在了獸園。它熟知朔月公主的氣息,原本應(yīng)該對她俯首帖耳。此時被內(nèi)監(jiān)抱上桌,卻對沈溯微充滿陌生,又仿佛嗅到他手上沾有同類的血,半是驚恐半是忌憚地大叫起來。

  叫聲充滿敵意,沈溯微僵在原地,能感覺到對面幾雙懷疑的眼睛看來。忽而金絲猴的叫聲一停,身子癱軟下去。他嗅到血的味道蔓延開——金絲猴被人砍殺了。此人的劍術(shù)極高,殺意不外露,竟然在他沒有感知的情況下近了身。

  血氣中混雜著一絲香氣,隨后一只細(xì)膩、柔軟、溫暖的手捉住了他的手,他驚而甩開,卻被劍氣操縱的絲絳纏緊,坐在椅上不能動彈。

  “你要往哪里跑呀?”徐千嶼坐在他身邊,忍不住環(huán)顧四周,邀功道,“其他的人,不對,魔,都被我殺了!

  沈溯微這才聽到殿內(nèi)變得極為安靜,魔氣亦被肅清。這個說話的少女,身上沒有魔氣。他從她的氣息中判斷來人身形,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jì)的添酒婢女。

  是誰?

  化身添酒侍女的徐千嶼見他面無血色,直直坐著,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她試著去碰他的手,一碰,他便將手縮回去。他發(fā)髻高挽,著宮裝,施淡粉,從外表看去,全然是一位蒼白瘦削的公主,很難看出真容。

  徐千嶼盯著他好一會兒,也不知該怎么讓他不要害怕,從境中把自己兔子的布偶拿出來,輕輕塞進他懷里,未料沈溯微甩手將它丟出老遠。

  有金絲猴在前,他對這種毛絨絨的東西有了陰影。

  徐千嶼雙眼睜圓,她哪里見過沈溯微這般對她,有些惱了,傾身一把將他摟住,沈溯微身上佩環(huán)叮咚,沒能推開她,整個僵住。

  這個女孩摟著他的脖子,透露出一種霸道占有的姿態(tài),就像朔月公主摟著她的金絲猴。但他從未和人挨得這么近,她身上清甜的香氣和暖意源源不斷地朝他身體內(nèi)涌。沈溯微觸碰到堅硬、冰涼之物。她手上拿劍,他一瞬間便想起母親說過會來搭救他的人:“你是修士?”

  “是呀。”

  “你會帶我入仙宗?”

  “帶你入仙宗的應(yīng)該不是我吧!毙烨Z眨了下眼睛。

  沈溯微終于將她推開,觸碰到與自己全然不同的柔軟的身體,他猛地收回手,難以啟齒道:“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女孩子!

  沈溯微驚在原地。

  徐千嶼抬起下巴,注視著眼前黑衣的公主:“你日后還要迎娶我,與我做道侶,所以你當(dāng)然不能是女的!

  她冒犯的語氣如此理所當(dāng)然,令沈溯微的耳梢染上一層緋色。

  “既然不是帶我走的,那便快離開罷!彼潇o下來,顫抖著手摸到酒杯抿了一口,“留在此處會連累你!

  此處偶有修士路過,皆為完成仙宗任務(wù)而來,但沒有一樁任務(wù)是他。她這個年紀(jì),就算在仙宗內(nèi)也只能是小弟子。

  “我是想帶你走,可你若不醒,我如何帶得走你?”徐千嶼的語氣有些無奈。

  他聽不明白,冷漠道:“你冒犯了,退下。”

  徐千嶼亦聽到外面?zhèn)鱽韺m人的動靜,她知道他是怕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對話:“外面還有些沒料理干凈,我去了。三日后又是宮宴,屆時我會回來,你等我!”

  面前氣息消失,她利落從花窗翻出去了。

  滿堂尸體中,只有帶著血腥的風(fēng)聲在耳邊嗚嗚作響。簾櫳掃過沈溯微的手背,有些發(fā)癢。

  烈酒入喉,他心里想,太奇怪了。

  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走。

  他沒能得知她長什么樣子,只知道她說話的聲音脆而甜,語氣頤指氣使,一看便是被嬌寵壞了的角色。有朔月公主在前,他應(yīng)該是極懼怕這樣的人。

  也應(yīng)該是很厭惡。

  可是興許他的日子枯寂了太久,緊繃了太久,在他著裙裝時,宮人替他梳妝時,他走在宮道上時,夜里躺在床上時,最該小心提防的時段,他竟走神了。

  也許是因為她冒犯地說他日后會“迎娶”她,這話如落進心中的種子。他忍不住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地構(gòu)想她的樣子,像是幻想著遠方的春日。

  第172章 夙愿(七)

  三日盡, 沈溯微穿過御花園時,跟在身后的兩個丫鬟被人殺滅,有人從花叢中躍出來, 攔在他面前。

  “我沒失約吧?”面前的少女帶著些氣喘。

  是她。

  不知是詫異還是放下心, 心在胸腔里悶著跳, 沈溯微搖了搖頭。

  徐千嶼見他忽蹲下去,隨后腳踝上的刺痛提醒她,她來時還被洛水境中的怪物咬了一口,眼下血浸透了纏住傷口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