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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都市言情 > 非物質(zhì)遺產(chǎn) > 楔子 一件事的開頭_5
  梅爾文跟皮特曼離開后,鐵灰色的云層籠罩曼哈頓,降下連續(xù)幾個禮拜,似乎要淹沒世界的滂沱大雨。

  這段期間醫(yī)院要等待易千帆的脊椎癒合,才能做進一步的復健。

  齊亞克、我跟警校的同學輪流到病房,在安佐跟護士指導下協(xié)助易千帆翻身(拜託,我們在警校的浴室里都看過了,有什么難為情的?)、

  更換床單(有個同學因為打賭輸了,輪到他幫忙的那天,他穿了女僕裝到病房)、

  還有操作電動床,讓躺在床上的易千帆可以看看窗外泡在水里的曼哈頓(你連拆彈機器人都玩過了,操縱這個會很困難嗎?)。

  哦,對了,那個全身嚴重燒傷的技術員也離開了加護病房,醫(yī)院把他安排在易千帆旁邊的病床,四周拉上深綠色的帷幕。

  「我們還在觀察人造皮膚在他身上會有什么效果,」安佐聳聳肩,「而且掀開帷幕,里面不過是顆裹在白色繃帶里的粽子,有什么好看的?」

  齊亞克跟我在病房時,從旁邊的帷幕里大多只聽到規(guī)律而深沉的呼吸聲,證明里面不是像安佐講的,是顆『裹在繃帶里的粽子』。

  有天我半夜回到病房,在外面聽到易千帆跟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唸誦英文字母跟數(shù)字。

  「有客人過來嗎?」我走進病房。

  「沒有,」易千帆轉頭望向旁邊的帷幕,「我在跟旁邊這位先生下盲棋!

  「是嗎?你贏幾盤?」

  「二勝二負,現(xiàn)在正在下第五盤!

  「輸兩盤?你在開玩笑嗎?」

  「是啊,你還是先回去好了,現(xiàn)在剛下到一半,我還在找機會翻盤呢。」

  這天因為在警校處理一些東西,我直到晚上才到醫(yī)院。

  以利亞.韋弗站在病房外,手上捧著一束花。

  「聽說你們的朋友病情好轉,過來看看!顾f。

  「怎么那么客氣待在外面?我?guī)M去。」我連忙打開病房門。

  「不用在意我!

  「怎么會呢?」

  「那個律師拿我的退休金威脅你們?」

  我停了一下,帶上病房門,「您知道了?」

  「他們找過我了!

  「天啊,」混蛋,「老爺子,真的很抱歉,我們不知道-」

  「你為什么跟我道歉?」以利亞拍了拍我肩頭,「該說抱歉的是他們!

  「可是-」

  「我跟他們說,以前總統(tǒng)跟參議員競選團隊的恐嚇我拿不到退休金的那個年頭,他們應該還在吸奶嘴,如果我還能活到現(xiàn)在,相信他們應該也辦不到!挂岳麃喺f:「你們認為該去作證,那就去作證。不用在意我這個老頭子!

  「是韋弗警官嗎?今天怎么有空過來?」身后響起齊亞克的聲音。

  我回過頭,他剛推開病房門正要離開,藍色制服全部濕透,膝蓋沾滿了塵土跟泥濘。

  「你怎么搞成這樣?」我問。

  「沒什么,來的路上遇到下雨,又沒帶雨傘才淋成這樣,」他擦擦臉上的水,「拉姆齊還在里面,我有事先走。」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才帶以利亞進病房。

  「怎么這么晚?」坐在病床旁的拉姆齊彈了起來。

  「局里有些文書工作耽擱了,抱歉!

  我走過帷幕時,里面響起一個低沉的男中音: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可以冒昧說句話嗎?」

  我停下腳步,「好的。有什么事?」

  「剛才您那位出去的朋友可能有麻煩,您要不要追出去看一下?」

  「哦,亞克只是來這里的路上剛好遇到下雨,應該沒問題吧!估俘R說。

  「如果他是在路上遇到下雨,冒雨過來,衣服淋濕的程度應該有差別,甚至有部份背著雨勢的地方是乾的,」帷幕里的男中音說:「但我從帷幕縫隙看過去,他卻是渾身濕透,而且-」

  「而且什么?您快講!」我說。

  「他的制服膝蓋跟小腿全是泥巴,我猜想他會不會在雨中待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是跪著的?」

  跪著的?

  該不會-

  「千帆,我先回去了,」我轉頭跑向房門,「以利亞老爺子,謝謝您過來;漢斯,千帆就交給你了。」

  「等等,你到哪里?」后面?zhèn)鱽砝俘R的聲音。

  「我去找亞克,」已經(jīng)跑去病房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回頭探進病房,「對了,這位先生,謝謝您!

  「不客氣!贯∧焕锏哪兄幸舸鸬。

  ###

  灰撲撲的天空不停落下水晶般清澈透明的雨絲,跌在擋風玻璃上迸碎。

  車子轉進賣場所在的那條街,人群絲毫沒受到大雨影響,在人行道上滑過一家家商店跟門口攬客的店員。就像輸送帶上等待裝配的半成品,不停經(jīng)過每一個裝配站,等裝配員裝上自己需要的零組件。

  我將車停在賣場對面的車格,跳下車穿過馬路。

  從人潮縫隙中可以瞥見一個藍色的身影,跪在賣場門口粗糙的人行道地面上。

  我擠開人群,鑽到那個藍色身影前蹲下。

  齊亞克低著頭,傾瀉而下的雨水沿著濕到結成一綹綹的頭發(fā),分開成十幾道巨瀑跟細流迤邐垂下,澆灌他已經(jīng)吸飽雨水,變成黑色的警察制服,扶著膝蓋發(fā)皺的雙手,還有膝蓋下灰色的人行道地磚。

  人群就像遇到摩西的紅海般繞過亞克,在他四周畫出一個漂亮的圓,路過齊亞克時,有些人間或側頭,湊近朋友耳邊私語。

  但更多的人是視若無睹,撇開頭望向商店跟店員。

  「喂,」我張開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是嘶啞的,「你他媽的真的傻到以為跪在這里,譚十飛就會出來幫我們作證嗎?」

  「還有什么辦法?我沒有辦法了,」齊亞克抬起頭,雨水不停奔流在他沾滿泥灰的臉,畫出好幾道污黑的印子,「你怎么會在這里?」

  「別管這個,」我舉起胳臂,用袖子在他臉上擦了幾把,「你在這里跪多久了!

  「我不記得了,」齊亞克自己也用掌心揩了揩臉,「我只記得一個禮拜前來這里求他出來作證,被他拒絕后就跪在這里。」

  「天啊。」我起身順道把齊亞克拉了起來,把他褲子膝蓋上的泥土拍乾凈。

  一個長著國字臉,白襯衫外面套上繡著賣場名字、標志背心的矮胖中年人正拿著擴音器,站在賣場門口叫賣。

  『嘿~各位父老兄弟哦~不要管你在門口看到什么~趕快進來躲雨買好料~買完回家哄老公老婆小孩耶~』

  「那個就是譚十飛?」我問。齊亞克點了點頭。

  矮胖中年人放下麥克風,走了過來。

  「你是他同事?」他圓睜著眼珠子盯著我瞧。

  「你有問題嗎?」我照著小時候在交易站面對奧客時的做法,收起下顎,吊起眼珠子瞅著他,想像視線能打穿他那兩顆眼珠子跟肥腦袋,帶著血跟腦漿從后腦迸出來。

  「告訴你同事,他在這里跪多久也沒用啦,」他別過頭去,「在我叫警察之前快滾。」

  「我們只是求您上法庭作個證而已,」雨水不停滲過齊亞克的發(fā)梢,在臉上化成涓涓細流,「有那么難嗎?」

  「你沒聽過那個艾德格有多霸道嗎?」譚十飛使勁一甩,把肩頭的擴音喇叭甩到背后,「整個法拉盛的水電行都知道,誰跑去接他客人的生意,隔天不是信箱塞滿狗屎、工具跟料件不見,公司車被洩油,連師傅都會被拖到巷子里揍一頓。你要我上法庭作證,是不是要他來殺我全家!」

  「你以為包庇他,你就不會有麻煩了嗎?」我說。

  「我不管啦,我有妻子、小孩要養(yǎng),作洋人的警察不要那么囂張啦,平常不幫我們趕流氓收保護費,出問題要我們給你們『鑽槍孔』,你嘛卡差不多一點點-」

  「你說什么!」齊亞克正要衝上去,我連忙從后面架住。

  譚十飛踱回店門口裝滿蘋果跟水梨的紙箱,嘴里還罵罵咧咧地唸個不停。

  我腰帶上的呼叫器響了起來,上面顯示大學醫(yī)院的電話號碼。我拉著齊亞克到隔壁理發(fā)店門口的公共電話亭,投進鎳幣撥了電話。

  「喂?」接電話的是安佐。

  「我是士圖,」

  「你最好趕快回來,那個律師跟人權團體的傢伙跑到你們朋友的病房鬧事,跟你們的同學打了一架,醫(yī)院的保全人員剛趕他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