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肚袁圓還沒來得及處理，內(nèi)部的筋膜都在，原始野牛的胃部不光褶皺多，還更加厚實。
褶皺一面朝外，能增加對水的阻力且卸掉硬物的沖擊力，給張偉用最結(jié)實的牛皮綁了個牛肚馬甲和護腿，至于味道什么的，命都快沒了，哪有空管那些。
照顧好了重要器官，還有更重要的頭部，這個不用袁圓提醒，張偉指了指餐廳吧臺上的大柚子，“這個適合做頭盔�！�
海島上的植物都是老品種，南瓜丑，柚子個大皮厚，五斤柚子兩斤皮，袁圓挑了個最大個的，跟張偉的腦袋比了比，還行，小點能卡得更緊。
會微雕的袁小廚用柚子皮做個像跆拳道選手用的那種護頭盔簡直小菜一碟。
柚子皮當然算食材，跟瘦肉一起煲湯很好喝。
袁圓準備頭盔，張偉也沒閑著，用袁圓捆綁牛肚剩下的牛皮做了個套索，如果遇到緩流時他還有力氣，可以投擲套索，能網(wǎng)羅住一快山石或者岸邊的矮樹，逃生的機會就多了一半。
袁圓做好了頭盔，套在張偉腦袋上后，朝對方后腦勺突襲了一拳，“疼不疼？”
張偉沒防備，被揍了個趔趄，“……”
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出來開店，原來是只手狠的母老虎。還沒完，他又被逼著去撞墻。
柚子皮內(nèi)部厚厚的孔狀結(jié)構(gòu)減震效果很好，外力并沒讓張偉感到太過疼痛。這樣就行，也不能要求太多，袁圓用她獨到的綁蹄髈方式，把柚子頭盔在張偉腦袋上固定好，這個也需要技術(shù)的，綁不好繩索移位，人沒淹死，先被勒死了。
886忍不住出聲，“哇，你好威風，像古典武士嘞�！�
張偉不用照鏡子都能想象出自己什么德行，柚子皮帽配牛肚盔甲，這家店女主人暴力，系統(tǒng)眼瘸，還好都是熱心腸。
熱心腸的袁圓繼續(xù)盤點餐廳的庫存，想想還有什么能用的上的。
不怪袁圓處心積慮尋找有用的食材，美食系統(tǒng)看似規(guī)則松垮，886又時常沒正行，但還有一道系統(tǒng)之門，規(guī)則是食材交易食材，小小不然的包裝只要不超過落后位面最高科技水平，系統(tǒng)之門會放行，但如果她圖方便甩張偉一個游泳圈，張偉肯定會被拒之門外，連帶她這個經(jīng)營者和系統(tǒng)管家都會受到懲罰。這是886看到別的違規(guī)餐廳的慘痛上刑過程，心有余悸轉(zhuǎn)述給她的。
還有什么能用的呢？必須是最有效的，往身上弄太多東西反而累贅。
袁圓視線轉(zhuǎn)向前方一角，猶豫了一瞬，做了個勇敢的決定。把裝飾在夜未央墻上的三個大葫蘆摘了下來。
保護做到位，該增加浮力了。
886大聲阻止，“要上刑噠。”嫩葫蘆能吃，干葫蘆只負責好看。
袁圓沒聽勸，不緊不慢往三個葫蘆里分別塞了五塊她自己做的柚子皮糖，再把葫蘆蓋給塞緊，一臉慧黠的笑，“不是食材，是包裝�！�
886敬服，這人不鉆bug則以，鉆起bug竟挑最大boss的bug鉆。
將葫蘆系在張偉腰間，時間也快要到了，臨走之前，張偉鄭重地向袁圓鞠了一躬，“如果我能活下來，小袁老板你店里的蘑菇以后我承包了。我的銀行卡號碼是……算了，有死亡證明，錢我媽應該能取出來。有個秘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其實我有個暗戀的博士女同學，名字叫胡婉珍，論文上不了sci期刊，延畢了……”
袁圓原本想對張偉揮拳鼓勁的手，抬起又放下，什么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你這么啰嗦胡婉珍知道嗎？
不等張偉嘮叨完他暗戀對象愛喝什么口味的奶茶，冰箱門嘭的一下開了，連熱愛聽八卦的886都受不了了。
黑得純粹的系統(tǒng)之門矗立在前方，張偉深吸一口氣，邁步踏上歸途。袁圓也屏住呼吸，用三只葫蘆來試探，會成功嗎？
成功了！張偉沒被攔！不過系統(tǒng)之門好像有點變形，氣得？
……
回到自己位面的張偉，從天堂到地獄只有一個穿梭之門的距離。
冰涼刺骨的水流擊打在身上，讓他的身體瞬間麻木，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牛肉的緣故，適應水溫之后，四肢逐漸恢復了活力，張偉甩開肩膀拼命向岸邊游去。
奈何身后水流的沖擊力太大，他的身體不受他控制，一直不停地向前、向前，一枝隨水而來的樹杈迅猛地撞上他的腰側(cè)，雖然很疼，但沒因此受傷，張偉面露激動，牛肚盔甲發(fā)威了。
沒時間慶幸，碎裂的眼鏡視野里，前方河道中間出現(xiàn)一塊巨石擋路，他滑動胳膊拼命躲避還是迎頭撞上巨石邊側(cè)，左半邊腦袋轟隆炸響，好在柚子皮的墊底，腦袋沒被當場開瓢。
這還不算完，河道出現(xiàn)高差，張偉被排山倒海的山洪一下子拍在河底，胡亂掙扎許久，因為不停有高處水流傾瀉，使盡渾身解數(shù)都掙扎不出水面，肺部氧氣用盡，年輕的博士閉上眼，做了這么多，還是不行嗎？
不可以死，胡婉珍的論文他還沒指導成功。
也許是回光返照，張偉鼓起一股勁扯下腰間的葫蘆蓋子，吸一口里面帶著柚子糖香氣的空氣，再快速把蓋子蓋上，憑著這一口氣，使勁蹬向河底的石塊，反作用力使他偏離主干流，在三個大葫蘆的浮力加持下，最后終于浮上水面。
接下來就是繼續(xù)不停地浮浮沉沉，撞與被撞，柚皮頭盔撞沒了前半部，牛肚盔甲被撕了一半。折損過半，已經(jīng)超額完成任務，沒有它們緩沖那幾下，張偉欠袁圓的蘑菇估計再也還不上了。
否極泰來，捆綁盔甲的牛皮跟旱季長在河道中間的小樹糾纏在一起，張博士整個人就這么被拽住了，小樹脆弱，未必能支撐柱成年人的重量。
機不可失，邊喘息邊哆哆嗦嗦解開腰間的牛皮繩，張偉孤注一擲，將繩索套往河邊的山石，第一次沒成功，第二次還沒成功，第三次……附身的小樹要壓彎了，圈繩終于套上石柱。
五分鐘后，當張偉徹底踏上堅實的土地，二十六歲的書呆子再次忍不住嚎啕大哭。
上述驚險的求生過程，袁圓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有886的實況轉(zhuǎn)播，仿佛親臨求生現(xiàn)場，一波三折的脫險過程，聽得袁小廚冷汗連連，心跟著跳到嗓子眼。
“成功啦！我們成功啦！”886在冰箱顯示屏上放起大朵煙花。
袁圓緊張過頭，體力不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
沉浸在成功救人的喜悅余韻中，袁圓和886好長時間都沒出聲，過了好久，餐廳靜謐氣氛才被打破�！拔乙恢辈幻靼啄銈兠朗诚到y(tǒng)存在的意義，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也許是背后的創(chuàng)造者想通過美食為紐帶搞跨位面的社會學實驗。有些規(guī)則，像只能食材換食材，既死板又幼稚，感覺這個創(chuàng)造者是個一根筋的科學怪人。”
886回她一聲“切”。
袁圓聲音舒緩，自顧說下去，“我不缺錢，有錢就能弄來好食材，有沒有位面餐廳對我的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過去的我一直在追求無上的廚藝，就像攀登高峰一樣，能夠完美駕馭食物，有種作為匠人的隱秘成就感�？山裢怼�
袁圓的視線越過窗外，遠處燈塔的微光恒久堅定。“今晚顧客的極端特例，讓我認識到廚藝之外的一些事，關(guān)于食物與人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食物背后人與人的緊密聯(lián)系，我想這也是你們發(fā)展美食系統(tǒng)的部分初衷吧�！�
886童聲清亮，“小餐廳有大作為�！�
袁圓朝冰箱舉杯，“小餐廳隱秘而偉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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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黃魚咸齏湯
月落，雞鳴，日升。
起床后的袁圓沒像往常一樣去爬山，全副武裝，左手提桶，右手拎筐，跟阿公阿婆們一起來到海邊。
落大潮，趕海忙。
未眠島狀如英文字母m，有兩個內(nèi)凹的海灣，都是泥灘，青蟹和淺海貝類特別喜歡棲息于此。農(nóng)歷八月正是青蟹最肥美的季節(jié)，青蟹又稱蝤蛑，民間有說法，“八月蝤蛑抵只雞”。老人們摩拳擦掌，誓要逮只雞那么大的青蟹回家吃吃。
大潮退后，平靜的泥灘下并不平靜，前方傳來老人們驚喜的歡呼，好運氣的余阿婆抓到一只大青蟹，足有一斤重。余阿婆起了個好頭，大家陸續(xù)都有收獲，袁圓也抓了五只稍小一點的青蟹。
海洋生態(tài)沒有完全恢復，能有這樣的收成老人們很滿意。太陽升高，烤得人后背疼，撤了，回家蒸蟹去。
剛準備上岸，從探頭岬另一側(cè)開過來兩輛水上摩托，有兩個面色黝黑的光頭男人騎在摩托上快速向袁圓和老人們所在的方位駛來。
探頭岬將未眠島的泥灘一分兩半，另一側(cè)的灘涂被政府承包出去搞養(yǎng)殖，這兩人應該是養(yǎng)殖場的人。
摩托艇被拖上來停好，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快步走上前，面色不善，口氣很沖，“誰讓你們撿我們的青蟹，李老板的東西也敢動，活膩了是不是？”
代理村長方阿伯不在，但阿公和阿婆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李老板又是哪位？看你們面生，那邊灘涂承包權(quán)最近是不是又轉(zhuǎn)手了？新來的我教教你們規(guī)矩，當年是我們據(jù)理力爭，政府才答應保留我們腳下這片泥灘，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你搞你的養(yǎng)殖，我們趕我們的海。小伙子，掙錢可以，但不要撈過界�！敝馨⑵趴诓抛詈�，第一個站出來駁斥外來者。
兩人根本沒把瘦小的周阿婆放在眼里，個高那個手指水桶里張牙舞爪的青蟹，威脅道：“昨晚浪大，我們蟹網(wǎng)被沖上岸，網(wǎng)里的蟹子全跑了，就這么兩片灘，你們抓的蟹子是誰的還用我說，識相點把蟹子留下，否則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彭阿公胡子都氣歪了，“我們趕了幾十年海，怎么會連野生蟹和養(yǎng)殖蟹都分不清，八月青蟹兩層殼，最硬最肥，你們養(yǎng)的那東西哪能比得了野生蟹，白給我們都不吃。”
“跟他們廢什么話，搶了就是�！卑珎�子光頭推了彭阿公一把，想要搶蟹，老人躲閃不及，身體后仰，袁圓離得遠，沒來得及去扶，彭阿公連帶旁邊的阿婆一起摔倒在地，扭了腰，疼得臉都白了。
袁圓怒了，挪到矮個子身后，朝他屁股甩了個側(cè)踹腿，矮個子沒防備直接臉朝泥灘摔了個大馬趴。
當年老袁怕她被綁架，專門找了個退伍軍人教她散打，練了好多年，出其不意對付個成年男人絕對不成問題。
趁你病，要你命。老人們一擁而上，竹筐、水桶全往那人身上招呼，連大青蟹也來湊熱鬧，“八月蝤蛑健如虎”，重獲自由的大蟹子，揮舞著有力的雙螯，蹭蹭蹭爬到光頭男屁股上，螯鉗夾緊屁股蛋上的肉就是一扭。
泥灘上立時響起殺豬一樣的尖叫，“疼死老子了，快他媽把蟹子給老子揪下去。”
收拾完一個，還剩一個，袁圓擺好架勢準備應戰(zhàn)，886興奮得嗷嗷叫，“袁圓袁圓你最帥！袁圓袁圓你最猛！”喊完沒忘支招，“掏擋，快掏擋，摳他眼珠子�！�
節(jié)奏沒喊對，袁圓差點左腿別右腿。
還是得主動出擊，右手勾拳對準高個男人的咽喉，袁圓連擊數(shù)下，趁他慌忙抵擋，直接抱臂背摔，又放倒一個。
已經(jīng)戰(zhàn)斗了一輪的余阿婆反應很快，圓滾滾的一團坐在那人肚子上，壓你一座肉山，看你怎么翻天。
又是一番群毆，管它是不是以多勝少，痛快就行。
贏了更要放狠話。
“老子當年打群架的時候，你們連個屁都不是！臭小子，敢欺負到我們未眠島人頭上，以后見你們一次，打一次�！�
“回去好好打聽打聽，你奶奶我當年人稱未眠島洪三妹，打遍周圍十八座島沒敵手，歲數(shù)大了，也不耽誤我收拾你們。”
兩個光頭男頭上掛著海草，渾身裹滿泥漿，快成泥人了都，輸人不輸陣，“你們給老子等著，我們李老板不會放過你們，撿個屁螃蟹，讓你們?nèi)紳L出未眠島，未眠島以后是我們李老板一個人的�！�
沒人理他倆，抓回想要功成身退的大青蟹，揚眉吐氣打道回府。
彭阿公被袁圓扶著，堅持走回家，腰疼得難受，得上岸拍片子檢查，已經(jīng)有人給阿公的家人打電話，方阿伯得知消息，開著小艇幫忙把人送上岸，這事鬧的，前兩天還高高興興慶生，兩天不到就要臥床，承包灘涂的人實在太囂張。
周阿婆想得多，拉著余阿婆，兩人憂心忡忡跑來找袁圓。
“咱們這潮汐復雜，搞養(yǎng)殖風險大，探頭岬那頭的承包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大都雇些社會人看場子，雖然看起來不好惹，但還算講理，咱們跟他們一直相安無事，今天這兩個著實有些過分，先動手不說，聽那口氣，像是他們那個李老板后臺很硬。我擔心這事不是小摩擦，就怕以后爭端升級，咱們?nèi)兆舆^不安寧，還有，他們說要趕我們離島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周阿婆千不怕萬不怕，就怕失去守了一輩子的老宅。
余阿婆也怕，耷拉著眉毛，賭氣道：“誰要奪我的房子，我就死給他看�！�
袁圓秀眉微蹙，今天這兩人是典型的看門狗，狐假虎威罷了，背后興許真有只叫李老板老虎。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島上都是老人，容易受傷害，她還要在島上經(jīng)營位面餐廳，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離島。還是先打聽下這個李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難道真要圖謀未眠島？承包一個島不是鬧著玩的，這人到底有多大能量？
袁圓語調(diào)柔軟了兩分，安慰兩位阿婆，“我爸爸今天出差回來，我讓他出面打聽下這個承包人是誰，咱們弄清楚情況，再想解決辦法�！�
提到老袁，兩位阿婆找到了主心骨，“虬生是咱們島上最爭氣的后輩，有他出面我們就放心了�！�
從小家里的兩個男人就教育她，沉住氣，方能成大器。送走兩位阿婆，袁圓把這事放在心里，先忙別的。
列了一張長長的采購清單出來，早前的想法還是簡單了，估計以后位面餐廳的食客會經(jīng)常以物易物跟她交換食物，準備得還是不夠充分，這次回城一定要裝滿一整個游艇再回來。
她打算明天跟父親一起回城，先辦理營業(yè)手續(xù)再采購。櫥柜長桌這些家具，方阿伯已經(jīng)完成了大部分，再有兩天時間就能交貨，廚具也訂購好了，找人安裝好，改造就算完成。按照計劃，下周末夜未央正式對外營業(yè)。
給老袁打了個電話，說六點左右能上島。出差辛苦，袁圓要準備一桌豐盛的大餐犒勞父親。
四斤重的黃魚王是主角，“瑣碎金鱗軟玉膏”，作為東海這片海域最好吃的魚類，大黃魚貴有貴的道理。
野生黃魚過度烹飪純是暴殄天物，袁圓準備一魚兩吃，一半燒湯，一半清蒸。
甬城人喜鮮，喜咸，喜鮮咸合一，“三天勿吃咸齏湯，腳骨有眼酸汪汪”，沒有哪道菜像大黃魚咸齏湯一樣，最能代表甬菜這一特點。
做法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老袁體重有些超標，最好少吃油腥，袁圓沒有選擇先煎后燉的方式。
祛除內(nèi)臟的大黃魚洗干凈，一分兩半，下半部分清蒸，上半部分和咸齏，即腌制過的雪里蕻絲，少量的姜絲，一起入鍋烹煮，加少許島上阿公自釀的老酒，大火燒開，小火慢燉，燉到魚湯奶白，魚肉散入湯中即可。
黃魚的綿軟魚鮮和咸齏的脆爽咸香水乳交融，鮮醇滋味妙不可言。
風塵仆仆的老袁下了飛機，公司都沒回，直接坐艇來島上看女兒。小棉襖沒白疼，第一時間上了大黃魚咸齏湯給他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