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駕崩后留下的暗衛(wèi)由殷九黎完全接手,和仁慈到有些軟弱的先帝相比,他更像自己的母親,將門出神的王皇后,殺伐果斷,雷厲風(fēng)行。
先帝手下閑置的暗衣衛(wèi),在他手里重新啟用,時刻掌控各位大臣的動向,這也是他第一次,吩咐暗衣衛(wèi)保護一個人。
幾日后的夜晚,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看守宅院的小廝腦袋一點一點,竟然打起了瞌睡。
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月露院中,對方行動敏捷,已經(jīng)瞌睡上頭的小廝自然沒發(fā)現(xiàn),于是,他悄無聲息地潛入房間,打暈守在外間的侍女。
走進內(nèi)室,溫香撲面,白煙冉冉升騰,里間隱約傳出清脆水聲,隔著屏風(fēng),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輪廓。
男人動作一頓,分神下竟弄出一聲輕響。
“小桃?過來幫我擦背!卑尊ㄈ崧暫魡,半伏在浴桶上,漆黑的長發(fā)垂落一側(cè)。
燈光下,雪白細(xì)膩的肌膚泛起瑩潤如玉的光澤,背后一雙蝴蝶骨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水汽氤氳得泛起一層薄粉色的肌膚包裹下,是完美至極的骨骼線條。
白皎水眸微瞇,舒適的溫水有點兒讓人昏昏欲睡。
怎么還沒回應(yīng)?
白皎有些好奇,難道她睡著了?
她不是那么嬌弱的人,打算自己動手。
“嘩啦——”
水聲淋漓,白皎忽然從浴桶里站起身,窈窕纖細(xì)的身姿映照在半透明的屏風(fēng)上,線條完美豐潤,竟然比全(晉江)裸還要誘人。
也是這一聲,喚回他的神智。
白皎扭頭,驀地睜大雙眼,透過屏風(fēng),看到不同于侍女的高大身影,竟然有男人!
她下意識捂住身體,飛速擦干身體,穿上衣裙后,這才小心翼翼地朝外間看去——
“阿九?”
男人的出現(xiàn)本該是驚喜,然而碰上這種情況,再多的驚喜也變成驚嚇。
她說著,綰起鬢邊一縷濕發(fā),漆黑的長發(fā)還沒擦干,淋淋漓漓地滾落水珠,微微卷曲,垂在身后宛若海中飄搖的海藻,襯出白皙如玉的肌膚。
她的臉頰,鼻尖,皆被水汽暈上一層薄粉色,秾艷美麗。
殷九黎視線微垂,從她璀璨誘人的星眸,到艷潤飽滿的紅唇,令他無法遏制地想起方才看見的畫面。
影影綽綽的屏風(fēng)后,黑白無色的線條勾勒出她窈窕挺拔的身姿,越朦朧,越是擁有無窮誘惑,喉間驟升一股無法形容的渴意。
“是我!辈恢螘r,他的聲音已然變得低沉喑啞,好似粗糙磨損的砂紙。
男人俊美逼人的臉龐上,深邃的眼眸宛若黑曜石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又似神秘的黑洞,擁有著無窮魔力。
他正深深凝視白皎,一刻也不曾轉(zhuǎn)移。
似群星圍繞太陽。
白皎坐在椅子上,紅唇微抿,這才去看他,她眼里一片平靜:“你來干什么?”
殷九黎正欲開口,白皎又拋出下一句:“是不是因為災(zāi)民的事?之前走的匆忙,我還沒告訴你我的方法。”
她的話又多又密,眼神閃爍,顯然,連她自己都發(fā)覺到了異常。
殷九黎眼底掠過一絲暗沉,淡聲說道:“對!
白皎:“我有四種辦法,其中三種基礎(chǔ)容易,最后一點比較難,你可以只聽前三種,只要做到前三種,災(zāi)情就能緩解不少!
她的聲音平靜溫和又有力,認(rèn)真的模樣讓他愣怔一瞬,直到聽見白皎發(fā)問,他才驀然回神:“難?有多難?”
“不如四種全告訴我!甭曇魷睾蛥s有著不容更改的堅定。
白皎:“好啊!
她的黑眸清亮,提起自己擅長的東西,散發(fā)出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自信明艷:“第一種是以工代賑,將分散在京都的流民聚集起來,組織調(diào)糧他們干活,可以興修水利,疏浚河流……”
“總之,各種工作都可以。這些災(zāi)民們身無分文,無所事事,如今有官府支付報酬,他們有了工作就不會亂跑,還能預(yù)防犯罪,維護京都治安!
“其二是調(diào)糧,從豐收地區(qū)調(diào)糧去災(zāi)區(qū),又或者把災(zāi)民分散成片送到豐收地區(qū)。
“第三種是搭棚施粥,災(zāi)民就不會因此活活餓死,粥里可以加沙礫,防止其他生計輕松的人占便宜!
“至于最后一個……”她笑著看他,“你是殷清鈺的堂哥,應(yīng)該也是親王的兒子吧?”
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可她前面字字珠璣,殷九黎不會真以為這是隨口一說。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無法言喻的情緒在他心頭激蕩,她提出的種種政策,與他有一些重合,只是一些事情,經(jīng)由她指出,比他想的更細(xì)節(jié),更貼切。
比如養(yǎng)恤施粥,他便沒想過,往粥里撒上沙礫,用來杜絕那些占便宜的小人。
在邊疆?dāng)?shù)年,他很清楚,人心本就貪婪。
正如此刻的……自己。
殷九黎攥緊拳頭,聲音裹上一絲沙啞,模棱兩可地回答她:“你問這個干什么?”
白皎眉眼彎彎,那張嬌艷的臉蛋霎時寫滿自信與張揚:“當(dāng)然是因為最后一種辦法!
“我聽說洪災(zāi)范圍很大,幾乎覆蓋整個西南,無數(shù)災(zāi)民流離失所,而陛下,登基不過一年,又是空降,就算掌握著龐大的雁翎軍,朝臣不敢反對,卻也堵不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白皎感嘆一聲,余光瞥他一眼。
殷九黎端坐自如,目光幽暗閃爍,他的聲音低沉似沉寂的海底,以一種輕嘲口吻說道:“難道不是嗎,殺父弒兄,冷血無情!
“你也聽說這種流言了?”白皎驚訝。
他驀地抬頭,純黑色的眼瞳緊緊攝住她,聲音不知是從喉嚨了擠出,還是從心頭響起:“難道你有什么見解?”
白皎淺淺一笑:“什么見解,我又不在宮變當(dāng)場,我怎么知道真實情況,這些流言都是有心人操控,不過我有眼睛,看得見京都的改變!
“陛下是個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的好皇帝。”她下定結(jié)論,“而且,他也不會在乎這些流言,為君者心有溝壑,強大的人才不會在乎蚊蠅的挑釁!
她說得從容又坦然,耀眼光彩盡數(shù)攏進那雙如星般璀璨的眼睛里。
那一刻的悸動如春日里一聲驚雷,滾滾奔流的河流,叫他全身激蕩,從未有人與他如此契合。
殷九黎死死按耐住種種情緒,這一刻,竟生出一種念頭,他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就是她。
安靜點。
別嚇到她。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面上一片平和,只有漆黑的眼睛,散發(fā)出幽幽光彩:“也許吧!
白皎不滿意他這個回答,不禁瞪他一眼,什么叫也許吧?要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她才不會輕易放過。
“我說這事兒就是想問你,你跟陛下關(guān)系好嗎?”
殷九黎眼底流露出一絲驚愕,白皎笑著解釋:“我說的第四種辦法,需要陛下的大力支持。”
她徐徐道出方法:“對朝廷來說,安置災(zāi)民肯定需要一筆龐大的錢財,我的第四種辦法,能讓國庫省下一大筆錢!
“由陛下出面,召集天下豪商為洪災(zāi)出錢出糧,當(dāng)然不是張嘴一說,你可以說服陛下寫上幾份墨寶,寫上行善之家之類的贊譽,樹一塊豐碑,刻上賑濟災(zāi)民的商人名字,我保證,他們肯定熱烈響應(yīng),陛下也能借此扭轉(zhuǎn)名聲,雖然蚊蠅聲音微弱,但是總在耳朵邊吵嚷,也很煩人啊!
至于她的自信,自然是因為古代政策,士農(nóng)工商,商人最低,作為社會底層,有揚名天下的機遇,在上位者面前露臉的機會,但凡不是傻子,都不會錯過!
白皎小臉微揚,眼含得意,自己這個主意出得真是妙,就是,他怎么不說話?
她疑惑地朝男人看去,對面人眸色幽暗,漆黑眼眸猶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正深深凝望自己。
白皎頓了頓,才緊張地問他:“你怎么不說話?”
“我只是在想,這方法很好,我……陛下,一定會很滿意。”
白皎:“那當(dāng)然,你也不看看是誰說的!
或許是知道他對自己的縱容,在他面前,她下意識放開很多,指著自己說:“你知道我最滿意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嗎?”
男人搖頭不語。
白皎笑容燦爛明艷:“是我的頭腦,你不懂,我這種聰明人的苦惱!
末了,她幽幽嘆了口氣。
很可愛。
殷九黎微微勾起唇角,那張向來冷肅的面容,此時竟露出點點溫和,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我?guī)湍悴令^發(fā)吧!
白皎:???
她一臉懵逼,上一秒還在談?wù)搰掖笫,下一秒就聽對面那人關(guān)心起她濕漉漉的頭發(fā)。
殷九黎不等她回答,已徑直起身,拿著毛巾一縷一縷擦干她長發(fā)上的水漬。
白皎手足無措,如玉的面龐染上一抹薄粉色:“你、你……我還沒答應(yīng)你!
“那你罵我!
“你怎么這樣,無賴!”
“你是我的合作伙伴,我關(guān)心你也算錯嗎?”柔軟且極富光澤的長發(fā)在修長指尖穿梭,攜裹著她身上馨香的發(fā)絲偶爾纏上指節(jié),留下沁涼痕跡。
殷九黎垂眸,斂去眼底暗涌。
白皎沉默片刻,婉拒道:“我自己也可以!
她未曾動作,全身卻透露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低垂,殷九黎皺緊眉宇:“你很怕我?”
“我為什么要怕你,你再不放開,我要翻臉了!”
“是嗎?你不是想離開這里嗎?”
他忽然有些慶幸,當(dāng)初,她找上的是自己。
白皎聽見他的話,卻瞬間臉色慘白,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層霧色,似是哀傷又似絕望:“你也跟他一樣!
莫名地,他心頭一緊,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從未有過的慌亂令他懊悔不迭,著急解釋:“我并非那個意思。”
她一錯不錯地看著他:“那是什么意思?”
她厭棄地說:“我不想——”
聲音戛然而止。
殷九黎捂住她的嘴唇,心里隱隱預(yù)感到她要說的話,他攬著她的腰肢,連聲道歉:“抱歉,是我錯了,我不該那么說。”
為了她,他甘之如飴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