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豹在敢死隊的護衛(wèi)下,迅速撤回登陸點;船老闆很守信,就把船泊在河畔等他們回來。
船老闆還特別告訴一郎一件事,說稍早有艘運糧船從新店溪上游開下來,恰好他與糧船船主相識。
由于夜里河道上航行的船隻本就不多,卻在此非常時刻,兩人意外在河道上相遇!于是糧船放緩航速,稍稍靠了過來,打聲招呼,寒暄一下。
糧船船主說他目擊新店溪下游,大概在跑馬場一帶,有隊似兵非兵的隊伍,押著一群哭哭啼啼的人犯,執(zhí)行槍決,場面相當駭人!他勸船老闆,若沒事別往新店溪過去!
弘爺獲悉此事后,嘴里嘀咕:「這個『跑馬場』,不就是『南機場』!」他想起一年前的南機場追逐戰(zhàn),直覺告訴他,小治和查理說不定就在那里!
于是弘爺找一郎合計,挑兩名腳程快的隊員,隨他前去偵查一番。
「我呷你作伙去!」萬猴站了出來,自告奮勇,愿隨弘爺跑這一趟!
一郎知道萬猴擅長跑,立馬同意。隨后再點兩名腿長的學(xué)生兵,四人輕裝簡行的往南機場方向奔去。
四十分鐘后,弘爺帶人跑了回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是代表團的人嘸毋對,而且……已經(jīng)給人打死袂少人啊!」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急了!
弘爺說對方?jīng)]有重兵器,研判火力應(yīng)該不強;只是話雖如此,但強攻難免會有死傷,于是他提議兵分二路!
一半敢死隊走陸路,跟在云豹車后,步戰(zhàn)協(xié)同;另一半搭船走水路,行至南機場東面后登陸。屆時兩撥人馬,可呈鉗形攻勢,一正一奇,兩面夾擊!
一郎完全同意弘爺所擬的策略,隨即率五十人登船,走水路往新店溪進發(fā)!曹長另率五十人,跟在云豹后頭,走陸路往南機場方向前進!
半路上,天色漸亮,原本還漆黑一片的河畔,現(xiàn)已能清楚看到遠方的山景了。
楊站在南機場殺了兩個多小時,現(xiàn)場已停滿一具具尸體!
燈子見請愿團只剩最后三人,再斃下去可就沒人了,于是跟楊站提個醒,是不是該換個方式?
楊站長嘆一口氣,蹲在地上質(zhì)問小治、查理。說道:「我就納悶一件事,你們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鄉(xiāng),是向誰借得熊心豹子膽,膽敢勇闖公署陳情?」
后來楊站才知道,這批幾乎被趕盡殺絕的情愿團,其實是平和的鴿派代表,還有另一半強硬的鷹派,不在里頭!
獲悉此事,令楊站心里開始有些不踏實了!他轉(zhuǎn)頭對燈子令道:「咱們先到此為止,快把剩下的活口押去憲兵隊號房,等晚點兒……再來好好盤一盤他們!」
守在南機場北端的懸點,發(fā)現(xiàn)北面不遠處的灌木叢后面,傳來動靜!下午才經(jīng)歷劫歸來的他,心有馀悸,不敢大意;他會同三名干員往北走去,一探究竟。
這才沒走多遠,驚見一輛有著八個大輪子,綠色格紋涂裝,車頂還扛著炮塔的輪甲車,從灌木叢中拔山倒樹而來!
懸點一行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車后尾隨的隊伍突然散開,并朝他們開火!幾輪槍響后,率先與敵接觸的懸點與另外三名干員,被當場擊斃!
聽到槍聲一響,楊站就知道情況不妙,趕緊臥倒在地,掏出手槍,換上彈匣!與此同時,燈子匍匐爬了過來,報告說:「對方火力強大又人多勢眾,我看……咱們先撤了吧!」
楊站雖心有不服,但他也清楚,當前手上沒有大傢伙,不宜戀戰(zhàn)。于是下令收攏干員,且戰(zhàn)且走向東撤;臨走時,還不忘命人把剩馀人犯,一併帶上!
可他們才剛退沒多遠,東南方向又冒出另一撥隊伍,朝他們開火!轉(zhuǎn)眼間,已有過半的干員,讓人給放倒在地!
小治、查理,以及最后三名倖存代表,五人雙手反綁,讓人押著一路向東撤;可半道上,就連押著他們的干員,也相繼中槍倒地!
小治見機,趕緊用閩南話大喊:「趴落來、趴落來!」五人立刻倒臥,一動不動。
槍林彈雨中,楊站試圖觀察敵方的模樣;只見他們沒有正規(guī)的軍裝,一身平民打扮,口中喊著日語,且額上、臂上都系著白巾!
楊站心想:如果是共產(chǎn)黨,那也該是紅巾才是呀!
楊站沒見過這種武裝團伙,一時間還想不透是哪路英雄好漢;思緒走到這里,他才想起稍早卓仔來通報的「敢死隊」!
楊站眼看自己人一個個倒下,此時的他早已亂了方寸。原以為南機場三面環(huán)水最安全,卻萬萬沒想到,還是遇上了!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這幫敢死隊不但懂得分進合擊,還訓(xùn)練有素,彈無虛發(fā)!
燈子扯住楊站手臂,急勸:「快,趁底下人還沒死光,咱趕緊扯活吧……留得青山在呀!」
語畢,二人快速匍匐,往卡車方向一路爬去。好不容易鑽進一輛卡車里頭,引擎一發(fā),油門一踩,撇下還在奮戰(zhàn)的干員們,揚長而去!
一郎看見有卡車即將脫離戰(zhàn)場,立刻高喊:「咔緊呷彼臺車彈掉(趕緊將那臺車打掉)!」
砲塔里的羅排,收到指令后欲再索敵,卻為時已晚;那輛卡車早已遁入灌木叢里,不知去向!
原本因戰(zhàn)況打得順風(fēng)順水,斗志正盛的一郎,此時臉色突然一沉,望著卡車消失的方向凝視良久!他很清楚,留下活口回去,必定招來更大的報復(fù)!
敢死隊清理戰(zh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代表團的倖存者;只見他們五人趴在草地上,驚恐萬分、瑟瑟發(fā)抖!三名沒上過戰(zhàn)場的代表,還尿了一褲子!
代表團已故成員中,有不少人是敢死隊的親友!當他們發(fā)現(xiàn)代表們被殺到只剩三人時,無不放聲痛哭,悲憤不已!他們聲嘶力竭的起誓,矢言要血債血償!
這一戰(zhàn),敢死隊無人陣亡,僅少數(shù)人負了點輕傷。他們收斂了不幸罹難的代表團遺體,運回板橋;還順便幫戰(zhàn)死的臺灣站干員,就地掩埋。
雖然他們動作迅速,手腳俐落,但還是忙到11點,才把人車悉數(shù)渡回新店溪西岸;等大隊人馬返抵保安宮時,已是中午。
這時的廟口,氣氛甚是凝重;任誰都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結(jié)果!
稍晚,金富帶著一位友人前去一郎家里拜訪。
友人姓「曾」,日本姓「八田」,所以人稱「八田!,來自臺中,與一郎是舊識。
八田說中部一帶正在籌組一股武裝力量,準備起事!此番前來,就是想招募一郎率部入伙,共襄大業(yè)!
一郎聽完八田的邀請后,婉轉(zhuǎn)地拒絕了!
金富不解。他說:「照我看,軍隊『上緊』(最快)這兩天就會打來到江仔嘴!」
金富力勸一郎,如果下去中南部,多少還有一線生機;若繼續(xù)留在這里孤軍奮戰(zhàn),只能是坐以待斃!
但一郎卻說:「就是因為軍隊會來找我,所以我『閣咔袂當走』(更加不能走)!」
為了不禍及無辜,連累鄉(xiāng)里,一郎決定守在江仔嘴,死戰(zhàn)到底!
八田見一郎決心已定,便不再多言,僅留下書信一封,辭別后,隨金富一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