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怡便把自己的事情給說了,桑云窈想了想說道:“歐老師,有三個問題你要弄清楚,想好了這三個問題你就知道怎么辦了!
“第一,你是否做好了和你的愛人離婚的準備?如果公安去查案,就像是你說的,不管是查明什么結果,對方心中都有芥蒂,如果勉強過日子,以后對你挺難的!
“第二,剛出生的孩子也是有生命權,你是否尊重她的生存權利,是否愿意付出離婚的代價,這中間可能包括你要送你的婆婆去監(jiān)獄,你是否能夠堅持為你的孩子討回公道。你生得是女兒,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你的婆家重男輕女,你的娘家人只剩下你自己,除開你以外,沒有人會為這個孩子的生命權討公道。”
“第三,你懷疑你的丈夫給你服用過量的安眠藥,你現在是單獨住在醫(yī)院里,旁邊有醫(yī)院的工作人員,你不會害怕,如果你重新和他過日子,你會害怕他嗎?他可能會給你下其他的藥。”
桑云窈說完了以后,覺得自己說話看起來公正,實際上還是帶有她自己的私心的,夾帶了私貨勸說歐老師離婚。
桑云窈卻不知道,她的這點私貨,給了歐陽怡震撼。
所有人都告訴歐陽怡,日子就這樣稀里糊涂過下去就可以了,就連賈前進也從沒有提出過可以讓她離婚。
歐陽怡握著話筒,心中想著桑云窈的三個問題,與其說是三個問題,其實也是一個問題,那就是愿意和陳聰離婚嗎?愿意離婚了,婆婆不是婆婆,可以查清楚是不是殺了人,也不用擔心自己渾渾噩噩之中被丈夫送服其他的藥物。最重要的是,歐陽怡是想要弄清楚女兒的事。
就像是桑云窈說的,那個孩子只有自己為她討公道。
想到了當時抱住的小小的一團孩童,歐陽怡就有了勇氣,“我想報案,我想讓公安立即把這件事給查清楚,我、我有點擔心遇到不愿意接我這個案子的公安,賈前進同志說你的朋友是公安,他可以受理我的報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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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衛(wèi)東正在書房里看書的時候,家里的電話響了,說是女同志打了電話過來。
桑云窈自己是不知道祁衛(wèi)東的電話號碼,但是桑寶彤知道祁衛(wèi)東家里的住址,再結合計文莉和孔櫟家厚厚的電話簿,找到了電話,打了過去。
祁衛(wèi)東接電話之前還想著是不是單位的女同志,沒想到居然是桑云窈。
他臉上瞬間的驚喜被回家的祁平江捕捉到了,而且兒子說話的聲音頓時就軟了下來。
祁平江的身上有淡淡的酒味,他知道妻子不喜歡身上酒味,在換了鞋子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等到祁平江洗了一個快速的澡,就看到兒子拿著家里的車鑰匙。
“爸,你車鑰匙給我一下,我晚上要用!
祁衛(wèi)東是會開車的,在部隊上還開過領導的吉普,但是回到了首都在派出所工作,祁衛(wèi)東還從未開過車。
“你用就是的,你明天也要用,我就騎車去的上班。對了,大晚上的,你這是要去哪兒?”祁平江說道。
“有人要報命案,她現在在醫(yī)院里不方便去派出所,我去醫(yī)院見報案人做筆錄。”
祁平江打趣說道:“你剛剛接電話的表情,可不像是接到報案人的電話,倒像是接到心上人的電話!
提到了心上人,祁衛(wèi)東的臉上帶著了笑容,他痛快承認:“爸,那還真是我對象打過來的,要報案的是她一個拐了幾道彎的朋友!
祁平江心里頭對兒子口中的對象好奇到極點,但是兒子是有正事,便點頭說道:“那你去吧。”
妻子陸湘儀正端著冰糖雪梨走過來,祁平江上前接過了搪瓷杯。
陸湘儀說道:“聽到了動靜,就知道是你回來了,我把冰糖雪梨用涼水降溫,現在應該是正正好的溫度,你喝一點解酒。”
祁平江不愛喝甜滋滋的飲品,但是妻子特地熬煮給他解酒的,他把冰糖雪梨一飲而盡,里面的雪梨被切成小塊兒,他把頭更為后仰一些,把小塊兒雪梨都給吃了。
祁平江和陸湘儀恩愛多年,喝了一點酒,比平時會更為黏人一點,把冰糖雪梨飲用完了,他上前攬住了妻子的腰身。
陸湘儀推了推丈夫,“好啦,別在客廳里膩歪,怪不好意思的!
祁平江坐在了沙發(fā)上,把媳婦給拉入到懷中,把玩妻子修長的手指,“你是我媳婦,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張嫂晚上不在,爸媽都在房里!
作為一線公安的陳逢春,很早就知道兒子的一顆心都在兒媳婦身上,她也知道兒子喝了點酒就喜歡粘人的毛病,每當這個時候,就會和自家老伴兒閉門不出。
陸湘儀沒辦法,只好坐在了丈夫的腿上,“平時不是沒人灌你酒嘛?怎么喝得有點多?”
“我是高興,有好消息,過段時間就會都知道了!捌钇浇鹊糜悬c多,也記得保密的要求,對著妻子說道,“對了,衛(wèi)東是什么情況?昨個兒你還說你同事要給衛(wèi)東介紹對象,怎么今天他就有對象了?”
“上周老宋給你的電影票你還記得嗎?”陸湘儀說道,“今天他就是約了小姑娘去看電影,然后處上了朋友!
想到了兒子出門以后回來帶傷的腳后跟,陸湘儀噗嗤一笑,“兒子還是傻乎乎的,他特地穿了新鞋子,被磨了腳,這樣傻乎乎的,人家姑娘也瞧得上!
“怎么瞧不上?這就說明他的一顆真心!逼钇浇瓙炐χ愃七@樣的事情,他也做過,當時他提前了兩個小時打理自己,還帶了一束鮮花去接陸湘儀,結果大夏天的兩個小時時間直接把鮮花烤成了垂下頭的枯花,他猶豫要不要丟花的時候,陸湘儀把花給捧起來,“用清水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
陸湘儀捧著干枯的花,那樣柔柔地一笑,狠狠讓他悸動。
祁平江想著這些年和媳婦走過的風風雨雨,抱住了媳婦親了一口,“你之前還擔心兒子找不到對象,我就知道,回到了首都,這么多鮮亮亮的小姑娘,他肯定很快就會找到對象。”
“可能也沒那么快。” 陸湘儀說道,“今晚上就不知道要請小姑娘一起吃個飯,那會兒我們還沒處對象,你就恨不得日日來找我,大兒子是個呆瓜,小兒子也是。都不知道要把握住機會!
因為祁衛(wèi)東處對象的事情,讓祁平江險些忘了另一件事,他開口說道:“對了,不光是我這邊在看陸家的資料,我今天吃飯的時候,有人提到,好像還有一股力量在查陸家!
陸湘儀立即緊張了起來,“什么情況?”
“你放心,這樣不是什么壞事!逼钇浇粗拮泳o張,攥住了妻子的手,用手心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是把當年的資料重新審閱一遍,我知道有人提前被摘帽子了,很有可能會輪到陸家,尤其是你弟弟,應該會被歸為愛國人士。”
“真的嗎?”陸湘儀忍不住期盼,又害怕這樣會帶來絕望。
“要不是有眉目,我肯定就不和你說。”祁平江親了妻子的面頰,“按照之前的進度,最多一個月就會有消息了,要是摘帽子的文件下來了,我第一個告訴你!
“好!
沒有安全感的陸湘儀被丈夫抱著回到了房中,在軟綿綿的床上,陸湘儀做了一個夢,夢到是她在給弟弟郵寄他的成人禮物。
那是一對黃金郁金香中間部分用玻璃鑲嵌著,里面是可以轉動的小小黃金郁金香。
這一對郁金香袖扣,當時她是在古玩街買下的,那個店鋪里賣的東西都是舶來品,這個郁金香聽說就是港市那邊的手藝,因為算是藝術品,老板沒敢進貨很多,說是整個首都就是獨一份的,就算是這樣,這一對郁金香袖扣也在柜臺里放置了小半年沒人買。
這不是999真金,因為全黃金太軟,無法進行這樣復雜的鑲嵌,說是有其他的雜質。這郁金香袖扣又不是真金,價格賣得貴,加上那個時候穿西裝的人都很少,最后是陸湘儀買下的。
陸湘儀把郁金香袖扣郵寄給了弟弟,弟弟在畢業(yè)的時候,內里的襯衣袖扣就帶著這樣一對袖扣。
在夢中的最后,她仿佛看到了桑寶彤和兩個孩子在合影,她胸口前的那個吊墜化作了郁金香袖扣的模樣,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第49章 破案
今兒上午是淅瀝瀝的小雨, 陳聰起床的時候連打了幾個噴嚏,右手往手臂上一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 牛芳說道:“哎呦,這是感冒了嗎?”
牛芳絮絮叨叨地把窗戶給關上, “要不今天就別回去了,反正學校也沒開學,你回去了以后, 還要伺候你媳婦,真是的, 生了個女娃有什么好伺候的。”
陳聰說道:“不行,前幾天吃藥的規(guī)律來看, 今天她就要醒了,得給她吃點東西,再吃點藥,得讓她把那天聽到的事情給忘得差不多。媽,都怪你, 要說小孩兒尸體的事情也就算了, 干什么要說具體怎么做的。弄得她知道了,還好給忽悠住了,她覺得自己是聽串了!
在下雨天里,除非是搶收的時候, 不然這是難得清閑的日子, 村子里的人都在家里。
這樣的雨天卻有三個人披著蓑衣穿著黑色的膠靴過來, 領頭的是村支書, 后面跟著的是祁衛(wèi)東、章京。
受理報案必須要兩個公安在場,祁衛(wèi)東昨晚上先去了派出所, 值班公安是生瓜蛋子章京,祁衛(wèi)東就拖著章京去醫(yī)院把筆錄給做了。
章京本來有點不情不愿地,這報案人自己都猶猶豫豫的,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要章京來說,他遇到這種家庭糾紛案以前還覺得可能真的是死了人,后來經歷得多了才知道,好多人都是順口那么一說,可能查出來就是侮辱尸體罪。侮辱尸體罪要是落在了報案人婆婆的頭上,說不定這個報案人還要反悔,在章京看來,這個案子慢吞吞做兩下,說不定報案人就會撤案,哪兒有必要特別用心呢。
章京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祁衛(wèi)東去明街小學家屬院里,做了簡單的偵查工作,又找到了一個帶標記的安眠藥空袋子,餐邊柜的抽屜里放了兩包新開的安眠藥,不過陳聰顯然是換了一個衛(wèi)生所開的藥,每一包藥袋里隔著藥袋一摸,至少有二三十枚藥片。
搜到了安眠藥以后,側面證實了歐陽怡所述是真的,歐陽怡婆婆作案的嫌疑上升了不少。
祁衛(wèi)東又和章京回到了醫(yī)院,確定了歐陽怡不改意向,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去陳聰家進行走訪,爭取找到女嬰尸體,把尸體進行醫(yī)學檢查,確定死亡原因。
走到了這一步,章京覺得有點意思了,工作也積極了起來。
他上了祁衛(wèi)東的車,在清晨就跟著祁衛(wèi)東到了郊區(qū)陳聰所在的村子,首先找到的就是村支書。
陳逢春作為一線公安,以前查案的時候不知道跑過多少線索,和各個村子的村支書、隊長都很熟悉。
祁衛(wèi)東作為陳逢春的孫子,說了陳奶奶的名字以后,直接得到了最高禮遇,村支書親自帶著祁衛(wèi)東、章京兩人去陳聰家。
村支書看著祁衛(wèi)東和章京,笑著說道:“我總覺得你們城里人享福,現在來看,你們日子也不容易,這個天氣,我們農村人都不下田,你們還要工作。”
祁衛(wèi)東說道:“做公安這一行就是這樣,我奶奶之前就說過,有線索得趕緊跑,她有一次就差點錯過線索,要是晚來一分鐘,東西就被燒了!
村支書點頭:“陳公安給我的印象可太深了,現在就算是退休了,還是沒事會過來跑線索。我記得有一次下冰雹,她都還開車跑線索!
祁衛(wèi)東知道自己奶奶做的事情,章京以前聽過陳逢春老太太的名聲,但是沒想到退休了居然還破線索,而且更沒想到居然是祁衛(wèi)東的祖母,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快到陳聰家的時候,三人不在說話,很快他們就發(fā)現是明智的,因為走過來的這邊路正好對的是陳聰的房間,房間的窗戶敞開,母子兩人的話被聽得是清清楚楚。
祁衛(wèi)東對兩人比劃了一個手勢,三人蹲在泥坑里,聽著屋子里的談話。
牛芳心虛的時候反而會聲音更大,嚷嚷著說道:“我哪兒知道她還會偷聽!你以前還說城里人素質高,高什么玩意兒啊,偷聽人說話!再說了,也是她不爭氣,那么多轉胎丸也不知道怎么吃的,肚子里居然還是個女媧,真的是晦氣,得我親自動手!當時我在她的腦袋落針的時候,她的小手小腳還動,尤其是小手還抓住了我的手指,真的是嚇死我……”
“讓你別說,你還說!”陳聰不適應地打斷了母親的話,呵斥母親說道,“我不想聽到這些!”
“你是女娃娃的爹,你不想養(yǎng),你非要我動手把小孩兒給弄死,好,我聽你的弄死了,我心里頭也有壓力,這事就咱們兩個知道,我除了給你說,還能夠給誰說?我就給你念叨幾句,你都不愿意!你怎么不想想我當時下手的時候心里有多恐慌?”
蹲著的章京聽著這些話,在陰雨連綿的天里都起了雞皮疙瘩,沒想到居然是孩子的親爹教唆殺小孩兒。
領袖都說了,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子也能頂半邊天,怎么還有殺女嬰這種事發(fā)生?
旁邊的村支書也是張大了嘴,覺得今年的先進集體肯定是沒有了,這是人命官司啊!
見著牛芳的聲音越發(fā)激動,陳聰服了軟:“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都已經做了,別提了,說起來真的瘆得慌,今天正好下雨,也沒什么人在村子里活動,等會直接把小孩兒給挖出來,對了,給火化了,這樣的話我到時候帶著骨灰盒回去,就當沒有這個孩子,我再和媳婦生個孩子,爭取一舉得男。”
牛芳咕咕叨叨:“我還不是想著多踩踩,多幾個人進我們家院子,多幾個人踩那個孩子,這樣的話才能夠嚇到后面想要投胎的女娃!
“下雨天都是泥巴,又不是城里都是水泥路,哪兒有人愿意來家里。早點處理了算了,這樣我還好和媳婦有個交代!
聽到了這里,兩個公安都明白了,就連小孩兒的尸體都不需要去找了,就是埋在陳家的院子門口。
祁衛(wèi)東和章京對視一眼,祁衛(wèi)東點了點窗戶,比劃了自己,章京點了頭。
祁衛(wèi)東站起來,從外面直接把窗戶給往外打開,往后助跑,一腳踩在墻上,另一只腳一個借力就上了窗臺。
屋子里的人冷不丁見著蓑衣翁進來被下了一跳,祁衛(wèi)東已經利落地把手銬打開,刷得一下把床上的陳聰給扣在了床頭的欄桿上。
“你干什么?!”牛芳是把自己兒子當做心尖尖的,想沖過來用手去撓祁衛(wèi)東的臉,而章京也如法炮制翻窗進來了,他也解開了腰間皮帶上掛著的手銬。咔嚓一下,章京也把牛芳給控制住。
章京把人給扣住了以后,露出了笑容來。
他在派出所里跟著做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沒想到跟著祁衛(wèi)東居然破了這樣的大案。
章京見著房門被打開,又有人要進來,直接說道:“公安辦案!
要進來的是陳老漢被唬了一跳,“啥?我們都是好公民!清清白白的好人!
至于說在外面的村支書,他看著高高的窗戶,沒那個本事翻墻進來,他隔著窗戶說道:“牛芳、陳聰,你們兩個做了什么,我們聽得清清楚楚,陳家當家的,我是劉越,劉書記,剛剛進去的兩個是公安,現在是要辦案,你媳婦和你兒子兩個人殺了娃娃,公安辦案啊,你別攪合!
村支書喊話以后,本來想從院子正門入,想到了這里可能埋得有尸骨,只能夠守著院門口,免得不小心踩著了小孩兒的尸骨。
幸而又遇到了村子里的二憨,村支書這才得以脫身,又喊了村子里的民兵來,免得鎮(zhèn)不住陳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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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里,都是沒有秘密的。
這個下雨天正好沒農活,村子里大半的人,包括知青都湊了過來看熱鬧,而祁衛(wèi)東和章京在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