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視線在俢昳眼上的白綾停了一下,心中一軟。
到底與他舒心相處了半年,替身一事也到底是他受的委屈多些。
她道:“俢昳,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
“說好各取所需,我答應(yīng)了庇護(hù)你,又怎么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是我?guī)汶x開了順清山,我自會對你負(fù)責(zé)!
俢昳微怔了一下,不知是哪個詞戳到他的點(diǎn),只見他唇邊笑意加深,笑著道:“是我錯了,我該相信阿念!
虞念側(cè)了身,向俢昳靠近:“你把手搭在我肩上,借力于我,我扶你回去!
她沒做過這樣的事,但她記得從前仙門之人重傷無力,便是這樣被人攙扶著回去的。如今俢昳沒有力氣,她應(yīng)該也可以這般將他帶回去。
俢昳不知在想什么,沉默過后提醒道:“阿念,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路途遙遠(yuǎn),會很辛苦。”
虞念側(cè)過臉笑了一下:“別小看我。”
俢昳低嘆了一口氣,依言將手搭上去,默默在暗中強(qiáng)撐著幾分力。
虞念左手抓住俢昳搭過來的手腕,右手從他背后伸去,扶著他身體另一側(cè)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瞬間,虞念忽然僵在了原地。
俢昳跟著安靜了一會兒,不明所以問道:“阿念?”
虞念下意識道:“嗯?”
“是我太重了嗎?”
雖然他的身體的確很沉,但她尚可以支撐。會僵在原地,不過是因?yàn)椤?br />
她似乎完全低估了這種姿勢的親密程度。
從前她看受傷之人互相攙扶,只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姿勢,如今自己上手,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兒——
好像和他太近了。
她的脖頸在他臂彎之間,某種程度上像被他輕攬住。而扶在他身側(cè)的手即使隔著幾層衣物,也能感受到一點(diǎn)曲線的走向和若有似無的體溫。
他的頭發(fā)很長,齊齊垂落下來,隨著他偏頭的動作,有幾根發(fā)絲就那么拂過她的手背,像羽毛一樣撩撥著她。
而他開口,又有呼出的溫?zé)釟庀⒙溆谒希瑤е呐,讓她耳尖有點(diǎn)發(fā)癢。
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都能聞到來自他身上的一縷清香。
好近。
虞念低頭,輕咬著嘴唇,有些窘迫。
她和棲羽都沒有這般親密地接觸過。確切的說,她和任何一位異性都沒有這般親密地接觸過。
她僵著身子適應(yīng)了一會兒,答非所問道:“下回,我可不會再扶你了!
俢昳看著虞念,像是猜到了什么,卻沒有多提,唇邊笑容愈發(fā)溫柔,輕輕應(yīng)道:“嗯,只有這一次。”
虞念認(rèn)命般嘆了口氣,扶著俢昳向外走去。
只是扶著他回天衡宗而已,沒什么的。
她一向不喜歡反悔,話既已出口,硬著頭皮也要做完。
兩人出房間下樓,退了房,走至一個無人處,才隱了身形一起升至空中。
正要徹底離開緋城時,虞念看到樹下的一對身影,心中有所觸動,不禁停下來多看了幾眼。
是司燁和林與煙。
枝椏在倒春寒后艱難地發(fā)了芽,長出新葉,而今亭亭如蓋。
已經(jīng)是盛夏了。
濃密的樹葉在林與煙身上落下一片陰影,她靠在樹干上,神情寧靜。
司燁坐在離她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默默看她,眼神不舍。
他帶她來到了林府附近。
趁著她沒醒,他還想再這樣近距離地多看看她。
路上偶有行人路過,步履匆忙,并未多注意樹背后的兩人。
不多時,林與煙微微蹙眉,醒了過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自然而然望向眼前的司燁,眼里卻盡是茫然與陌生。
雖然早就做好準(zhǔn)備,可看到她眼里消失的愛意,司燁還是被刺得心里一痛。
他錯開與她對視的目光,背過身,努力聲音平靜道:“我見姑娘一人在此處,怕姑娘有什么意外才守在身側(cè),如今姑娘醒了,我便離開了!
又回憶起初見情景,他輕聲提醒道:“姑娘日后要當(dāng)心,別再輕易搭救不相干的人了!
彼時他被追殺受了傷,昏沉沉倒在樹下,一睜開眼卻看見一個少女蹲在他面前打量著他的傷口,她的水眸清澈干凈,溫溫柔柔對他道:“公子傷的好重,不過莫要擔(dān)心,我會救你的。”
……
林與煙見他提醒完要走,忽然有些沖動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沒來得及起身,坐在原地,僵著身子不敢回頭,啞聲問道:“姑娘還有何事?”
林與煙眨了眨眼睛。
她覺得眼前之人有些特別,是以才沖動了一回。
他看她的眼神復(fù)雜深刻,以及,在她意識模糊之時,似乎有一個人一直在握著她的手,兩手相握的弧度,是一種驚人的契合。
她心里閃過一絲朦朦朧朧的念頭——要被一雙手握過多少次,才能磨合出這樣的契合度?
那個握著她手的人,是眼前的這個人嗎?
林與煙松開拽衣袖的手,試探著開口:“公子,我們是不是認(rèn)識?你對我……是不是很重要?”
作者有話說:
阿念:何必執(zhí)著跟我走?
當(dāng)然是因?yàn)樗矚g你
戳到俢昳的詞當(dāng)然是——“負(fù)責(zé)”
本章下24小時內(nèi)留評的小仙女都發(fā)小紅包~
明天還是晚上6點(diǎn)更~
第12章 不識
司燁手指一顫,幾乎以為她想起了他,幾乎以為她還記得他。
他猛地轉(zhuǎn)頭,重新對上她的目光——
還是一片陌生。
林與煙坐在那里,眼神還未染上后來的懼怕,只帶著初見時的善意與溫柔。
她的確不記得他了啊。
不記得他們從前做過什么,不記得他們互相許諾過什么,也不會記得她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嫁給他。
微涼的風(fēng)在兩人周圍吹過,司燁眼眶驟然濕潤,否認(rèn)道:“不認(rèn)識!
他好痛啊,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流血,痛到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
林與煙怔怔看著他情緒的復(fù)雜變化,吶吶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他怎么哭了?
司燁茫然又遲疑地伸手,摸到臉上一片濕意。
大顆大顆的淚滾落而下,在臉頰留下交錯的淚痕。
原來是他哭了。
天生冷血不會哭的蛇妖竟然哭了。
林與煙死時他不曾哭,林與煙死而復(fù)生時他不曾哭,唯獨(dú)這一刻,他因心愛之人永遠(yuǎn)忘記了他而淚流滿面。
林與煙聲音又輕又軟,繼續(xù)問道:“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傷心事了?”
是啊。他遇到了好傷心的事。
本該被他娶回家的妻子,死于大婚前日。等她有了重新開始的機(jī)會,已與他見面不識。
司燁望著林與煙,哭得很安靜,只有眼睛慢慢變得通紅。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又開口:“不認(rèn)識。我們不認(rèn)識!
林與煙看著他默默流淚,心里有種莫名的痛他所痛。
“別哭啦……”她取出隨身的手帕,某種本能驅(qū)使她上前,想幫他擦去眼淚,但司燁比她動作更快地起身,大步退后,落荒而逃。
林與煙怔怔看著他消失不見,將未說完的后半句低念出聲:“……我陪陪公子吧!
“小姐!您回來了!”身后有人驚喜道。
林與煙轉(zhuǎn)頭,看到不遠(yuǎn)處的小廝。
小廝疾步上前,說道:“您一夜未歸,老爺可擔(dān)心壞了。”
她笑著點(diǎn)頭:“嗯,我回來了!
林與煙收好手帕,站起身,發(fā)覺衣間多了些什么,她取出一看,竟是一條發(fā)帶。
發(fā)帶并非她喜歡的顏色與樣式,那,會是送給誰的?
林與煙握著發(fā)帶,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看向司燁離開的方向。
*
虞念不忍心再看下去,扶著俢昳離開了緋城。
沉默了一段距離后,俢昳開口:“林與煙她……”
虞念只當(dāng)他在詫異死而復(fù)生,偏頭看他道:“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是嗎?司燁告訴我,是他做的。”她聲音低下去,自言自語道,“或許渡她妖力除了保她身軀不腐,還有……”
俢昳又道:“不止這個。她還不記得司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