捺落閣,城門上的三個字,扼守了整個山谷,折羅漫夜鬼在谷口筑起了高墻,墻后之谷不知有多深,不知有多大。北風凜凜,冬陽燦燦,日正當中,卻不見一絲暖。宇文真一行人瞇著眼,牽著馬,在門口駐足。
「前方乃修羅之場,無間之獄,生人止步!」
寒風里傳來隱隱地叫喚聲,使得馬兒嘶嘶作響。他們向后退了幾步,只有宇文真,文風不動。
「此言差矣!
她環(huán)顧著四周,并大喊。
「我聽聞『無間』乃八熱地獄之首,此處朔風沁骨,寒氣逼人,豈可謂之『無間』?」
如同被羞辱了一般,對方遲遲沒有回應。過了一段時間,城墻上終于出現(xiàn)了人,繼續(xù)問道。
「爾等何人?所為何事?報上名來!」
宇文真瞇著眼打量,見對方紅眉綠眼并沒有心驚,這種人在她成長的環(huán)境中,比比皆是。從對方身上的冑甲與頭盔來看,肯定不是中原人。
「真如飛仙,求見紅蓮羅剎!褂钗恼婀肮笆,依舊保持她的風度。
那人在城墻上瞧了老半天。
「聞所未聞。況且紅蓮羅剎豈是你說見便能見?」
「哦?那要如何才能見?」宇文宏在后面問道。
「有本事,你們自個兒闖!鼓侨吮緛硐氲纛^走人,但無意中卻瞄到尉遲靈,他稍稍打量了一下。
「又或者,將那姑娘留下,當作見面禮!
只見尉遲靈嘟著嘴,宇文真藏了藏笑意。
「有本事,你們自個兒搶!褂钗恼娌恍嫉貙ι厦嬲f。
那人轉頭離開,留下錯愕的宇文真一行人!告㈡,真要闖上去?」正當他們琢磨著該怎么辦的時候,城門緩緩地打開了,那綠眼紅眉的人,騎著馬,緩緩接近他們。
他嘰哩咕嚕地自我介紹,名字說了半天也沒人聽得懂。他不禮貌的眼神,打量了宇文真上上下下。
「是個娘們!鼓侨嘶仡^向城墻上的人說著。
「那你贏定了!钩菈ι系娜嘶。
「進去可以,兩個娘們陪陪咱就好!
那人下了馬,試探性地、輕蔑地對宇文真動手動腳,宇文真卻能徒手將他一把推回去,險些跌倒。
「有兩下子!惯@下激起那人的興致了,他掏出奇怪的武器,殺向宇文真,卻又被宇文真兩三下打趴在地上。
「你總該讓路了!褂钗恼娓嬲]那人,沒想到那人惱羞成怒,他呸掉了口中的沙,繼續(xù)與宇文真纏斗,無奈怎么打都打不贏,最后他把目標轉向尉遲靈與盼盼,一個箭步衝上前,卻被宇文真逮了回來,宇文真拔劍壓在他脖子上,這時卻有另一人馬從城門出來。
「刀下留人!」這人年紀稍長,是個貌似從中原來的男子,他急急忙忙地下馬來,頻頻地給宇文真賠不是。
「且莫怪這群黃口小兒,竟識不得您真如飛仙,您此番大老遠離開金楊銀杏,想必是為曹宗主帶什么口信來著吧?快快有請,都怪我薛貞桂怠慢了!褂谑呛跛桶延钗恼嬉恍腥藥нM了捺落閣。
大門之后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火紅的巖石組成了猙獰的山壁,就像施了魔法一般,專注力不夠的人就容易心神喪失。高聳的山崖矗立著一座一座的山寨,山與山之間,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有著不同的面貌。
「若說是求和的話,也得看曹宗主釋出些什么!
大廳上簡單的茶敘,讓宇文真了解折羅漫夜鬼,都是些受到高若明與曹誅迫害的人;她暫時還沒吐實,不敢讓人知道紅蓮羅剎,也就是這些人口中的苻韜,正是曹誅的親兄弟。
這時下人們端上茶水來,一一為在座的人奉上。
「宗主向來不是器量狹小之人,但是如何談,總得見了苻韜再論吧?」
宇文真邊說邊拿起杯子,她晃晃里頭的茶,放在口邊輕輕吹了吹,沒喝,沒多久她緩緩地把茶放下。
「風茄,草烏…」宇文真輕哼了一聲!高@劑量,薛公這究竟是想迷暈晚輩,還是毒死晚輩?」
宇文真輕輕的一聞就發(fā)覺了茶中的蹊蹺,薛貞桂這時哈哈大笑起來。
「不愧是金楊銀杏來的,對百草簡直瞭如指掌。話說回來,閣下若真是真如飛仙,劑量不重些,怎的見效?」
「我處處以誠相待,卻屢屢險入鴻門宴,果真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非奸即盜?這怕是曹宗主之所長吧?哼,作賊喊捉賊…你若真是真如飛仙,我擒得你哪怕曹誅他不就范!」薛貞桂將杯子往地上砸,堂后隨即衝出刀斧手十多人,劍指宇文真,而宇文真桌子一掀,寶劍出鞘……
野雁劃過天際,在山稜間成群向南飛,山上一條涓涓細流,流進了一處樓閣內(nèi),閣樓里陳列了各式兵器,宛如一個軍械庫,軍械庫里悶熱的空氣,充滿金屬敲擊的聲音,三三兩兩個人正在冶鐵煉兵。
綦毋建帶著鄭炫在軍械庫里逛著,羅列自各地的兵器,就像鄭炫的心情一樣,五味雜陳。當他們走到冶煉室的時候,鄭炫止住了腳步,一個前所未見的冶金工法,吸引他的目光。
「將燒熔的生鐵,澆灌于鑄鐵上,使之相互融合,相輔相成,進而達到剛柔并濟的目的!刽胛憬托牡亟庹f。
「為何不採百煉鋼?」鄭炫問。
「百煉鋼鑄一把需數(shù)月,捺落閣有多少人?緩不濟急!
鄭炫夾起了一條鐵胚,紅通通的火光照向他疑惑的臉;綦毋建在一旁嘀咕著:「只不過當如何加強刀刃的剛硬,刀背的柔韌,仍是個參不透的禪……」
「玉公子!」
有人急匆匆地走進來,神色慌張,他看了鄭炫與其他人一眼后欲言又止,隨后對綦毋建拱手低頭。接著綦毋建轉頭微笑著鄭炫說:「燁德兄弟,看來我得先失陪一會兒;李大夫在北門側練兵,若你感興趣,我可著人引你前去,失禮了!
北門側,群山間,一個廣場,鼓角齊鳴,旌旗蔽日;喔不,沒有日…冬季的天氣總是變幻莫測,又開始飄起小雪。李贊的方陣如同茫茫大海,一望無際;一列長長的盾墻如同浪頭般,一波波向前推進;盾上之矛頭角崢嶸,是波濤洶涌的浪花。離開了家鄉(xiāng)這么久,沒想到在群山峻嶺間,看到了熟悉的「海」,讓鄭炫的心頭百感交集,他縮著手,與紅蓮羅剎在墻上看著。
「鄭公子,看了好一會工夫了,歇歇吧?」顧九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冷得直哆嗦。
「我以為折羅漫夜鬼,都是一群馬背上的民族!灌嶌艑ρ矍暗木跋蟾械讲豢伤甲h。
「對…也不對!
接著紅蓮羅剎戴上了面具,這使他比較有自信,也比較自在。
「你眼前這一群人,哪個不是受到高若明的殘害?哪個不是受到曹誅的脅迫?」
一段又一段的往事,在紅蓮羅剎的腦中閃過,七零八落的舊事要重提,根本不知從何說起;他停頓了一會兒,整理一下思緒,娓娓道來。
「那我便這么與你說吧。這一切都要從一個薩桑來的商人說起,我始終不曉他的本名,只知弟兄們都稱之…梅鷹將軍。當年少主曹清蒙冤落難,逃亡至西涼一帶,眼看追兵將至,萬念俱灰,此時卻巧遇梅鷹將軍,所幸有他伸手相助,才救起了少主曹清。更神奇的是,他帶來數(shù)百名弟兄,圍起了如同烏龜般的陣法,擊退了那些追兵……」
「梅鷹將軍?是集結折羅漫夜鬼的人?」
「梅鷹將軍,薩桑人,但他自稱來自拂菻,前陣子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
「那真正造就折羅漫夜鬼的人是誰?」鄭炫問。
砰的一聲,一處山寨的大門被踹破,一群夜鬼被宇文真轟了出來,似乎沒有人能擋得住她;尉遲靈帶著盼盼緊跟著,宇文宏斷后……他們一行人大鬧了好幾處山寨,卻始終沒找著紅蓮羅剎。
不幸的是,他們被一排弩陣包圍,尉遲靈把盼盼緊緊地抱在懷里!覆灰獋π『⒆印!褂钗恼娉謩φ驹谇邦^,而弩已經(jīng)緊緊地拉滿弦,發(fā)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慢著!」就在此時,一位熏衣剃面,脣紅齒白的男子從遠方而至,雖說他著一襲黑衣,與平時的裝扮迥異,然而眼尖的尉遲靈,一眼就看出這人是綦毋建。
「是你……」尉遲靈小聲地說。剃
「都退下!」綦毋建拂袖斥責。
「玉公子,他們…」弓弩手心有不甘地說。
「你們通通在干什么?退下!」綦毋建喝退了這一群弓弩手后,也發(fā)現(xiàn)了尉遲靈,并且快步上前。本來以為尉遲靈會很熱情地歡迎他,沒想到…
「登徒子!怎么是你?」尉遲靈一如往常,一個箭步上去,捶了綦毋建兩拳。綦毋建也一如往常,一把把她揣在懷里。
宇文真對于眼前這情況有點錯愕。
「太好了,好久不見姑丈了…」盼盼笑道。
宇文真摸摸盼盼的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沒想到盼盼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你怎一聲不響就消失了,卻在這時又忽然出現(xiàn),我真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尉遲靈水汪汪的大眼看著綦毋建,周圍一群人面面相覷。
「你就是…玉公子?」宇文宏刻意發(fā)問,打斷這兩人,而綦毋建也發(fā)現(xiàn)眾人的目光了,他把尉遲靈松開,理理自己的衣服,向宇文真拱手作揖。
「玉公子綦毋建,有失遠迎,失禮了。不知諸位英雄好漢千里來訪,有何貴干?」
「你、你怎認得尉遲靈?」宇文宏質(zhì)問著,卻馬上被宇文真打斷。
「那你可認得紅蓮羅剎?苻韜?」宇文真切入主題。
綦毋建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圍的人,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說:「我們這捺落閣里的弟兄…哪一個不認識紅蓮羅剎?」
「可否引見?」宇文真說得急匆匆地,一臉喜出望外,但她發(fā)現(xiàn)綦毋建與眾人臉色不對,這才發(fā)現(xiàn)她忘了自我介紹。
「失禮了,我是宇文真,有要事找苻韜相商!
「真如飛仙?」聽到這里綦毋建不由得睜大了眼,紅蓮羅剎念茲在茲的人竟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這個真如飛仙是真的還是假的?」「她與尉遲靈是什么關係?」「這些人大鬧捺落閣的帳找誰算?」「他們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須臾間,各種疑惑涌上了綦毋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