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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xiàn)在沈落已死,當(dāng)年的事真相大白,她還要繼續(xù)在瀑布下受罰么?”

  “看山祖的意思吧!痹码x說。

  “山祖究竟是何人?”

  “很快你就知道了,”月離說著,忽然駐足,“我就帶你到這里,山祖要獨自見你,我不隨同了。”

  這是石路盡處,再往前,是一片高草,中間有一條細(xì)細(xì)的通路。

  “向前面再走一陣,就是山祖所居,”月離說,“九枝也不可同行,我便和他在這里等你!

  我點點頭,輕握了一下九枝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一個人往前去。

  走了沒多遠(yuǎn),我終于見到了山祖。

  眼前草木凋零,正對面是一片高高的山壁,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山洞,里面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你來了?”一個蒼老的男子聲音先問。他聲若洪鐘,回音震得山洞嗡嗡作響。

  “俱無山白有靈,見過山祖。”雖然我對這人沒多少好印象,但禮數(shù)還是該有的。

  又一陣響動,有什么東西出來了,我聽得疑惑,人怎么會折騰出這么大動靜?野獸也沒這么夸張吧?

  俄而發(fā)現(xiàn),那確實不是人。

  洞里先伸出一只巨大的灰白爪子,接著是另一只,最后,一個尖嘴被毛的頭顱露出來,細(xì)長的眼睛,一張嘴,吐出一股煙塵。

  山祖,是一只狐妖。

  我本以為,在思南城遇到的狐妖瑤卿,真身已經(jīng)夠大了,想不到,眼前這狐妖還要大許多,高一丈有余,我本來站得就低,這下只好退兩步,仰頭看他,脖子都酸了。

  “你就是山祖?”我不敢置信。山祖是妖怪?斬妖除魔的玄師們,俯首聽命的居然是個妖怪?

  而且,這么龐大的身形,他要有多少年的修行?

  但他身上,卻沒有一絲妖氣。

  山祖站在洞口,居高臨下看我。他已經(jīng)有了老態(tài),兩耳生出長長的白毛,雙眼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白翳。

  “你原本覺得,我是人,對么?”他問。

  嗯……反正不會往妖怪這里想。

  “你是三娘的孩子?”山祖又問。

  “你知道我娘親?”我愣住。

  “做狐妖的,哪個不知道三娘?”山祖道,“你還未出世的時候,她上過云鳴山,同我見過一面。”

  想不到,我娘親和這老妖狐,還有一層淵源。

  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么!澳銥楹我娢?”

  “只是想見一見!鄙阶嬲f。

  “那……你現(xiàn)在見過了,我能走了么?”我無奈,就為了這個?

  看他沒吭聲,我以為他默許了,轉(zhuǎn)身就要走。

  “你殺了沈落?”山祖忽然問。

  “你都知道了?”我回身。

  “他作惡多端,是咎由自取,”山祖道,“只是教你背上殺孽,有愧于你和三娘。”

  這話說的,我身上的殺孽還少了?

  “那我倒有一事要請教山祖,”我問,“你當(dāng)年既已知道沈落心地不善,為何草草放他下山?這不是害人么?”

  “他只是一時看錯了前路,”山祖答,“并無罪孽,讓他下山,是望他能大徹大悟,如今看來,是我疏失了!

  “可是……如果當(dāng)年你沒有那樣說他,他會不會走上另一條路?”

  “已發(fā)生之事,無謂如果,”山祖道,“若我現(xiàn)在說你罪孽深重,心腸狠毒,不是玄師所該為,你會和他變成一樣么?”

  我想了想。“不會。”

  山祖笑了,笑得山間都起了陣風(fēng)。

  “你有你自己的道,從心即可,”他說,“不需多慮,只是要記得,你有顛覆天地的本事,他日遇到機緣,切莫錯過!

  這又是在說什么?

  看他的意思,感覺也不會明說,我也懶得問了。

  “有靈還有一事!蔽艺f。

  “何事?”

  “能不能把芳?xì)q放了?”我大著膽子問,“她也沒犯什么大錯!

  山祖沉默半晌!安荒!

  第17章 芳?xì)q(一)

  “為何不能?”我又問。

  “因為不是我將她拘入瀑布之下的,”山祖說,“是她自己決心接受洗煉的!

  ……?

  “她自己要去的?”我懵了。

  “為免山上其他玄師多慮,她同我商議,由我假裝責(zé)罰,還假定了一年之期,”山祖道,“其實她要不要出來,全看她自己,我并不會阻攔。”

  “這樣做的用意是……”

  “許是為了放下執(zhí)念吧,”山祖說,“她對沈落,終究還有情愫,如此阻絕天地,沉心靜思,也許就可以想通了。”

  “我可以去見她嗎?”我問。

  “想見便去見,”山祖答,“何況我說不許,你就不去見了?”

  我笑笑!巴L壽平安,有靈暫且別過。”

  “如若你再見到三娘,替我問個好!鄙阶娉烈鞯馈

  我走上回去的路,回頭遠(yuǎn)遠(yuǎn)望見山祖還站在那里,就這么看著我,也不知道他想看出什么。

  走到之前和九枝分開的地方,九枝正伸著脖子焦急地等待,我沖他揮揮手,他笑起來,經(jīng)歷過這許多,我忽然覺得,有他一笑,就勝過世間所有。

  想來我娘,當(dāng)初也是這樣的心吧。

  月離坐在地上歇息,抬頭看看我!叭绾?”

  “沒如何,”我說,“山祖也沒說太多話!

  “不驚訝么?”月離問,“山祖是狐妖!

  “驚訝是驚訝的,但懶得多想,”我說,“累了!

  月離笑笑!吧蚵涞氖拢贾懒?”

  “一早就知道了!

  “那便好,”月離伸個懶腰,“免我再跑一趟!

  我想一想,問他:“月離,你能告訴我,芳?xì)q在哪兒么?我想去見見她!

  月離沒答話,端詳我一陣,半晌才說:“往那邊沒有現(xiàn)成的路,你從這里望西面走,能看見一條瀑布,那就是了。”

  “但她未必會見你,”他說,“你和九枝去碰碰運氣吧,我渴了,要回堂里取酒!

  你就是不好意思見她。我心想。

  不過我沒說出口,帶著九枝徑自去了。

  走著走著,漸漸聽到遠(yuǎn)處聲音越來越嘈雜,不多時,先看到了那條飛瀑,從幾丈高的地方落下來,像條銀練高掛在一座山頭。

  再往前,便看見一個女子的身影站在瀑下潭中,萬鈞的水流砸在她身上,她仍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別往前走了。”一個聲音傳進(jìn)我耳里。

  堂主就是堂主啊,還有隔空傳音的本事。

  “是怕水打濕了我衣服嗎?”我明知故問。

  “我……不想見你,”芳?xì)q道,“你請回吧!

  “你想不想的,我都來了,”我耍賴,“現(xiàn)在讓我回去,不合適吧?要不我就坐在這等你,什么時候你想見我了我再起來。”

  說著,我真就拉著九枝坐下了。

  芳?xì)q嘆了口氣。

  “我有愧于你,”她說,“沈落的事,終究因我而起,卻讓你擔(dān)下了重責(zé)。”

  “和你有什么干系,”我說,“他早有預(yù)謀,你不幫他,他也會想別的辦法窺探那些禁術(shù),你只是不巧被他利用罷了。”

  芳?xì)q沉默片刻!八静皇沁@樣的!

  “和我說說?”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的事,”我說,“你的過去,他的過去,你們因何而生的情愫,還有,你的孩子現(xiàn)在何處!

  芳?xì)q沒答話,良久,她一揮手,一片水霧向我彌漫過來,將我包裹住。

  “你要知道的,都在這里頭了。”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渺遠(yuǎn)。

  須臾,我像是進(jìn)入了一個幻境。

  我看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一個人獨自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艱難擔(dān)著兩桶水,她自己也只比水桶高一點,走得搖搖晃晃,水也灑了半桶。

  回到家后,她娘親卻沒有體恤她,反怪她回來得慢,在她頭上打了一巴掌。

  “那便是我,”芳?xì)q說。

  她生在蒼州一戶人家,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芳?xì)q自六七歲起,就有做不完的事,同齡的小女孩還無憂無慮之時,她要看顧年幼的弟弟,除此之外,就是幫家里做些活,擔(dān)水、補衣、做飯,小小年紀(jì),她便都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