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程月知如聞驚天秘辛, 她目光一頓,怔愣愣地盯著其澳。
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訴其澳,她幾時和他說過要把整個東海夷為平地?
隨著海中震蕩越來越劇烈, 程月知和其澳也開始難以站穩(wěn), 兩相對視之間,其澳也猛地明白過來,拉著程月知扭頭就跑。
程月知盲目地跟著其澳往海面逃, 另一面, 云若谷也緊緊牽著裴九真的手往海面趕去。
兩方人堪堪趕到海岸邊,海底便炸開一朵巨大的波浪,震得天地都為之抖了一抖,海水亦被這次震動蕩起一個接一個的巨大波浪拍向岸邊。
云若谷拉著裴九真藏到身后, 雙手掐訣,一個巨大的結(jié)界隨之而生, 嚴(yán)嚴(yán)實實將二人護(hù)在其中。
裴九真看向同樣狼狽逃竄的程月知和其澳。
顯然, 炸海這個行動也在他們意料之外。
兩方遙遙相望一眼, 都默契地盯著波濤洶涌的海面。
雙方都清楚地知道,始作俑者很快就會現(xiàn)身。
果不其然,當(dāng)海面上升起的最后一個波浪狠狠拍向岸邊之時, 海浪之后漸漸露出一張他們很熟悉的輪廓。
至少不能說是陌生。
紫衫女子立于海浪前頭, 而她身后則跟著千萬只身穿鎧甲的魅。
槐序!
她竟是魅!
裴九真蹙眉, 可過去幾次見槐序,她都沒在槐序身上發(fā)現(xiàn)魅的氣息, 槐序是如何將自己身上的魅族氣息隱藏得如此完美?
目光一動,裴九真猛地想起槐序身上戴著的那一枚清心宮鈴。
是它掩蓋了槐序身上的魅族氣息!
初見槐序時她便覺得奇怪, 清心宮鈴雖說不上是貴重之物, 可世間除了天族之人, 旁人是沒有此物的。
那時裴九真便懷疑過槐序的身份,可看槐序行事作風(fēng),言語調(diào)笑卻都不見天族之人的威嚴(yán)與肅穆,想來槐序應(yīng)該不是天族之人。
難道清心宮鈴是槐序從誰哪兒搶來的?
裴九真來不及細(xì)想,只聽槐序恍如荒野女妖般魅惑人心的聲音沿著波浪打過來,穩(wěn)穩(wěn)落在他們跟前:“小廢物,好久不見!
不等裴九真辯上兩句,槐序的目光已經(jīng)鎖定程月知:“走狗,你的仇報了,現(xiàn)在該論到我和你算算賬了,你說是不是?”
話音才落,槐序輕輕一揮手便有巨浪覷準(zhǔn)程月知打過來。
眼看槐序,程月知以及其澳三人陷入混戰(zhàn),海中生靈死尸也在源源不斷地被海浪卷著拍向海岸擱淺。
身為東海之主的裴九真卻也是個有氣性的,斷然不能叫人欺負(fù)到她頭上來。
槐序與程月知有什么仇,什么怨,她管不著,可這些東海生靈,還有那些從東海冒出來的數(shù)量龐大的魅卻是她必須要管的。
裴九真向云若谷遞了個眼色,二話不說便劃開掌心,舞著幽谷劍也攻向槐序,而云若谷則飛身向上攻擊那些與海中生靈血戰(zhàn)的魅。
槐序一心只顧著和程月知,還有其澳對戰(zhàn),難以防備裴九真的方向,冷不防接了裴九真一擊,右手手臂很快就炸開了血。
幽谷劍劍氣太過強(qiáng)勁,槐序的手臂雖只是被劃開了一小道口子,可痛感卻好比剜心,熱辣辣的,每一次絞痛都能順著她心脈疼得她胸口狠狠一顫。
可即便如此,槐序卻也沒有停止她的攻勢。
“小廢物,你還真有點能耐,靈脈盡毀還能驅(qū)使幽谷劍為你效命。”
看來幽谷劍選擇裴九真卻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
槐序抹開嘴角的血痕,帶著三分警告意味:“怎么,想管閑事?”
裴九真冷冷掃了程月知一眼,漠然道:“你們的恩怨我不管,但你要打東海的主意就是不行!
槐序嗤笑一聲,扭頭瞥向程月知和其澳:“走狗,你不想炸了東海那些禽獸嗎?可她似乎不想讓你們這么干,不如你我的恩怨暫時放一放如何?”
裴九真手握幽谷劍,槐序一人恐難同時應(yīng)接裴九真和程月知兩方的攻擊。眼下最重要的事趕緊將九幽那些魅放出來,她與程月知的恩怨卻不算大事。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槐序自然要聯(lián)合程月知先解決了裴九真,以免壞了大計。
程月知當(dāng)即會意,掉轉(zhuǎn)攻勢沖向裴九真,聲音宛如樂聲般悅耳:“好!
裴九真急道:“程月知!你好歹也是三界眾生之一,怎能放任魅族不管!”
槐序在東海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便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槐序究竟想做什么。
魅族在九幽被囚禁了這么多年,若是此刻被放出,必然會造成三界動蕩,可三界為應(yīng)付邪靈問世一事,已然是焦頭爛額,如何還能經(jīng)得起魅族與之兇耗精力。
她同情魅族遭遇是一回事,但要她眼睜睜看著魅族擾亂三界秩序,那也是絕無可能的。
程月知仿佛聽見了什么笑話一般:“三界是死是活,與我何干?這些年,三界何曾優(yōu)待過我?若要我投桃報李,至少也該有點表示!
言罷,程月知,其澳還有槐序一齊攻向裴九真。
裴九真雖有幽谷劍在手,可她靈力尚未恢復(fù),若要同時應(yīng)對程月知三人,屬實吃力。
很快,裴九真便落了下風(fēng),而云若谷亦被海面上成千數(shù)百的魅所纏住,抽不開身。
在三方夾擊之下,裴九真難免掛彩,千鈞一發(fā)之際,離野踩碎腳下波浪急襲向程月知三人。
離野雙手結(jié)印,腳下波浪瞬間集結(jié)而上,擰成荊棘繩索打向程月知和其澳,絞殺二人。
程月知和其澳躲閃不及,很快就被荊棘藤纏住,不得動彈。
在荊棘藤的絞殺之下,程月知的臉色越發(fā)蒼白,卻還在本能地掙扎著求生,活像被折斷翅膀的彩蝶,明知死亡近在眼前,卻還是不肯認(rèn)命,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也要求生。
只聽“啪”地一聲響,其澳以自毀內(nèi)丹的方式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助程月知劈開纏繞其身的荊棘藤,可下一刻,云若谷揮著水鞭,“啪”地一聲穩(wěn)穩(wěn)擊中程月知的天靈蓋。
程月知甚至來不及自由地呼吸便已化為飛煙散落東海。
無論程月知心里還有多少不甘,也無論她究竟打算將東海拖入何種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到了此時此刻,程月知已經(jīng)是窮弩之末,什么也做不了。
程月知臨時前那一眼是解脫還是不甘,裴九真委實無法分辨。
裴九真冷眼看著程月知化煙化灰,心里卻談不上高興,只是那塊無形之中壓在她心上的一塊巨石終于在這一刻應(yīng)聲碎裂,讓她終于可以自由喘息。
她和程月知之間的盤根錯節(jié)的命運終于在這一刻被云若谷和離野親手粉碎。
她不必再為程月知而擔(dān)心,而害怕,更不用擔(dān)心有朝一日她還會死在程月知手上。
為了置東海于死地,也為了得到幽谷劍徹底毀了東海,程月知接近邱景之,接近她裴九真,處處與她做對。
程月知的每一次籌謀,每一個計劃都在話本中實現(xiàn)了,在那個世界里程月知最后已然把東海踩在腳下,也把她裴九真踩在腳下。
在那個世界,程月知冷眼看著她如螻蟻般被邱景之絞殺,可如今情況陡轉(zhuǎn),卻換成她眼睜睜看著這個被復(fù)仇挾持了一輩子的人掙扎赴死。
仇恨裹挾了程月知的一輩子,卻也跟著毀了她裴九真的一輩子。
此時此刻,從她覺醒那一刻起便長長久久盤根于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終于都已散作云煙。
槐序一眼瞧見程月知主仆灰飛煙滅,卻只是急急躲開,也不想著救二人,只哂笑一聲,自顧自嘲弄離野:“離野,我看你真是忘了自己是誰了。同為魅族,你不為魅族謀劃一二分,我不怪你,可你若是幫著外人來對付魅族,你良心何在!”
離野不以為意,冷靜反問槐序:“良心?不如你先問問你的良心何在?”
槐序猶如被人踩中尾巴的波斯貓,瞬間豎起了渾身的毛發(fā),進(jìn)入戒備狀態(tài)。
離野大聲質(zhì)問槐序:“當(dāng)初若不是你迷戀青白,被他蠱惑,魅族何至于盡數(shù)被圈禁于九幽,再也不得踏出九幽半步?”
槐序脊背一僵,她心中最痛,最傷之處竟就這般□□裸地被離野扯了出來。
離野目光定在她腰間佩帶的清心宮鈴:“到如今,你竟還忘不了他?于魅族而言,到底是誰沒有良心?”
槐序的目光追隨離野的視線也落在她腰間的清心宮鈴之上,她咬牙摘下宮鈴,惡狠狠道:“不對!我只是需要這個東西掩藏我的氣息,自由行走于四海,替魅族找到逃脫之法!”
言罷,槐序急于證明自己所言為真,毫不猶豫地將宮鈴?fù)度牒V小?br />
這些年,為了隱藏她身上的魅族氣息,她不得不繼續(xù)戴著當(dāng)日青白送她的清心宮鈴,可這并不代表她還忘不了青白。
待今日魅族成功出逃,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青白!
槐序不忘勸離野:“離野,我勸你識相點,若你現(xiàn)在回頭,憑你我之力,要取他二人性命,我想應(yīng)該不難!
“離野,就算你在乎魅族,難道你也不在乎你自己嗎?你好好想想,難道你就不想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之間嗎?”槐序目光輕撇,落在他身后半步之外的裴九真:“難道你就不想堂堂正正地和你的小廢物在一起?”
離野目光微動,沉默著,沒有搭腔。
槐序繼續(xù)道:“離野,到我這邊來,幫魅族在這天地之間掙得一分立腳之地。只要你肯,我答應(yīng)你,我不會傷害你的小廢物。”
離野目光下視,意志全被槐序的一席話所牽動。
裴九真見離野似有動容,忙牽住他的衣袖:“離野,你別聽她的,你不能被她蠱惑。你想要自由行走于天地之間,我可以幫你,我們不是非要血刃三界才能達(dá)到目的不是嗎?”
離野仍有遲疑,他的目光在裴九真身上停留片刻之后,迅速投向疲于應(yīng)對盤旋于東海海面的魅族。
什么自由行走于天地,什么立腳之地,他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堂堂正正和裴九真站在一起,哪怕一次。
而不是永遠(yuǎn)都只能活在她影子里,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對邱景之笑,對云若谷笑,和他們?nèi)鰦,和他們鬧小脾氣。
見離野心猿意馬,遲遲未有決定,槐序乘勝追擊:“離野,你我本是同族,自當(dāng)守望相助,不是嗎?”
槐序的聲音猶如天外靡靡之音,清淺動人,極具魅惑感:“離野,你好好看看,看看我身后的魅族兄弟姐妹們,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jīng)近在咫尺,只要你肯,只要你向我邁出一步,我保證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幫你得到。你若想做魅族的王,我便推你為王,你想要小廢物守著你,我也有辦法。”?
第五十五章
在槐序一遍又一遍的蠱惑和引誘之下, 離野的心緒越發(fā)雜亂起來。離野羽睫輕顫,目光不受控地落在被魅族圍剿的云若谷身上。
魅族想要掙得一個怎樣的未來,他不關(guān)心。
從一開始, 他來到這兒, 離開九幽,每一步都是為了九真,可九真的命運總被云若谷所牽動。
目光一轉(zhuǎn), 離野眼中陡然起了殺意。
只要殺了云若谷, 只要云若谷消失,這一切就都會消失。
九真的痛苦也能跟著消失。
離野目光沉沉,他盯著裴九真,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可到了最后卻還是什么也不肯說。
帶著滿目的殺心,離野頭也不回地飛身向上, 迎上東海海面的云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