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咳嗽一聲,有些尷尬。
“阿九,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五弟子,叫小花!
“小姑娘?”
“……她不姓小!
“花姑娘?”
“……你叫她小花就行!
第74章 阿九
阿九雖然生得嫵媚多情,但據(jù)陶眠所述,她心思簡單、不問世事。玄機(jī)樓除了她和八大匠人,還有諸多管事跑堂來維持樓的運(yùn)營。而作為玄機(jī)樓的樓主,阿九無需打理諸多瑣事,每日與刀槍劍戟為伴,也不覺得孤獨(dú)。
“也是孤獨(dú)的!卑⒕泡p嘆,哀哀裊裊的。美人就是美人,連顰眉都這般俏麗。
此時他們?nèi)穗x開了鑄器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這里是玄機(jī)樓開辟出來待客用的,在樓中,相似作用的地方只有三處。
玄機(jī)樓不缺生意,進(jìn)了此樓不分貴賤,不會特別優(yōu)待誰。哪怕皇帝親自來了,都要有函才能談。
這里設(shè)了厚重的銅門,隔絕了外面喧鬧的聲音,是以三人能夠擁有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
聽見阿九如此哀婉地嘆氣,榮箏用一種看渣男的眼神看陶眠,陶眠回給她一個無辜的表情。
真的不關(guān)他的事啊……
阿九單手托腮,另一手把玩著空茶杯,眼神輕輕地飄在榮箏的臉上,像被一片羽毛掃過。
“這位就是桃花山的二弟子么?哎呀,都長這么大了。來,阿九給你包個紅包!
“九姐姐,我……我是五弟子,我叫榮箏!
“嗯?”正在四處翻錢袋的阿九一頓,“啊,瞧我這記性,又弄錯了。陶郎,遠(yuǎn)笛姑娘呢?你不是說,她跟我必然合得來,要引薦我們見見面么?”
阿九說話輕聲慢語,邊說邊想,看得出不是經(jīng)常與人打交道了。
而且她的記性不是很好,或者說,很多事情只是短暫地在她心頭停留了一刻,又飛走了。她只能捕捉到雁過的影子,卻無法真的追上那雁飛。
而陶眠似乎很習(xí)慣她這樣說話的方式,不僅沒有任何不耐煩,還耐心地給她重復(fù)剛才回答過的話。
“阿九,遠(yuǎn)笛已經(jīng)故去,這位是我的新弟子榮箏!
“故去?”阿九緩慢地眨了眨眼,睫毛翕動,“怎么會故去呢……唉,我還為她留了一柄好劍。這劍鑄了整整三年,一直等著它的主人呢!
阿九說她自己不會別的,只會做這些鐵疙瘩銅疙瘩。陶眠是她的摯友,陶眠的弟子自然也是她的朋友。她的朋友很少、很珍貴,她本來準(zhǔn)備了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禮物,要送給陸遠(yuǎn)笛。
聽說陸遠(yuǎn)笛已經(jīng)亡故,盡管素未謀面,阿九卻依然傷心。她鑄劍時人劍合一,心里念叨著對方的名字,勾勒對方的相貌,每一柄自她手里流出的劍,都是傾注了鑄劍匠人大量的心力。
所以哪怕沒有見過面,阿九卻認(rèn)為已經(jīng)和對方相識許久了。
眼看摯友如此傷懷,陶眠心里也難過。他怎么能不難過?都是至真的性子,阿九為他的徒弟悲傷,而他是真切與對方相處了那許多歲月,自然更是懷念。
但陶眠不能任由自己頹喪下去。他給阿九又倒了一杯熱茶,叫她暖手。阿九是個很容易陷入某種情緒就難以自拔的人,或許這才使得她在鑄劍制器這方面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
“遠(yuǎn)笛最后回到了桃花山,她很安詳。阿九,只要活著就能等到重逢。她遲早會來取走這柄劍。”
阿九雖然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也很聽勸。她信任陶眠,所以對于他的話從不質(zhì)疑。
于是她一手撫過自己的臉頰,讓那些哀愁的情緒消散。
“好,那劍,我便先為她留著。陶郎,此番你來玄機(jī)樓,又是要找阿九幫什么忙呢?”
阿九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陶眠,以及遠(yuǎn)在天邊的薛掌柜是多年的老友,彼此都很了解對方到底是什么德行。
陶眠也不跟她客氣。
“小花有一柄劍,陰差陽錯被人丟在角落吃灰很長時間。這靈劍一旦離開主人就要被消磨掉不少靈氣,成為平庸的凡劍。阿九,此番我特地前來玄機(jī)樓,正是想請你專門瞧瞧!
阿九一雙明澈的眼先是直視陶眠,聽他把話講完,又轉(zhuǎn)而看向了一言不發(fā)的榮箏。
“陶郎。”阿九的語氣變得遲疑,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實(shí)話。
“阿九有話直言便是!
“榮箏姑娘的身體已經(jīng)容不得她再折騰,”阿九的眼神厲害,不管對人對器,“這劍還有修復(fù)的必要么?現(xiàn)在它變得平庸,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它振作起來,那就要吸食主人的靈氣。榮箏姑娘,這樣真的好么?”
她最后一句話問到榮箏本人。
榮箏沉默著,沒有立刻給出一個回復(fù)。
陶眠和阿九也不急,等待她慢慢抉擇。
良久,榮箏開口了。
“雖然修復(fù)之后,它會依賴我而生,但……還是麻煩九姐姐了!
陶眠微微皺起眉頭。
榮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
“放心吧,小陶。我答應(yīng)過你,不會復(fù)仇。我說到做到。
我只是要拿回本該屬于我的三件東西,我的前半段人生有殘缺之處,我要把它們補(bǔ)全。
至于這柄劍……雖然封存更好,但如果這樣,和放任它在芙蓉府吃灰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它陪伴我諸多個日夜,已經(jīng)算是我的半個老友,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它失去往日的風(fēng)采,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也在死去。
死亡是終究要到來的,不能因?yàn)楸苤M它,而放棄許多熠熠生輝的日子。
所以九姐姐,這算是我的請求。請你把它修復(fù)吧!
阿九看了陶眠一眼,陶眠閉了下眼睛,無奈地微微點(diǎn)頭。
有什么辦法呢,這是他的徒弟。
阿九也應(yīng)了下來。
距離取劍需要一段時間,阿九讓陶眠等她消息。
臨別時,榮箏小聲問陶眠,他到底有沒有負(fù)過美麗動人的九姐姐。
阿九耳朵也好使,聽見榮箏的問話,笑言:“陶郎,連你的徒弟都覺得我們很相配呢!
陶眠裝傻充愣。
“我這徒弟月老轉(zhuǎn)世,看見男人女人就想湊一對!
阿九在他身后幽幽嘆氣。
“你看,和你開個玩笑罷了。唉,陶郎啊陶郎,你何時才會為某個人駐足呢……”
陶眠終究不語。
這少人來往的角落開了一扇窗子,窗外,街對面一座秀麗小院,兩個少女在嬉戲打鬧,其中一個望見月門外的少年,就停下了動作,悄悄躲在一株花樹后面看他。
亂紅飛過秋千去。
第75章 小花的選擇
從阿九那里出來之后,陶眠問榮箏想去哪里。
“繡雪暫時無法取出,如果你想等它修好之后,再去下一個地點(diǎn),也可;蛘吣阆肓⒖糖巴鶡熿\樓,為師也沒意見!
他們此時站在鬧市之中,兩人容貌出眾,吸引了不少過路人的目光。
榮箏說,不急,她有些累了,想回桃花山。
陶眠說好。
兩人搭乘著馬車,向桃花山的方向前行。在路上榮箏問陶眠為何不選擇更快的方式,他是仙人,總該有瞬移符之類的玩意兒,供他快速往返。
陶眠的懷里被塞了許多鮮花瓜果,還有手帕香囊。這是剛剛穿過街市之際,那些年輕的姑娘擲給他的。
他挑了兩個飽滿的果子,在衣服上蹭蹭,遞給徒弟一個,自留一個。
“如果我想,我們數(shù)三個數(shù)就能回家。但那樣有什么意思?小花,人生不要總想著加速和略過。有人背在肩上的是回憶,有的人覺得這是包袱。匆匆忙忙,到最后,除了抵達(dá)終點(diǎn),什么都沒擁有!
陶眠說人都是要活到死的。重要的是死嗎?重要的是活。
榮箏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曾幾度死里逃生,陶眠說的道理,她自然是懂得。
她說雖然這樣講很不客氣,但她有點(diǎn)能明白陶眠是怎樣一個人走過失去弟子的傷痛。
“離別和死亡,是值得我一生去參悟的事,”陶眠咬了一大口果子,酸得他皺起五官,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含糊,“我雖為長生,但也唔唔……這果子酸得我牙要掉!”
榮箏就笑,她把自己手中的那個掰了兩瓣,嘗一口,甜的,才分給陶眠。
陶眠邊咳嗽邊接到手里,喀嚓喀嚓咬掉兩口,緩了緩酸澀沖鼻的味道。
馬車吱呀地?fù)u晃,不疾不徐地行走在少人的鄉(xiāng)間小徑。榮箏把果子吃完,擦擦指間的汁水,忽然記起一事。
“對了小陶,那《通幽術(shù)》不學(xué)了么?上次擱置了,之后似乎你我再也沒提過!
陶眠吃飽了就變得懶洋洋的,身體閑散地倚靠在角落。
要說懶人自有懶人的辦法,不管再怎么狹窄的空間,他都能找個舒服的犄角旮旯把自己塞進(jìn)去。
看起來窩囊,實(shí)則非常舒適。
聽見徒弟提起《通幽術(shù)》,陶眠仿佛才意識到有這么件事。
“那個呀,好辦。你要是想學(xué),為師現(xiàn)在就讓車夫調(diào)個方向,一個晚上速成。”
“……”榮箏真的不能不用懷疑的目光看向他,“小陶,你說的速成,靠譜嗎?”
“靠譜靠譜,放眼未來一千年你也不會再找到一個比師父更靠譜的人!
“他們也活不過你……”
榮箏小聲咕噥,陶眠裝作沒聽見。
“徒弟,真的要學(xué)?師父把話放在前面,你的身體容不得折騰!
“那我就收著點(diǎn)兒學(xué)。”榮箏現(xiàn)在也不瞞他,“小陶,我有要見的人。我……”
一陣風(fēng)吹過,馬車的布簾撩起來。
榮箏無心的一眼,瞥見了車夫后頸露出來的一塊圓形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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