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爺獨自倆帶著孫女芫婷婷和孫子袁彬在家務(wù)農(nóng),兒子兒媳在外打工幾年都沒回來了。
羅二爺說起三爺爺時,神情里滿是惋惜和擔(dān)憂。
實在是芫劍鋒家的情況比他家還要讓人著急,兒子兒媳不僅人沒回來,連錢也沒寄回來過。
孫女又在鎮(zhèn)上讀小學(xué),祖孫三人全靠芫劍鋒種地所出來支撐。
“不管天晴下雨,我就沒看到過劍鋒哥休息過!绷_二爺是這樣形容芫劍鋒的。
“以后咱們都多幫他些!”董二婆修補(bǔ)著老舊斗笠上的缺口,半瞇著的眼睛看了看芫伯:“你以后也多幫你三爺爺些!
芫伯笑,答得很干脆:“好!”
羅二爺夫妻就是生活中最多的那種普通人。
明明自己過得就不如意,卻完全看不得別人的苦難!
其他家分散在村里各處,離得都有些遠(yuǎn)。
周家老兩口帶著雙胞胎孫子周賢斌、周賢偉在家務(wù)農(nóng),周家父母按時寄錢回來,日子還算能過得去。
吳老三叫什么名字村里早沒人記得,芫伯記事起,他就是芫藕生家的?汀
如今領(lǐng)著個十二歲的孫女吳樂佳在家,日子也過得清貧。
剩下的一家名叫鄭友明,女兒女婿離婚,各自在城里都有了家庭,他們老夫妻就領(lǐng)著孫子鄭云飛、孫女鄭秀靜生活。
四家人里父母健全的只有一家,剩下三家?guī)缀醵妓愕蒙蠁斡H家庭了。
這跟芫伯記憶里的祥和團(tuán)圓出入太大,一時間讓她還有些對不上號。
村里連個村長都沒有,每回鎮(zhèn)里有什么安排,都靠下面村里的干部親自來通知。
白渭村落后的名聲可見一斑。
聊完天,時間已過夜里十二點。
董二婆將二樓最干凈的屋子收拾出來給芫伯住,還叮囑她老宅沒修好時就住在自家。
奔波了一天,被子上陽光暴曬過的味道催著芫伯入眠。
她輕輕摩挲著胸口的玉墜,漸漸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黑暗中!
碧玉色的玉佩逐漸亮起淡銀色光芒,并逐漸環(huán)繞在芫伯周身。
光芒亮了大半宿才黯下。
而熟睡中的芫伯只覺自己泡在溫暖的泉水里蕩漾,舒爽得一夜睡到天亮。
***
喔--喔--喔--
大公雞悠揚(yáng)的打鳴聲預(yù)示著村里人一天的生活開始。
芫伯在床上翻了個身,很快就在樓下微小的動靜中睜開了眼。
或許是想她能好好睡一覺,羅二爺夫妻都沒上樓來叫起床,芫伯聽到兩人說話都壓低了聲音。
“你去吧!我等會帶大妹去!
妹是魯江市這邊對晚輩女孩子的深呼,而男孩子就被叫做娃。
芫伯在家是老大,所以被稱呼為大妹。
聽到這個稱呼,她就知二人說的就是自己,芫伯伸了個懶腰后坐起看向窗外。
陽光正好!
“回家!”
回家的動力驅(qū)使著芫伯站起,洗漱完成后提著箱子下樓。
雖然董二婆讓她在這里住下去,芫伯卻早急不可耐地回家,就算只睡床板也樂意。
“大妹起來了啊!”
正喂著羅亮吃雞蛋羹的董二婆招呼芫伯,然后示意了下桌上的早飯:“快來吃早點,吃完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家老房子!
昨晚聊完了全村的八卦,羅二爺唯獨沒有說起芫伯家的老宅。
門口那把老舊的銅鎖成了門禁,村里從來沒人開門進(jìn)去看過。
所以誰也不知關(guān)了九年的老屋到底是個什么樣。
吃完飯,芫伯終于得以繼續(xù)爬坡回家。
走了沒幾步,羅亮就看到在樹蔭下玩耍的一群同齡孩子,他在董二婆懷里掙扎著要往那邊走。
“我要去玩。”羅亮捏著新玩具,迫不及待想跟那群孩子分享。
扭成麻花的身體讓董二嬸無奈放下他,芫伯見狀趁機(jī)開口:“二嬸你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
獨自一人正和了她的意。
“那我讓他玩會就來找你!倍胖坏猛讌f(xié)。
玩耍的孩子們紛紛抬起頭,打量著她這個陌生的大姐姐。
芫伯朝他們笑笑,轉(zhuǎn)身拖著箱子走遠(yuǎn)。
這些孩子一看就知是昨晚提到的那幾家人,可眼下回家心切,她準(zhǔn)備將家里收拾后再買些零食玩具去拜訪。
芫家的老宅地處村尾,后面就是兩座大山形成的巨大山谷。
斑駁院墻出現(xiàn)在芫伯面前時,她首先就看到伸出墻頭的桃樹枝。
碩果累累的果枝被壓彎了腰,搖搖欲墜地掛在高大墻頭上。
至少兩米的院墻用青石建造而成,墻角處自記事起就存在的符文已被泥色所覆。
再往前走,芫伯還看到了圍墻上唯一沒有蓋瓦的缺口。
“都缺了多少年啊!還是沒蓋起來!彼龂@。
缺口是芫伯小時候翻墻無意間踩落瓦片的地方,芫藕生說是要留下來提醒她斯文些。
這一留就是十幾年,缺口成了老宅里無數(shù)記憶的匯聚地。
從這里起,地面上出現(xiàn)了很多的雜草,水泥路修到這跟著戛然而止。
無數(shù)的枯葉堆疊,踩上去還能聽到清晰的咯吱聲。
從這些枯葉中不難看出,村里真的沒人來過,蛛網(wǎng)從院墻結(jié)到了一邊的柏樹。
芫伯隨手撿起枯枝,將蛛網(wǎng)掃開,終于看到了芫家大門。
厚重的泥黃色木門不知是什么木料,即使這么多年過去,一點沒有被風(fēng)雨侵蝕的痕跡。
門環(huán)上掛著把生銹的銅鎖,芫伯輕輕用手一碰就掉落在地。
鎖形同虛設(shè),微開的門縫甚至能看到院內(nèi)的情景。
可芫伯卻沒就此進(jìn)去,將箱子放在門口,手里提著瓶鎮(zhèn)上買來的黃酒,從院門左邊饒了過去。
曾經(jīng)的小路全長滿了竹林。
芫伯是按照記憶在竹林中穿行,手腳并用地穿過竹林,她終于在高高聳著的一個坡上看到了芫藕生的墓地。
那墓孤零零地建在上面,面朝著前方江天一色的白渭江。
白渭江從這流過,一個大彎繞過了白渭村所在的山頭,往遠(yuǎn)處的白水山流去。
芫藕生說他要躺在這里看風(fēng)景,別人住海景房,他就睡“江景墓”
所以芫伯才說白渭村的風(fēng)景真沒幾個村子能做到。
奔騰壯闊的白渭江像一幅山水畫般展開,芫家老宅往前百把米就是觀江最好的地段。
想到這,芫伯轉(zhuǎn)頭看向右邊,果然在那看到座紅色的八角亭。
亭子是芫藕生喝酒打坐的地方,夏天芫伯也會在那做作業(yè)。
伴著江水和風(fēng),作業(yè)寫得是什么她早記不清,白日里都能盯起大包的蚊子倒是記憶猶新。
“爺爺,我回來了!
走到墓前,芫伯蹲下,先用袖口擦了擦墓碑上厚厚的一層灰。
墓碑上只刻了個生字,其他什么都沒有。
芫伯將黃酒盡數(shù)倒在碑下,笑著繼續(xù)說話:“這是你最喜歡的便宜黃酒,多喝點!
八年!芫伯按照芫藕生的遺愿,從沒有回來祭拜過他。
“等我安頓好,我再帶紙錢來!避静忉屪约嚎帐侄鴣淼脑颍骸拔蚁雀愦蚵曊泻。”
說完,她起身。
靜靜立在墓碑前看了小半會,仿佛有很多話都想說,又覺得以后可以慢慢說。
嘴唇蠕動了好幾次,芫伯最終只笑了笑。
“那我回家了!
說完,折身離開了這方高高的墳?zāi)梗氐揭寻氤ㄖ拈T前。
嘎吱--
荒草叢生的院子映入眼簾,長得有齊腰高的雜草讓曾經(jīng)整潔寬綽的院子面目全非。
院子非常大,少說有四五百平。
芫伯提著箱子,一邊用木棍拍扒拉開草叢,一邊朝主屋里走。
芫家老宅就是個典型的四合院,主屋四間,東西廂房各三間。
廚房建在西廂房,廚房后面還有個環(huán)繞著三棟房子而圍的后院。
堂屋的門沒上鎖,芫伯輕輕一推就敞開了。
屋內(nèi)的時光好像凝結(jié)在了九年前,老舊八仙桌上布滿厚重的灰塵,墻面上掛著的各類獎狀早看不出原本顏色。
芫藕生雖信道,卻從不會在村民們面前展示關(guān)于道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