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上一回來天津衛(wèi)的時候,還是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兒。
那一次,他是隨著自己的父親和師父一起來的,上京途中,在天津衛(wèi)靠岸歇腳,過了一晚上。
那時候,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家眷朋友,一大幫子人。
剛上岸時的那些具體的細(xì)節(jié),道長幾乎全都記不清了,只有他爹玉和淳和他師父北辰子兩個當(dāng)時的一段對話,倒是烙鐵似的,深深的烙進(jìn)了他的心里!
“這是什么味兒?這太陽還沒完全落山呢,霧氣怎么就這么重了?”當(dāng)時一上岸,道長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這話倒是無心,可一旁的師父和父親聽了,臉色卻很凝重,他們什么都沒有說,可表情中卻又說明了一切。
“咳、咳咳咳——”母親大病初愈,身子還虛,這地方的煙氣大得,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夫人,你沒事吧?要不咱們回船上去?”道長在一旁攙著她,見她咳得厲害,不由擔(dān)心起來。
“咳咳、咳咳……不礙事,咳咳……”玉夫人咳得不停,幾乎不能說話,雖有心寬慰,卻無力發(fā)聲。
“云天,給你娘拿塊面巾遮一遮,這是福壽、膏混了桐油的味道!”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父親玉和淳開了口。
“什么?這是福壽|膏?!福壽、膏怎么和桐油一起……”道長聞言驚詫。
“這是銷毀福壽|膏的唯一方法!”玉和淳別與深意地望了前頭的北辰子一眼,才說:“最近直隸總督的琦善大人正在天津。他受皇上的委派,前來天津,就是專門來查禁煙土的!
“爹,這事你怎么知道的?”道長聽了,不由問道。
“這么大快人心的事,全天下誰不知道?我看也就你們這個混小子不知道了吧!”玉和淳沒有多做解釋,只接著說:“琦善大人禁煙,那是雷厲風(fēng)行,他到天津衛(wèi)沒多久,便從?吭诖蠊量诘拈}廣洋船上起獲了煙土十六萬兩!”
“竟有這么多?那……那這些煙土現(xiàn)在都燒了嗎?”道長一聽到十六萬兩,吃了一驚。
“福壽膏這東西害人不淺,自然是要銷毀的!”
“我聽人家說,他們在天津的小西關(guān)南運(yùn)河邊教場附近那片空場上,支起了十幾口大鐵鍋,鍋內(nèi)注滿桐油,鍋底則堆著木柴,整整燒了兩天,才算燒完!”
玉和淳說這話時,神情與平時很不同,竟透著少年人的激昂。
“所以這味道,就是銷毀福壽、膏留下的?”北辰子終于開了口。
“是啊,琦善大人禁煙的決心,可不是鬧著玩的,”玉和淳捋了捋胡子,接著說:“這福壽|膏,弄得多少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再不銷毀,只怕國將不國!”
“走吧,咱們到前頭去走走,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咱們先投了店,再找個地方去吃點東西!”北辰子聞言,沒有多說,只朝前頭擺了擺手。
玉和淳聞言即刻默默點頭,于是不動聲色地走到北辰子身邊,緊接著兩人便甩開了道長他們好一段距離,只自顧自地走在了前頭。
道長見他們?nèi)绱肆隙ㄋ麄儍蓚必定有要緊事商量,因此不敢就這樣輕易地追上去,只好扶著母親,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
就這樣,他們走成了兩撥人馬。
玉和淳和北辰子一隊遠(yuǎn)遠(yuǎn)走在前面,道長則攙著母親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們這樣走了許久,道長雖然攙著母親,卻一直在想父親和師父商議的事。正暗暗揣測,便看見他師父北辰子朝他招了招手
“師父,你叫我?”這一下,道長高興了。
“嗯,一會兒吃完飯,你跟我一起去外頭轉(zhuǎn)轉(zhuǎn)。”北辰子并沒有多說什么,他的手里,似乎還攥著一張發(fā)黃的小紙片。
“這是什么?”道長看見了,立刻問。
“沒什么,”北辰子見他問,先是一愣,隨即快速將小紙片揣進(jìn)了兜里,輕描淡寫地說:“你且先去吧,我和你爹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