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這又是哪里的話?”
六叔聽柳坤這么說,頓時覺得他也有宿命消極的一面。
“唉,這話,本不該說,可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這一輩子,是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走,家人是這樣,朋友也如此!”柳坤語氣哀傷,并不是在開玩笑。
“我不想再害人了!我這人,恐怕沒沒這樣的福氣!”,末了,他又補上這么一句。
“你信命?”六叔覺得有些意外。
“我要是信命,也就不會鬧出這么多亂子了!”柳坤又笑了一聲,笑的蒼涼,“要信命,我早信了!”
他又豈是真的不在意,下一刻,他便換了語氣,長嘆道:“我只是不想再害人了,尤其是她,更不想!我賭不起了,真的賭不起!”
這話說得辛酸,透著一種無力感。
六叔一聽這話,竟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你大哥的事,究竟是怎么個緣故?”終于,六叔還是忍不住問。
“我大哥?”柳坤聞言一怔,隨即便苦澀地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你們必是好奇的。”
“所以,真的如傳言那般嗎?”六叔也不避諱。
他們這兩個男人,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早已算是半個兄弟。
“我柳坤就是再混蛋,也不可能殺自己的哥哥!”柳坤這是生平第一此想人家解釋這件事,以往別人就算再怎么猜測,他也從未向外透露過半分!
“我大哥,是代父受過。他覺得,我們一家人,害了沈文鳶一輩子,所以他不想茍延殘喘,拖累她更多!”柳坤嘆了口氣,才說:“七星燈的火,是他自己滅的!
“他自己滅?他不想活了?”六叔聞言心中暗想:這柳家的大少爺,倒也是個有見地的主。
“我?guī)е窒厝,本來是想讓一切都將錯就錯,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卻沒想到,大哥竟如此剛烈,他見我身邊有了新人,便深覺得是自己害了文鳶一輩子……”
柳坤說到一半,倏地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而此時,六叔也已然聽了個明白,因此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叫他不必再說下去了。
“我對不起文鳶,我當時……”柳坤還想說話,可是一張嘴,眼淚就失控似的往下掉,害他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感情的事,真的很難說清楚。
他當初帶著滿身情傷,跌跌撞撞來到江州,結(jié)果卻在那里碰上了柳月的母親。
林溪的歌聲陪他走過了人生最失意的時刻,這叫他到后來也分不清,是依賴她這個人,還是依賴她這把嗓子了!
起初,也許并不是愛,可是林溪的善良、純真,讓他從她身上找到了初見沈文鳶時的那種悸|動,所以,他動了心。
很難說,這兩個女人,他究竟愛誰多一些。
對林溪,是情深緣淺,對沈文鳶,是愛而不得。
這兩份感情,都帶著巨大的遺憾。
“我沒法面對她,如果我當初沒有愛上林溪,那么她就不會死。而我大哥也許就不會羞憤自裁,文鳶也不會苦守一生,我們四個人的悲劇,是我一手造成的!不該愛的時候愛了,不該撤退的時候,又撤退了,是我該死……”
柳坤終于說了掏心窩子的話,對于沈文鳶,他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她越是堅貞守節(jié),他就越是感覺自己對不起她,仿佛這段感情里,是他始亂在先,又是他終棄在后,害苦了這女人一輩子!
“二爺,一切都還來得及,莫要等到連大少奶奶都失去了,再去追悔莫及!那時候,可就真得來不及了!”六叔語重心長,他突然聯(lián)想到自己,才頓時覺得自己當初也蠢得可笑!
這兩個男人,在油菜花地里,哭哭笑笑,交心了有近一個小時,才一起往回走。
等回到村里,中午的豆腐飯,已經(jīng)備齊了,只等著他們倆一到,便開了桌。
因是落葬飯,菜色倒比前一天晚上的清淡許多,都是些素菜豆腐,魚蝦也都是清蒸的,連一個紅燒的菜色都沒有上桌,看著寡淡極了。
不過酒還是照喝,柳坤這時倒像是了了一樁大心事,張羅的時候,遠比前一天夜里開懷得體。
席間大少奶奶吃了沒多久,就推說身體不適,早早地辭了眾人,先回了屋里。
高朗他們冷眼瞧著,都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在那里猜測,昨天夜里,坤叔和大少奶奶,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故事!
鄭西麒覺得他們是睡了,阿杰則覺得不是,而高朗呢,則搖擺不定。
三個人猜來猜去,飯吃完了,也沒把這問題琢磨明白,還干脆立了賭約,說一會兒回去的路上,要捉著坤叔問個明白。至于彩頭,則是輸?shù)娜艘o贏的人洗十天臭襪子!
這幫人,純屬看熱鬧不嫌事大。
要不說,男人到什么年紀,他心里照樣還住了個孩子呢!
那么,大少奶奶究竟干啥去了呢?其實卻不難猜。她的早退,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她呀,是去給柳坤收拾行李去了!
她最了解他的性子,知道這酒席一散,他肯定立馬要走,因此早早地就辭了眾人,悄悄折返,去給他收拾東西了。
他的里衣,他的襯衫、西褲,他的刮胡刀、他的……
一樣一樣,事無巨細,就像一個妻子,在為即將遠行的丈夫打點,寧肯多拿,也生怕遺漏。
“里衣、襪子、帕子……”沈文鳶將一切裝進箱子,然后又坐在床|沿上細細地查了一遍。
她正專心做事,突然感覺到肩頭一沉,便聽見柳坤的聲音在她背后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到這里來了。”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幾分醉意,卻讓她的心頭不由一驚!
好在,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他便走到床|邊,一下子仰躺在了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