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怎么這樣呀!”
清玄上神的小迷妹們大受打擊,幻滅之余,忍不住將心中的失望發(fā)泄到聶昭頭上。
“上神縱有千般不是,也沒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在辰星殿住了這么久,吃上神的,用上神的,她憑什么……”
“就憑她不想來!
阮輕羅聽得分明,垂著眼悠悠開口,一句話就輕描淡寫地鎮(zhèn)住了場子。
“將心比心,倘若你們落入一個丑陋歹徒手中,每日粗茶淡飯,片瓦遮頭,你們愿不愿意嫁他?可會覺得自己虧欠了他?若是僥幸逃脫,要不要告發(fā)他?”
阮輕羅頓了一頓,面帶譏誚地向清玄臉上一瞥,輕笑道:
“你們仰慕清玄,無非是因為他身份尊貴,長得湊合,又慣會自我感動,自詡深情。在你們看來,聶昭不肯嫁他,便是不識抬舉!
“但是,她為什么非嫁不可呢?”
“這……”
此言一出,小仙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找不出話來反駁,只能忿忿不平地小聲嘀咕:
“說什么‘自詡’,上神明明就很深情啊……”
“……”
不過,這位“深情”的清玄上神,卻遠不如她們?yōu)V鏡中一般從容鎮(zhèn)定。
聶昭突如其來的反抗——或者說反殺,不僅打破了辰星殿一貫粉飾太平的表象,也沉重打擊了清玄的自尊心。
他還記得,昔日“聶昭”一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抬頭看他時眼神閃閃發(fā)光,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崇拜和憧憬。
即使知曉他“敵國皇子”的身份,即使被他身邊一個又一個惡毒女配刁難欺凌,她也始終咬牙忍受,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溫柔男配的追求,對他不離不棄、矢志不渝,深信著他許過的每一個承諾,堅守著他們之間海枯石爛的誓言。
若非如此,清玄也不會被她打動,愿意屈尊娶一個凡人女子為妻。
就好像某些古早虐文的情節(jié)一樣,身份低微的女主角,只有在犧牲一兩個腎臟、子宮或者子宮里的胚胎后,才能獲得霸道總裁的垂憐。
清玄知道,自己隱瞞身份下凡渡劫,陰差陽錯之下與聶昭糾纏不清,連累她親族落難,難免會讓她傷心痛苦……
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
他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終于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聶昭所說的話,清玄一個字都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因為不相信,所以他決定,一定要把聶昭帶回自己身邊,當(dāng)面好好地問一問她。
他要讓她親口說出,這一切都是她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只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
為了達成這一點,首先就必須剪除她的羽翼,讓她無法再輕易逃離——
“清玄!”
阮輕羅最先察覺殿內(nèi)反常的靈力波動,意識到清玄正在傳信調(diào)動下屬,不禁柳眉倒豎,頭一次難掩怒容:
“你這是做什么?‘太陰殿下凡巡查,各殿不得干涉’。天律中最基本的一條,難道你都忘了嗎?”
“你誤會了,我無意干涉太陰殿公務(wù)!
舞弊之事有目共睹,清玄自知無法開脫,索性避而不談,“但昭兒是我妻子,我派人帶她回來,無須經(jīng)過旁人同意。”
他心中清楚,自己這一回著了阮輕羅的道,其他神族或隔岸觀火,或落井下石,天帝權(quán)衡之下,多半不會再對他的失職視而不見。
既然如此,他總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至少要留下聶昭。
只要搶先一步將她帶回辰星殿,再安排她“大病一場,不見外人”,趁此機會哄著她回心轉(zhuǎn)意,一切便能聽?wèi){自己擺布了。
倘若天帝當(dāng)真降下重罰,大不了就舍了這仙界,拋下身后整個爛攤子不管,帶著聶昭一同浪跡天涯。
左右他還是神族,強大、高貴、長生不老,到哪里都不會吃虧——
想到這里,他加重語氣道:“她現(xiàn)在還是我點化的仙官,并非就職于太陰殿,不是嗎?”
“……”
暮雪塵沉下臉色,握刀的手微微一緊,“我們可以——”
“我們可以立刻辦手續(xù)!”
薩摩耶迅速接過話頭,“有阮仙君做主,只要聶姑娘回來,說她想離開辰星殿……”
“不錯。”
清玄強裝鎮(zhèn)定,努力擠出一個自信的微笑,白凈面孔褪去那一層被群鴨抽出來的紅,重又恢復(fù)冰雪般的冷峻與清高,滿臉都寫著“我長得這么帥,對我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
“前提是,她真想離開的話!
“各位放心,待我將昭兒接回,一定會好好管教她,讓她莫要再口是心非,教人對我們的關(guān)系生了誤會。”
眾人:“……”
長庚:“……哈。”
清玄:“……你笑什么?”
長庚:“沒什么。你不是要作妖嗎?趕緊作,等你把自己作死,我就可以下班了!
清玄:“?”
長庚:“但是,不要死在太白殿門口。清理起來很麻煩,我不想為你付出多余的勞動!
清玄:“???”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只覺得與眼前這些人話不投機,不愿再多費唇舌,轉(zhuǎn)身便要拂袖而去。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盡快將聶昭帶回身邊。
然而他才剛邁出一步,就感覺頸邊倏地一涼,阮輕羅那支玉簫不知何時已抵上他喉間,絲絲縷縷的寒意沁入周身百脈,令他一時間動彈不得。
“清玄,你該不會以為,自己還能踏出太陰殿吧?”
阮輕羅舒展眉眼,分明是江南煙雨般柔美至極的容貌,卻透著一種漠北雪原獨有的凜冽與森寒。
“身居尊位而不謀其政,身受香火而不恤其民,妨群賢路,尸位素餐。今日所見,我自會一一向天帝稟明,為你請一個公正的裁斷!
“現(xiàn)在,請你和金仙君一起移步天牢,靜候佳音吧!
清玄哪里容得下她一而再、再而三橫加阻攔,勃然怒道:“放——”
“放肆!
伴隨著阮輕羅擲地有聲的兩個字,清玄足底浮現(xiàn)層層紋路,飛也似的交錯編織,描繪出一方散發(fā)著紅光的古老圖騰。
“不妙,是陷——”
仿佛與圖騰呼應(yīng)一般,方才圍攻清玄的光槍又一次從天而降,筆直貫穿地面,在他周圍樹起了一座堅不可破的光牢。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抵抗的重壓迎頭而下,清玄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邊膝蓋已經(jīng)狠狠碾進了地里,地面青磚與髕骨同時發(fā)出“喀啦”一聲脆響。
“阮輕羅,你……用了什么手段……”
鉆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他額角沁出一層薄汗,幾乎有些咬字不清,“我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就……”
“怎么不可能?”
阮輕羅柔聲道,“我雖是凡人出身,但這些年恪盡職守,潛心修煉,從未有一時半刻放松,律己之嚴(yán)不是你能想象!
“而你卻一心想著走捷徑,不是拋下上神之職去渡情劫,就是平白給別人造災(zāi)劫,正經(jīng)事你是一樁也沒干,良心話你是一句也不聽。”
“你若能贏過我,那才叫沒天理呢。不是嗎?”
……
與此同時,將鎮(zhèn)國公父子料理到只剩一口氣的聶昭,也察覺了天空中驟然暴漲的靈力。
oh,what the f**k?
她在內(nèi)心感嘆一聲,轉(zhuǎn)向那兩個辰星殿的小嘍啰:“怎么回事?”
“這,這是……”
兩個打工人欲哭無淚,恨不得在角落里縮成一團,“這是辰星殿派來的仙官,而且數(shù)量不少。也許,他們是為了解決舞弊問題……”
聶昭冷笑道:“哦,是嗎?怕是沒想解決問題,只想解決提出問題的我吧!
“昭昭,我們走!”
哈士奇敏銳地抖了抖耳朵,縱身一躍而起,護在聶昭身前,“辰星殿這次是來真的,他們要抓你回去!阮仙君也派了人來支援,但精銳都集中在太陰殿,可能會慢上一步!”
“這也沒辦法!
聶昭幽幽嘆道,“我們都知道清玄上神是個廢物,但廢物的下限,一般人往往想象不到。”
這一出戲唱到現(xiàn)在,對她來說也算圓滿收場。既然真相大白,后續(xù)自有阮輕羅處理,她就沒必要在此逗留了。
“秦姑娘,秋小姐,我們走吧!
她朝向一人一鬼回過頭去,示意她們避入黃金屋,“秋小姐的秘密,回頭還請單獨說給我聽!
就在此時——
“來人,快來人。
“是妖魔!有好多妖魔在城里鬧事,我們不是對手,宮墻就快被他們攻破了……。
“陛下和鎮(zhèn)國公在哪里?!快攔住這些妖魔,別讓他們闖進來!護駕,護駕——”
喧嘩吵嚷之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一路直逼到金殿階前。
“陛下,大事不好了!”
聶昭循聲望去,只見大批侍從和衛(wèi)兵驚慌失措地擠在門口,朝向殿內(nèi)焦急喊道:
“這次來襲的妖魔非比尋常,還請您立即下令,調(diào)動城內(nèi)守衛(wèi)!萬一讓他們攻入宮城,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陛下!”
“什么?”
少年國君一直像個木偶似的坐在首席,凡事都要征求鎮(zhèn)國公意見,見狀也亂了陣腳,“國公,這可如何是好?自朕即位以來,還從未遭遇過這種情況……”
“……”
只可惜,剛經(jīng)歷公開處刑,親眼見證自己多年經(jīng)營毀于一旦的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徹頭徹尾是個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