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腳步一停,回過頭去觀察。
先前被撞到的婦人站在原地皺著眉,神色不定地看著我。
我從門外收回視線,對上她的目光。
——
“是你?”
我渾身僵了一下。
喧鬧的人群似乎因這一聲瞬間靜了一下,周圍人奇怪地看著我們,繼而又轉開目光。
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仔細辨認,卻并未從記憶里尋到這個女人。
婦人端起手慢悠悠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遍,道:“果真毫厘未變!
我謹慎思考了一陣,略微俯身,禮貌道:“夫人是?”
婦人揣著手笑了一聲,腳步緩慢地轉到我身側,目露深思,輕聲細語道:“多年不見,公子行止溫和了不少!
我皺了皺眉,并未回話。
婦人目光轉到于小魚身上去,眼睛一亮,笑道:“這小少年相貌不錯,明朗燦爛,倒比公子更討喜些!
于小魚皺著眉往后退了一步。
婦人回眸瞥了我一眼,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珠釵,不經意露出了腕上的紅玉髓。
我怔了一下,忽記起上元節(jié)那天買衣裳的情景。
滿頭珠翠的小姑娘扯住一身鵝黃的春衫探出頭,身上裹著紅色的裘衣,圍著白色的狐領,也是這般上上下下打量著我。
“蔣姑娘!蔽易窇浀馈
婦人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聽到了我和于小魚先前的對話,提醒道:“沈桓是我夫君。”
我怔了一下,下意識脫口而出:“聯(lián)姻?”
婦人驚訝了一瞬,上下又看了我一遍,驚嘆道:“看著倒還是從前那般不問世事!
這并不難猜。
我垂眸。
料想沈桓那個性子,也不會主動同蔣瓊扯上太大的聯(lián)系。
更別說沈桑的性格,應當更是和蔣瓊合不來。
蔣瓊挽袖朝門外指了指,笑道:“我夫君在外面等我,我們回見?”
我搖了搖頭,拒絕道:“最好不見。”
蔣瓊笑了笑,眼眸中深意不減,說道:“這可由不得你了,上神!
我沉默著看她離去的背影。
待行至門邊,她儀態(tài)端莊地回過頭來笑了笑,再次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撐開傘往外走。
于小魚不悅地看著門外模糊在雨中的身影,皺眉道:“這女人,好生強勢。”
“那是沈家夫人。”一個略上了年紀的老者提點道,目光稍有不贊賞,“輕易不要惹她。蔣大公子與當年的陸家大公子也還曾拔劍相向過,那丫頭誰也不怕!
于小魚看了我一眼,虛心請教:“怎么說?”
老者瞥了于小魚一眼,喝了口茶,搖頭道:“錦城的舊事了,你小娃娃不知道很正常!
我順著簌雪的脊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老者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咳了一聲,講道:“你知道周芷小丫頭吧。當年兩位公子沖冠為紅顏,公平競爭,一時風頭無兩。當然,最終是……陸大公子抱得美人歸。”
“鮮衣怒馬少年郎,雖說不至于因為這么點事就結仇,可后面蔣大公子與陸二公子共事,也從來沒有避其鋒芒,明白了不,小娃娃?”
我撥了撥簌雪脖頸上的鈴鐺,清脆的聲響不長不短地晃了一陣。
……如此,蔣瓊必定告知蔣辛等,會在各家傳遍我回來的消息。
沉思半晌,我輕聲開口道:“我們離開。”
于小魚震驚了:“我們剛到?”
我搖了搖頭,說:“去宮里。”
我垂眸看著簌雪,道,如果非要見一面——
罷了。
他未必想見我。
……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去了宮里。
宮殿里的氛圍很壓抑,所有的宮人都低著頭,悄無聲息。
我和于小魚從不知哪個宮里偷了一把點心,坐在樹杈間邊吃邊觀察。
整座宮殿群很龐大,層層疊疊,看起來就像是把自己鎖在了里面,無法輕易踏出去。
一隊端著盤子的婢女腳步匆匆往一個方向走,中間夾雜著一兩句抱怨。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陛下的午膳也敢偷吃?”
“膽子真是大,一整盤都不見了影子,好在緊趕慢趕補上了!
“別說了,快走,誤了時辰你我都沒好果子吃!
我轉頭看著于小魚手里端著的一盤豆糕,回了回神,扯住他跟上去。
御乾宮。
殿頂滿鋪黃琉璃瓦,鑲綠剪邊,奪目的艷陽下幾乎晃花人的眼。
“好勁道!庇谛◆~驚嘆道,“是——是他的字?”
我看著蒼勁有力的三個題字,搖了搖頭,“他父親。”
這匾額,和從前陸府里各苑的題字一模一樣。
于小魚感慨道:“難怪這邊說虎父無犬子。御乾,好張狂!
我并不欲過多探討,先一步進了宮殿。
寢殿內云頂檀木作梁,撲面而來一陣莊重感,四周細膩的雕花和擺件比從前的雅致更加華貴。
我恍惚了片刻,看見一片洗練的壁畫。
屏風上一整副的山河圖,遼闊浩大。
他和從前……又不一樣了。
來送飯菜的宮女推開門,將頗具規(guī)格的一頓飯在桌上擺放整齊,一抬頭,無聲地吩咐隨同來的其他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