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他一眼,道,無知小娃。
梅先生一尺子打紅了他的手背,道:“君子舉止有禮,食指向人是為不敬,加抄一篇禮則。”
我想了想,今后向著大一統(tǒng)去,禮節(jié)類的書我好像也應(yīng)該記一記。萬一昭戎哪天榮登大寶,陸先生一看,我仍然不知禮數(shù),豈非又要為難昭戎?
詞賦還好些,兵書也有經(jīng)驗,治國策論……嗯,那應(yīng)該是昭戎的事,我反正是學(xué)不來的。
不過好在他并不苦惱讀書。
——
昭戎的書信終于到了。
我心情雀躍地拆了信,瞧見他瑣碎記錄了一些小魚的鬧騰,隱隱有跟我告狀的苗頭。然后他又就梅先生一事寫了許多安撫我,并督促我學(xué)習(xí)——據(jù)說梅先生的夫人誕下了一對皺皺巴巴的女娃,母子平安。
我抬頭看向在寬敞地耍槍的高霖,問:“你見梅皖昀先生了嗎?”
高霖收了勢,回過頭抹了把汗,說:“先生最近在學(xué)騎射,可能去跑馬了!”
我想了想,那剛好在這等著。
蒼翠的草色已不似春日里那般雪水覆蓋,綠油油一片,生機蓬勃。
我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信紙,仔仔細(xì)細(xì)看了好幾遍,遲遲流連。
他叫我回去了。
他說他傳信比我要慢的,等到書信到手里我出發(fā),路上再耽擱許多天,到了琴川便不知多少時日了。
再不回去,他要生怨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從懷里拿出玉佩來,和信紙一起高高舉起,映在金色的陽光下。
青玉在陽光下剔透玲瓏,薄紙也透出白光來。玉佩的紋路和紙張的字跡都顯出浮光掠影般的美,悸動人心。
看,他手寫的。
我看著澄凈一空的藍(lán)天,笑道:“看見沒?他想我了!
一大片云飄過來,遮住強烈的光線,擋住了照射到玉佩和紙上的光影。
我不贊同地拿下手里的東西,凝視著那片云,用風(fēng)把它吹散,不滿道:“真無趣!
新一片云遮過去。
我,“……”
我把玉佩收回懷里,一折一折把信紙也揣進(jìn)去,轉(zhuǎn)過頭,看見高霖站在云下安靜地看著我。
見我看過去,他佯裝繼續(xù)擦汗,然后去擺弄他的兵器。
我想了想,說:“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我可能要走了!
高霖抬了抬眼,似乎有些詫異,不自在地問:“你——問我?”
我點了點頭。
他愣了一下,隨即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你,走就走唄。和我說什么?你什么也沒有,不用送我禮物!
我看著他安靜了一陣,然后說:“你為什么認(rèn)為,我什么也沒有?”
高霖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反問道:“不是嗎?”
我沉默下來。
他順手把手里那桿槍丟給看管兵器的人,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走過來。
我看了看他,他的動作瀟灑恣意。
高霖停在我跟前思考了一陣,頗為困惑地說道:“你來時無物,去時匆匆——沒有身份,也沒有束縛。你有什么?”
我頓了一下。
高霖看了我一陣,似乎很奇怪這種問題被問出來,有些欲言又止。
良久,我低眸笑了一下,搖頭。
真是犯傻。
和他聊這些做什么?
高霖怔了一下,然后皺起眉頭,疑惑不解道:“你搖頭做什么?”
我抬起眼看他,問:“你喜歡看我笑嗎?”
高霖一頓,渾身僵了一下。
我便平淡地笑了笑,說:“我有我自己!
于是轉(zhuǎn)身向遼闊的草原看去。
天藍(lán)草綠。
天地相接處慢慢悠悠小跑回來一匹馬,梅皖昀先生清雋的身影浮動在天地一線上,渺遠(yuǎn)而玄妙。
我朝他招手,心底添上了些期待。
梅先生打馬而至,笑意盈盈地垂頭看我:“小公子,今日心情甚好!
我偏頭躲了躲,只覺大概是被他督促得緊了,竟從他話里聽出些調(diào)侃的意思,一時無話,臉上燒得慌。
梅先生大抵就是那個意思,說我從前都在害相思,見我反應(yīng)便輕聲低笑,卻并不多為難我,只問道:“可是有什么歡喜事,專程等著我?”
我掏出書信來翻到那一頁遞給他,連忙改換話題道:“先生快看,夫人誕下兩個女娃,母女平安!
梅皖昀先是一怔,然后面上忽地顯出喜意,一把抓過我手里的信紙,匆匆尋到那一行。
隨即他整個人開始顫抖,形容激動,臉頰也興奮地通紅。他抬起頭看看我,再低頭看信紙,絲毫沒有注意到昭戎前面提及到他時對我的安撫話。
“太好了。”他抓著紙的手不停搖晃顫抖,眼里似乎有淚,“太好了!”
我緊張注視著他的手,生怕他一個激動把紙給我抓破了,或者不還給我,昧下去。
皖昀先生抓著紙又抓著我的手,眼里淚光閃爍,不停地和我道謝,帶著一股后怕,說:“多謝你們,小公子,多謝你們!”
我倉促點頭,半點不敢回握他。
女子生產(chǎn)是很危險的,雙生子生產(chǎn)也確實更為艱難,但是——我終于抓住他的手腕,使得他手不晃了才恭賀道:“先生大喜,我們這便回程吧,我送先生回南術(shù)!
梅先生連連應(yīng)承著點頭,笑道:“好,好。高公子,我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