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師叔!
“等回來以后!”昆虛子加強的語氣,“便不要再想了!”
說著,昆虛子抬手一指,懸在空中的入夢印便落在謝長寂身上。
“等她入睡,你便自行入夢。我……”
昆虛子遲疑片刻,終于還是放軟了語氣:“我?guī)湍憧粗,有什么不對,我護你神魂出來!
“好!
得了這話,昆虛子也無話好說,兩人待在死生之界,安靜著等了許久。
等天徹底黑下來,謝長寂手上入夢印泛紅,他低下頭,輕聲開口:“她睡下了。”
說著,問心劍從高處落下,橫在他雙膝之上。
過了片刻,問心劍慢慢化作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長劍。
昆虛子提醒他:“入夢吧!
謝長寂閉上眼睛,催動法咒,沒一會兒,他眼前暗下去。
他行走在一片黑暗中,過了許久,周邊有光線落下來,光線構(gòu)建成周邊場景,他眼睛逐漸適應(yīng)光亮,也開始聽到周邊喧鬧之聲。
他回頭四望,周邊人來人往,滿街花燈懸掛。
然后隔著人山人海,在燈火闌珊之間,看見遠處站在花燈攤邊的花向晚。
她仰頭看著花燈,似在挑選,過了好久,她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
隔著人群,她看見那白衣提劍、白綾覆眼的青年。
愣了片刻,她緩緩笑起來。
“謝道君?”
她開口,謝長寂不言。
花向晚想了想,轉(zhuǎn)頭從旁邊取了一盞白兔宮燈,提著燈逆著人流走到他面前。
“夜臥遙聽花滿山,緣是仙君入夢來!
花向晚笑著,將宮燈遞給謝長寂:“既然來我夢中,便贈道君一盞花燈吧!
第18章
“謝無霜”用入夢印的時候,花向晚便有了感知。
那畢竟是她的東西,她熟悉程度遠勝于這些劍修。
本來就打算好如果謝無霜自己不來,她就親自去找他,如今他來了,那正好。
于是花向晚搭建了一個花燈節(jié)的夢境,在人來人往中等著他。
這是她很喜歡的夢境場景,想著這些問心劍自幼修行,大多對人世有一些美好向往,這樣熱鬧的場景,他應(yīng)當(dāng)也喜歡。
她提著花燈過去,謝長寂握著偽裝過的問心劍,垂眸看向花向晚手中花燈。
花向晚笑起來:“接著呀。”
聽到這聲催促,謝長寂終于抬手,遲疑著接過花燈。
“既然來了,”花向晚背對著他,走在長街上,“一起逛逛街吧!
謝長寂不說話,花向晚領(lǐng)著他走在人來人往的路上。
其實他該直接把劍給她,試過劍,是與不是,都結(jié)束這個夢境。
可是看著女子的背影,他一時竟開不了口,只是提著燈,默默跟隨在她身后。
她的夢境很熱鬧,各種雜耍斗詩,花向晚一路走一路看,走到最后,兩人來到一條小河邊上。
此處幽靜,河岸對面是正街,熱鬧非凡,花向晚似是累了,她坐到石墩上,望著對面花燈長街,溫和詢問:“謝道君入夢,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謝長寂沒回答,他有些不想太早回答。
花向晚見他不言,想了想:“莫不是來同我道別?”
對方也不回聲。
花向晚嘆了口氣:“也是,等我與沈修文成婚,回了西境,你我大約也不會再見了。之前說幫你用清心鈴穩(wěn)定心智,你不要,現(xiàn)下也沒機會了!
說著,花向晚帶了幾分擔(dān)心:“不過你入魔這事兒,你師父知道嗎?”
聽見花向晚提起自己,謝長寂終于側(cè)目看過來,花向晚見他神色坦然,便點了點頭:“應(yīng)當(dāng)也不知道的,若知道也不會不管你……”
“他管不了。”
“謝無霜”終于開口,音調(diào)很淡,花向晚輕笑:“還有清衡上君管不了的事兒?”
謝長寂沒應(yīng)聲,花向晚察覺這話似乎有些陰陽怪氣,正打算道歉,就聽他開口:“他也是人!
“問心劍修至渡劫大圓滿,”花向晚轉(zhuǎn)頭看向河水,帶了幾分嘆息,“他便不是一個人,是天道了。”
“沒有人,”謝長寂在這件事上異常固執(zhí),“能成為天道!
兩人靜默下來,花向晚笑笑:“也是,你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熟悉你師父,反正我也沒見過他,都是聽說!
“沒見過,”謝長寂重復(fù)了一遍,平靜看著她,“當(dāng)真沒見過嗎?”
“我應(yīng)當(dāng)見過嗎?”
花向晚反問,謝長寂不言,花向晚想了想:“我是不是還應(yīng)當(dāng)會許多事?”
謝長寂聽她這么問,便明白她已知自己來意。
他看著她的眼睛,再問了一遍:“你真的不會用劍?”
花向晚笑了笑,她伸出手,溫和開口:“道君可否將劍借我一用?”
謝長寂沒說話,花向晚當(dāng)他默認(rèn)應(yīng)允,伸出手去,握住他手中長劍劍柄。
就在花向晚想要拔劍剎那,謝長寂突然用花燈一壓,便攔住她拔劍動作。
謝長寂壓著她的手微微發(fā)顫,花向晚抬眸:“謝道君?”
該有個結(jié)果。
謝長寂明白,他艱難抬頭,看向花向晚的眼睛,好久,才在對方疑問的眼神中,艱難放開攔著她的手。
花向晚握著劍柄,用力拔了一下。
劍紋絲未動,她愣了愣,疑惑抬頭:“這是你的本命劍?”
劍修的本命劍,只有本人和結(jié)了血契的道侶能拔出。
之前謝無霜拿的都不是這把,沒想到這把才是本命劍?
謝長寂沒有出聲,他靜靜看著花向晚放在劍柄上的手。
花向晚一時有些尷尬,她訕訕放開劍柄,道歉:“抱歉,我沒想到你帶本命劍來夢里,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是沒法用劍的!
謝長寂沒回應(yīng),他愣愣看著被花向晚握過的劍柄,勉力聽懂她的話。
他艱難抬頭,看見花向晚站起身,從旁邊隨便撿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棍子,在手中挽了個劍花。
劍花很好看,但只要是學(xué)劍的人就能看出這劍風(fēng)生澀,握劍沒有半點力度,完全是個花架子。
“我年少時也想跟著師父學(xué)劍,但我于劍道一途沒有天賦,就學(xué)了個空架子,后來手上受傷,更是徹底放棄了。你一直固執(zhí)覺得我會用劍,”花向晚抬眸輕笑,眼中全是了然,“是因為我像讓你入魔那個姑娘吧?”
聽到這話,“謝無霜”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盯著花向晚,花向晚打量著他的神色,猜測著:“她也是合歡宮中的人?用劍?當(dāng)年來過云萊,還見過你師父?與你結(jié)了血契?然后把你拋棄了?”
謝長寂沒說話,花向晚嘆了口氣,便搞清楚了情況。
這在合歡宮倒也常見,只是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人會搞到謝長寂的徒弟頭上。
她頗有些頭疼,但作為長輩,她還是決定勸一勸謝無霜。
“我給你用了惑心印,此印惑人心智,會悄無聲息讓人對施咒者產(chǎn)生好感,將過往對另一個人的感情移情到施咒者身上?次要q如看她,從我身上找到蛛絲馬跡讓你喜愛的證據(jù)!
說著,花向晚帶了幾分抱歉:“我本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現(xiàn)下看來,你大概還是受了這法印影響。不過你也看到了,”花向晚看了一眼他的劍,“我拔不出你的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至于那個人……”
花向晚遲疑著,試探著勸道:“既然她已經(jīng)走了,你也不必留在原地。問心劍求天道,本就不該有私情,把她忘了就好了!
“你能忘嗎?”
謝長寂突兀開口,花向晚一時有些沒聽明白,就看謝長寂抬頭:“若你誠心實意喜歡一個人,你答應(yīng)過喜歡他一輩子,你能忘嗎?”
聽到這話,花向晚笑了。
“當(dāng)然能忘。”
花向晚說得灑脫,將木棍扔進河水:“我也曾經(jīng)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到為他把命都丟了也無所謂,可兩百多年過去,如果不刻意提醒,我都不記得他了。”
花向晚轉(zhuǎn)頭看向?qū)Π稛艋,語氣溫和:“人都會變,我當(dāng)年喜歡你這樣高冷仙君,現(xiàn)在喜歡沈道君那樣小意溫柔,你再多活幾年,就能看開了,沒有誰會喜歡誰一輩子,既然她拋棄你……”
“她沒拋棄我,也不會忘記我!敝x長寂突然開口,打斷花向晚。
花向晚一愣,她轉(zhuǎn)頭看向“謝無霜”,就看他看著河面,語氣很輕,“她只是去了往生之界!
“她說過會喜歡我一輩子!敝x長寂覆在眼上的白綾飄在風(fēng)中,聲音中滿是堅信,“和你不一樣!
他的晚晚說過,她活著一日,便喜歡謝長寂一日。
她不是晚晚,是惑心印迷了他的心智,是他太渴望她活過來讓人擾了心神。
謝長寂收起心中一地狼藉,片刻都不想待下去,他看著花向晚詫異的眼神,微微俯身,將花燈放在旁邊石墩,低啞出聲:“我;ㄉ僦髋c沈道君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天亮了,”他直起身,語氣很輕,“夢該醒了!
說著,謝長寂提劍轉(zhuǎn)身,他前方化作一條沒有盡頭的長路,一片黑暗。
花向晚在石墩上愣了片刻,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要做點什么,她站起身來,大呼出聲:“謝道君!”
謝長寂頓住步子,轉(zhuǎn)過身去,就看花向晚站起來:“我送你個東西吧。”
花向晚說著,手上結(jié)了一個法印,手腕一翻,一只只藍色蝴蝶憑空出現(xiàn)。
謝長寂目光落在這些藍色蝴蝶上,花向晚抬手畫了個圈,便提了一盞燈琉璃燈。
這些藍色蝴蝶飛入琉璃燈中,宛若螢火。
她朝他伸出手,將蝴蝶遞給他:“這叫幻夢蝶,日后當(dāng)你想你那故去的心上人,就可以觸碰它,它會讓你見到你最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