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躍上臺去,抖著腳道:“趕緊,老子餓了!
一陽真人沖小徒弟使了個眼色,徒弟跟著躍而上,抱拳道:“晚輩見過師叔,師叔可得手下容情。”
一話先喝破謝玄的身份,他雖年紀比謝玄大,可謝玄的輩份比他高,長輩自然該讓晚輩。
謝玄“呵”一聲笑了,上樁就先討便宜,他又哪里會害怕這些,瞥了一陽真人一眼,干脆大大方方道:“好說,你既然叫我一聲師叔,那我就讓你三招!
說著將劍回鞘,兩只手背在身后,笑瞇瞇看著對方。
小小這下急了,她知道師兄的性子最受不得激,對方擺明了就是想占便宜,他竟還大大方方讓他占了。
急得小小問聞人羽:“這人厲不厲害?”
小小一向神色淡漠,除了謝玄之事,什么也不關(guān)切,此時面上泛紅,似芙蓉初生,一時酸澀:“紫微宮中一年一考,他在第三代中算得武藝高強。”
聞人羽是實話實說,但看見小小蹙眉憂心的模樣,忍不住加了一句自己的見解:“但比謝兄還遠遠不足!
小小心中略定,沖聞人羽感激一笑,覺得聞人羽到底還是個好人。
謝玄一說這話,那人便躬身作揖,口中稱道:“多謝師叔!
報背一亮,兵刃飛出,他使的是蛇形劍,豆豆本來老老實實的盤著,一看這個抬起頭來,伸著脖子看向臺上,“嘶嘶”了兩聲。
還以為臺上游走的是一條銀蛇。
小小按住它的腦袋:“你乖,師兄不會輸?shù)!?br />
謝玄早防備著他這一招,這還是跟玉虛真人學來的道理,雙方對戰(zhàn),對方心中先自怯了,口中雖在說話,腳下動作卻瞞不過。
對手劍來,他便閃身避過。
那人也知謝玄下盤極穩(wěn),既然雙手背在身后,便專心攻他下盤,劍尖釘在木樁上,刺得木屑紛飛。
謝玄縱身跳躍,看他劍劍都下狠手,皺起了眉頭。
那人自知自己只有三招的微末優(yōu)勢,必要在這三招之間將謝玄打落樁臺,幾劍都刺不著他,心中暗急,鞋底一碾一踢,寒光乍現(xiàn)。
謝玄一只腳牢牢釘在樁上,仰身彎腰,這人分明在鞋尖上暗藏薄鐵片。
分明犯規(guī),一陽真人卻當作沒有瞧見,徒弟一抬鞋尖,他便低頭飲茶,再抬起頭時,鐵片已經(jīng)收回鞋中。
謝玄退開一步,他笑一笑:“你可是廣字輩?”
那人劍尖微頓,看了一陽真人一眼,這才說道:“不錯,師父賜名,丁廣山!
一陽真人的徒弟,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來排行,他是最小的弟子,也跟在一陽真人身邊最久。
謝玄又笑一聲:“我見過你大師兄,他嘴皮子功夫厲害,你腳下功夫厲害,正好一起掃階修行,你這小師弟,幫幫你那大師兄!
丁廣山聽見嘲諷,只道謝玄是有意拖延,不再跟他搭話,連綿出劍。
謝玄便如一只大鵬鳥,在四周樁上騰挪,腳尖一點,旋即離開,只見滿臺上都是他的身影,一時竟不知他落在何處。
丁廣山咬牙笑了一聲:“師叔,這落空的招式,可不能算在讓招里!
謝玄微微一笑:“好。”
等他三招出盡,恐怕謝玄抽劍報復,發(fā)力往后退去,腳剛落樁,就覺得木樁一松,還不及站穩(wěn),根根木樁碎裂開來。
劈柴一般四散五裂,丁廣山“轟”一聲落在碎木之間,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抬頭去看,就見謝玄一腳抬架在腿上,一腳踩在唯一一根未裂的木樁上,勢如蒼松,輕若浮云。
對丁廣山咧嘴一笑。
一陽真人手中茶盞一傾,茶水淋漓在袍上。
踏步將木樁震裂,一陽真人自忖自己也能做得到,可他要站樁提氣,慢慢發(fā)功,一腳一腳跺裂,似謝玄這樣,蜻蜓點水,不費吹灰,那便只有……只有……師父能做得到了。
方才謝玄那一手劍法,只是叫人驚嘆,此時他卻叫人心生駭意。
紫微真人在山臺上瞧見,白眉微垂,掌心拂在拂塵上:“好!
小道童手把茶壺,走到石欄邊替紫微真人倒茶,倒了滿杯,一抬目,握著壺把的手一松,茶壺剛要落地,就被托了起來。
紫微真人摸摸小道童的頭,慈和一笑:“燙著沒有?仔細一些!
小道童抱著茶壺應(yīng)聲,不覺背心出了一層冷汗。
第90章 小兒啼
謝玄跳下唯一一根完好的木樁,等他落地之后,那根方才還矗立著的木樁,應(yīng)聲而碎,木屑四散。
他微一側(cè)身,對著一陽真人挑挑眉頭,不等一陽真人說話,下巴一昂,洋洋宣道:
“謝玄,勝。”
一陽真人面色鐵青,握著茶盞的那只手不住顫動,謝玄笑嘻嘻走到他身邊:“三師兄,你這個小徒弟太不老實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這當師父教的!
方才紫微宮的弟子們心頭就憋著一口氣,從來門中比試只論功夫高低,丁廣山鞋底藏著薄鐵片,人人都瞧見了。
還當一陽真人會出言喝止,誰知他假作吃茶,渾然不見,既氣憤又羞慚。
是以謝玄得勝,紫微宮一眾弟子們喝彩之聲,一聲高過一聲。
一陽真人站起身來:“樁臺被毀,明日再比!
說著一刻也不停留,拂袖離開,小徒弟們跟在師父的身后,收拾茶盞拂塵,連看都不敢看向師兄們。
堂而皇之的偏袒自己的弟子,若對方是奉天觀的,也還罷了,偏偏是同宗同門,怎么都有些說不過去。
謝玄抻了抻腰,一只手勾住小小的肩,一只手揉著肚皮:“你餓不餓?我餓了!
方才進城還得趕得及回來,這會兒進城,逛不了多久就宵禁了。
謝玄給小小使了個眼色:咱們上山打只雞來,烤著吃。
聞人羽適時說道:“家母之事,多賴桑師妹與謝師弟,吩咐我一定要請你們?nèi)ブ窳志嵊蔑。?br />
謝玄摸了摸臉皮,再吃素,他可把臉皮都給吃綠了,可既然是聞人羽相邀請,總得給他個面子:“成罷,那今兒就再吃一天素!
既然是去竹林精舍作客,總不能空著手去,好在山間多生野花,小小摘了一大捧,抱在懷中帶給大夫人。
明氏正在屋中預(yù)備齋菜。
住進紫微宮后山之后,她便跟著兒子吃素,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在竹屋門口等兒子回來,遠遠看見山道上走來三個人。
小小抱著一捧山間雜花走在最前面,謝玄背著手,時不時摘一朵花來,塞到她懷中。
等小小懷中的花越來越多,謝玄便接過手去,高舉著,跳躍著上階。
離得越近,明氏越能瞧見兒子臉上的表情,看得她心中一疼,趕緊將嘆息咽下,換上笑臉,迎接他們。
“夫人。”小小先打招呼。
跟著是謝玄,他把擋著臉的花束往下一放,也叫一聲:“夫人。”
明氏臉色一變,她怔怔盯著謝玄的臉,出神了半日。
直到聞人羽上前:“母親?怎么了?”
明氏搖一搖頭:“無事,是我眼花了!彼娺^謝玄一次,可那次她心力交瘁,眼前昏花,幾步開外就瞧不清楚,并沒細看謝玄的相貌。
在山間養(yǎng)了多日,不僅身子輕快了,精神也好了許多,定睛一瞧,心內(nèi)一個塵封多年的影子逐漸清晰。
“你……你是姓謝?”
謝玄點點頭:“不錯,我姓謝,單名一個玄字!
明氏緩緩點頭,又笑起來:“進來罷,飯已經(jīng)好了!
她將幾碟小菜盛出來,擺在桌上,盛飯的時候,依舊時不時看向謝玄,看得謝玄一頭霧水。
坐下挾菜的時候,明氏按捺不住,輕聲問他:“你當真姓謝,不是商家出身?”
謝玄皺皺鼻子:“原來在村里倒是種過田,沒做過生意!
說完才恍然,明氏說的應(yīng)當不是商賈,而是姓商。
謝玄道:“我的名字是師父起的,不知自己原來姓什么!
明氏越看越像,目中竟落下淚來,謝玄小小一下慌了,都看向聞人羽,聞人羽也滿面不知所措:“母親,這是……怎么了?”
明氏眉目低垂:“無事,只是這位謝小兄弟,長得像我一位故人,她待人是極好的!
小小心中一動:“我?guī)熜窒裾l?”
明氏默然不語,給他們盛起湯來:“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不提也罷!
口中這么說,卻止不住打量謝玄,聞人羽想到商王墓中,那些甲兵肆意砍殺,只有謝玄來去自如,甲兵沒有動他一根寒毛。
當日就覺得古怪,此時說到“商”字,便對母親道:“母親有什么便說,縱是心里不痛快的,說了也痛快些!
明氏放下碗筷,又看向謝玄,收回目光嘆一口氣:“說一句僭越的話,這位小兄弟,生得像是商家人。”
“夫人見過商家人?”
他們在商州連一個姓商的都沒見著,后來都知道,商家堡封閉門戶,子弟全都閉門讀書。
明氏微微一笑:“我自然見過!
商皇后還健在時,明氏是一品誥命,每月都要進宮給商皇后請安,商皇后雖身居高位,但和藹可親,與明氏十分相投。
這相投中也有同病相憐之意,明氏家中有個得寵的妾室,商皇后身側(cè)有個盛寵的貴妃,兩人便互相找些可吃可玩的東西,商皇后時常召見她。
當時穆國公便道:“你常進宮,也往貴妃宮中走動走動!
明氏口中應(yīng)承,卻從沒去過。
商皇后卻不以為意:“既叫你去,你便去,不必為我起不相干的爭執(zhí)!
但為了這話,明氏也絕不會去。
小小忽然心慌,輕聲問道:“那……那位皇后呢?”
明氏拭了拭淚:“那時皇后娘娘傳信給我,告訴我說有件大喜事要告訴我!
那時明氏剛生下聞人羽不久,商皇后多年無子,后位不穩(wěn),圣人本來極少邁進鳳鸞殿,那些日子卻回心轉(zhuǎn)意,對皇后娘娘疼愛起來。
明氏與商皇后親厚,便將兒子的的小衣裳送到宮中。
用民間求子的辦法,將小衣裳壓在枕頭下,盼著商皇后能誕下嫡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