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不斷獻上新奇的裝置，人類開辟了廣闊豐饒的田野，就連新來的森林精靈也發(fā)揮了強大的作用。
黑暗精靈對建設(shè)方面都不太擅長，大概心中一直很在意這點，這次人類的慶典或許刺激了連他們自己也沒感覺到的潛意識，所以才會急著想要做什么，希望得到她的關(guān)注。
在幽暗地域，下位者的男性想要贏得貴族女性的贊賞，必須賣力地奉承和取悅她，而貴族女性們也在以同樣的態(tài)度討好家族主母以及蛛后。
就這樣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層層遞進，每一環(huán)都擔(dān)心自己失去了上司的信任以及恩寵。
必須解除他們患得患失的思想。
維蘭瑟想著，伸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然后說道：“沒事，正好我也需要慰勞你們。
這段時間辛苦了，為斯特里克堡掃清了周圍的魔獸、盜匪這些威脅，矮人和人類們能在這片土地上安寧地建設(shè)家園，也是因為有你們的保護。
整個領(lǐng)地都對你們的功績銘記在心，你們現(xiàn)在無論在哪里，都會有人類的平民贈與你們點心和蔬果把？這也是他們表達(dá)自己感激的方式。
現(xiàn)在即便所有人都在狂歡慶祝，但你們?nèi)匀恍枰诔潜ぶ車凳�，所以我現(xiàn)在代表他們感謝你們，斯特里克堡的守護者�！�
精靈們愣住了，他們并不討厭在城堡中輪值，相反還很期待，因為很可能會看見公主殿下。
公主是他們生命中的光，帶領(lǐng)本是任人欺負(fù)的平民的他們走出幽暗地域，給予他們?nèi)碌纳�。可以說當(dāng)認(rèn)清楚蛛后的謊言后，信仰的空缺就由公主取代了。
而這樣尊貴的殿下現(xiàn)在卻微笑著感謝他們，所有精靈都不由得受寵若驚。
“怎、怎么可能？能夠為公主效力是我的榮幸！”
“其實這沒什么，我每次出去狩獵都……都非常高興�！�
“要說黑暗精靈，果然還是必須狩獵！對，狩獵！”
一群大貓手足無措地說著，他們想傾訴自己的小委屈，什么“夏秋的太陽很刺眼，中午出去一趟眼睛超痛的”“冬天時候出去狩獵天氣太冷差點把手指凍在武器上”“追蹤盜匪路太遠(yuǎn)把腳磨破了”，然后繼續(xù)求安慰求撫摸，讓公主再說一些夸獎和勉勵的話，但話到嘴邊自然而然變成了“沒事”“不要緊”“我喜歡狩獵”。
“有你們在我身邊，是我的幸運，你們真是非�？煽康幕锇椤！�
維蘭瑟最后一句話讓所有精靈血液逆流，直沖大腦。
“狩獵！我現(xiàn)在要出去狩獵！我覺得我可以戰(zhàn)勝一條龍！”
“盜匪呢？這附近最近的小賊在哪里？不會就這么跑光了吧？我看他們并不像沒有毅力和膽識的人！”
“沒錯，他們應(yīng)該擁有和蟑螂一樣的繁殖力，可以源源不斷從土地中長出來，只要看見一只就表明暗處至少還有二十只！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他們?nèi)诔鰜�，砍掉他們的腦袋！”
維蘭瑟看著這群熱血沸騰的家伙們，搖搖頭。
似乎印象中某個國家有這個傳統(tǒng)，每到節(jié)慶就會開展勞軍的活動……究竟是哪個國家呢？
她登上石階，準(zhǔn)備回去繼續(xù)工作，卻在推開房門的一剎那，看見在書桌旁整理文件的希澤爾。
“您回來了，公主殿下�！痹鹿鈴拇巴庹丈溥M來，穿過他銀色的長發(fā)，整潔富有光澤的發(fā)絲像是水銀瀉地一般傾倒在桌面上。
“原來你在啊？剛才為什么不見……嗯？你都做好了？”維蘭瑟驚訝地看著他手中幾頁寫滿了字的文件。
“只是一部分。您的圖紙我沒有動過，看起來像是生產(chǎn)某種織物的機器，很復(fù)雜……今天也要忙很久嗎？”希澤爾將羊皮紙分為幾個部分，“一些才送來的簡單要求我都按照您的習(xí)慣處理了，比如慶典容易引起火災(zāi)，我在幾個路口都設(shè)置了巡邏，如果失火能夠第一時間撲滅；還有城鎮(zhèn)市場上釘子最近都賣光了，大概是修建新谷倉存糧的農(nóng)夫太多，我安排了幾個精靈去找最早清醒的矮人，讓他們趕快新鑄造一批送到市場……剩下像明年種植計劃、開墾溝渠灌溉這樣的文書我不敢擅自處理，所以按照重要性分成了幾個部分�！�
完全沒問題……不過你最近是不是可靠過頭了？！
維蘭瑟一呆，問他：“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我只是推測公主殿下的習(xí)慣，猜想或許您會這么做……公主的每一個命令我都會記下，雖然當(dāng)時不太懂，但后來真正實施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您的許多要求都有深意。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很多平常的工作我能夠猜到您會如何應(yīng)對。今天那些討厭的家伙又用一些小事隨意占用您的時間，我只好把一些不重要的先處理了�！�
雖然他面無表情地說著，但維蘭瑟卻感覺到了淡淡的怨氣。
不過這家伙的處置還是很恰當(dāng)，省了她不少時間。
“所以你一直都在城堡里？”
“……是�！�
“討厭甜點嗎？真可惜，我還叫人給你留了一份，既然如此，我還是讓他們吃掉好了�！�
希澤爾頓時淡定不起來了，端麗的臉染上了絕望的色彩。
片刻后，他發(fā)現(xiàn)公主在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明白又是她的惡作劇，才低聲爭辯道：“……我想要�！�
“廚房里的桌上，一塊大冰上面放著的就是�！逼圬�(fù)完侍從感覺心情好多了。
臨走時，他還狐疑地回過頭：“公主殿下不會用這種方式把我支開吧？還請您務(wù)必早點休息�！�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么不領(lǐng)情的……
第77章
在斯特里克的一處山坡上, 卡西恩·白風(fēng)站在樹木的陰影下，眺望著遠(yuǎn)處豐收的田野。
在精靈文化中, 人類一直是粗鄙的自然破壞者，他們得出結(jié)論的對象自然是早期與精靈接觸過的王公貴族們。
平心而論，這也不算是冤枉。人類的權(quán)力者們向來喜歡把鋪張浪費作為彰顯自己身份的方式，很多地方領(lǐng)主的貴族老爺大字不識, 要他們鑒賞歌劇閱讀詩歌是不可能的, 他們打發(fā)時間的只有滿足自己感官之欲的幾種最低劣的方式, 殺戮、掠奪、性以及暴飲暴食。
貴族們的宴會上充斥著各種各樣過量的菜肴, 那些人形的野獸不斷把肉和甜點塞入自己的大口，每一副腸胃都被漲到極限，充滿了油脂的腹部被漲的老高, 他們終日宴飲，一直到吃不下了就在墻角吐上一攤，然后回來繼續(xù)吃。甚至被撐得胃出血便是富足和主人慷慨的證明。
而精靈無疑走了另一個極端, 最早的精靈們雖然也崇尚自然，但他們僅僅是喜愛居住在森林中，采食蔬果, 狩獵少量的野獸, 但不知什么時候起, 或許是日漸稀少的人口讓銀木森林的精靈再難以抵擋不斷擴張的人類，把自己與森林徹底捆綁在一起, 從此便失去了他們一直向往的自由。
卡西恩因為自己妻子的死, 認(rèn)識到綠之盟誓的存在不過是讓精靈成為銀木森林的奴隸, 因此森林收回了他的力量，讓他從一名維護自然的德魯伊變成了枯萎者。
他心中雖然憎恨森林的綠靈和該死的綠之盟誓，但森林精靈向往自然的天性依舊未曾改變，他在兩種矛盾的心理中左右搖擺。
究竟有沒有一種方式能夠讓智慧生物與自然真正平衡呢？
但是在斯特里克堡，他似乎看到了這個可能。
和以往見過的人類村莊不同，在斯特里克堡以外的地方，農(nóng)夫們終日勞作，仍然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因此卡西恩從來沒想過耕種是人與自然和諧的相處方式；但在這里，人人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用自己的雙手獲取自然的饋贈。麥田被收割，很快又會灑下新的種子；人們?yōu)檠蛉禾峁┍幼o，再從它們身上獲取奶和羊毛；年長的牲畜被殺死，幼小的羊羔被人類撫養(yǎng)大；被砍伐的大樹位置又種上了三顆新的樹苗，很快它們就會長出根須，茁壯成長……
自然是萬物誕生的本質(zhì)規(guī)律，而斯特里克堡的農(nóng)人們則利用這個規(guī)律，與自然共存。
漸漸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另一邊，維蘭瑟正在麥田附近巡視著。作物收割后，農(nóng)夫們會用連枷抽打麥穗，將上面的麥子脫粒，這一向是最繁重的工作。但現(xiàn)在她與矮人一同設(shè)計了這個水搗碓，使用流水推動立式水輪的葉片，帶動軸上的撥板，而撥板則推動著帶著長木桿的石質(zhì)碓頭上下舂動，把放在下方臼槽中的谷物舂下來。
只要水流流動，這個裝置就能晝夜不息地運作，一旁圍觀的農(nóng)夫們認(rèn)識到了它的價值，不由得發(fā)出陣陣驚嘆。
現(xiàn)在水搗碓已經(jīng)安裝好，剩下矮人工匠在和試用的人類農(nóng)夫交談，試圖從體驗想法中找出是否有需要改進的部分。
維蘭瑟從人群中悄悄走了出來，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她不動聲色地四下尋找，終于在樹蔭下看見了默不作聲的卡西恩。
他現(xiàn)在狀態(tài)很奇怪，雙目沒有焦距，眼神直愣愣的，像是在思考什么，內(nèi)心無數(shù)念頭都在為了占據(jù)他的大腦而爭斗不休。
維蘭瑟什么也沒說，向密林中走去，而卡西恩也就默默跟在她后面，他走過的地方，植物像是被燒焦一樣的干枯，失控的力量以最狂暴的方式呈現(xiàn)在他的周圍。
“自然……對智慧生物而言，究竟是什么？”他空洞而干澀地問。
維蘭瑟看著他，眼前的枯萎者似乎陷入了另一種迷惘。
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往往非黑即白，人人講究虔誠和信念，一旦信仰崩潰就容易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比如墮落圣武士，又比如枯萎者。
但在她腦中，似乎還有另一個世界，那里的人們認(rèn)為陰陽平衡才是美，他們深知滿月之后就會迎來月缺，杯中倒?jié)M酒漿后即會溢出，所以不會過度的追求“極致”。
借助另一個文明古老智者的寓言，或許會給予眼前的枯萎者幫助。
她說：“萬物因自然的偉力而生息繁衍，生與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我認(rèn)為智慧生物理解并善用自然的饋贈與恩典，春天灑下種子，夏天灌溉照料，秋天收割獲取，冬天則利用儲備的食物修繕農(nóng)具，準(zhǔn)備來年的春耕。這是生死的一個小循環(huán)，也符合自然的本意。”
卡西恩呆呆地看著她，眼神逐漸恢復(fù)清亮，喃喃自語著：“生死循環(huán)……不錯！就是生死循環(huán)！”
無論精靈還是人類，亦或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執(zhí)著于生命，厭憎死亡，認(rèn)為生即為神圣，死便是邪惡，這種觀念在他們對生死的認(rèn)知上形成了一個死結(jié)。
銀木森林的樹木同樣是自然的一部分，它們不可能超然于生命的循環(huán)之外，森林精靈們與它們簽訂綠之盟誓以換取力量，這只是一種普通的利益交換，并不應(yīng)當(dāng)被奉為神圣的準(zhǔn)則和不可違逆的鐵律。
所以即便是他背離了綠之盟誓，但他仍然沒有失去法術(shù)能力，銀木森林只能剝離他來自森林贈與的力量，但他仍然能通過汲取綠能施放法術(shù)。
古代的高等精靈從來沒有過任何盟誓，但他們?nèi)匀挥兄卖斠�，說明綠之盟誓絕對不是維護自然的唯一方式！
一直困擾著卡西恩的思維枷鎖豁然解開，就像是蒙住的雙眼不再被遮蔽，他感覺到了充盈在天地間的自然偉力，它不僅僅存在于森林，也存在于空氣、自己、以及所有人中。
黑洞一樣吞噬著周圍生之精氣的旋渦驟然停止，卡西恩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自己能夠自由地控制它，不像以前那樣是近乎心跳的本能。他不僅能決定是否汲取，還能夠控制汲取多少，在不傷及植物本身的情況下只取一點點，就像是農(nóng)人采收樹上的果實。
他從地上拾取了一顆草籽，以自己新的理解方式去運轉(zhuǎn)力量，他能感覺到小小的生命在種子中孕育，幼小的根系刺破種子的外皮向下延伸，兩片嫩綠的子葉分裂伸展，軟弱而堅定地追逐著陽光。
以前德魯伊的力量又回到了他身上，這一次他真正理解了自然，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像個懵懂的孩童揮舞著借來的大棒。
“你……難道同時具備了枯萎者和德魯伊的能力？”維蘭瑟驚訝地問。
“是的，感謝您給予我的啟示，您真是一位可敬的智者�！笨ㄎ鞫髀曇粲行╊澏叮吧志`是錯的，他們認(rèn)為原始的即為美好，反對智慧本身以及利用自然規(guī)律的一切人工活動，過著與野人無異的生活。以前的我也是錯的，我因為對族人做法的不認(rèn)同，轉(zhuǎn)而憎恨森林本身，綠靈為了自己的生存利用甚至馴化了森林精靈，這是它們求生的本能，然而我們是有著智慧的生命，事情發(fā)展的決定權(quán)在于我們�！�
……太好了！
維蘭瑟心花怒放，但表面上仍然保持著微笑祝賀的表情。
同時具備德魯伊能力的枯萎者？
這可真是件珍寶！德魯伊能夠馴化甚至改變植物，把無害的蔓藤化為絞殺入侵者的守衛(wèi)，將捕食蠅蟲的食肉植物巨大化為狩獵人類的致命陷阱。
但她并不打算這么用，為無害的植物附加戰(zhàn)斗力，需要的精力和法力都非常龐大，但如果只是給農(nóng)作物增加高產(chǎn)、抗蟲害、耐寒等元素，即便是最弱的德魯伊也能輕松完成。
如果有了德魯伊，她就能開啟農(nóng)作物育種計劃，讓領(lǐng)地內(nèi)所有農(nóng)夫都用上遠(yuǎn)超于這時代的優(yōu)良種子！
“我想向您辭行。”卡西恩猶豫了下，還是堅定地說。
什么？維蘭瑟心中轉(zhuǎn)了一千種想法，難道他恢復(fù)德魯伊能力后想要繼續(xù)回到森林？
不，這絕對不允許，無論用什么方法，也要把他留下來，為自己工作！
“雖然枯萎者都是獨來獨往，但銀木森林還有其他枯萎者，我無數(shù)次見過他們留下的焦痕，也目擊過和我一樣的同類，他們?nèi)匀辉诿糟蟹箩�，我要去拯救他們，把他們帶到這里，感受一下人與自然真正的平衡！”
拒絕的話還在腦中醞釀，突然替換為一群德魯伊手拉手一個個掉進她口袋中的景象。
“……請原諒我自私的想法，我能夠借助您廣博的智慧，為他們指引迷霧中的道路嗎？”卡西恩熱切地看著她。
現(xiàn)在還是秋季，春播還有很久，當(dāng)然沒問題。
“你知道，我一像是位樂于助人的友善精靈。你的伙伴無論多少都可以，我會熱情地接待照顧他們。如果有那種頑固的精靈，你還可以求助我的屬下們，他們非常擅長另一種‘說服’。”
即便是綁來也好……我全部都要！
“您真是慷慨又仁慈！”卡西恩覺得無地自容，他不僅給她添了這么多麻煩，還要攜家?guī)Э诮猩弦蝗簡栴}人物來打擾她，真是厚顏無恥的請求。
第78章
冶煉所內(nèi)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一部分矮人們手持鐵錘, 在鐵砧上敲打著金屬片, 另一部分則在火熱的熔爐旁, 一邊憑借經(jīng)驗判斷金屬液的溫度與純度。不時有人類送來礦石粉末和碳粉，剛一進門就被焦熱的空氣噴的一窒, 匆忙放下墊著麻布的藤籃，快步退了出去。
天生耐熱的矮人即便是在這樣炎熱的環(huán)境中, 也毫不在意的一邊飲酒, 一邊工作，不知是酒精還是爐火帶來的溫度使他們的大鼻子變得通紅, 粗壯的手臂從一大早揮舞到現(xiàn)在，掄起錘子仍然沒有一分遲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