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皎馬上想到,夏家藏書樓里好些先人留下的筆記和地圖上,都曾提及這個兇險之地。
黑森林原是古時某個武道強者的洞府所在,由無數(shù)通體漆黑的怪樹組成,綿延數(shù)十里。這些怪樹不懼水火,而且有奇特的“吸音”之能——兩個人在林中只要相隔超過一丈,便是喊破喉嚨,對方也聽不到半點聲息。
林內(nèi)終年霧氣彌漫,誤入其中的人,絕大多數(shù)會徹底迷失方向,活活困死在其中。
更可怕的是,林子里聚居了無數(shù)血瞳蝙蝠,這種蝙蝠以黑森林內(nèi)怪樹的樹汁和鮮血為食,每次出動都是成群結(jié)隊,所到之處,只要遇上活物,就會群起而攻之,不把對方吸成干尸決不罷休。
所幸它們似乎受到某種莫名的限制,從不離開黑森林,而且只在夜間活動。
許多年前,黑森林中的洞府遺址被人發(fā)現(xiàn),無數(shù)聞風(fēng)而來的武者聯(lián)手闖入,洞府內(nèi)有價值的東西也被搜刮一空。
當年那些武者經(jīng)歷千辛萬苦,留下無數(shù)性命,才在黑森林內(nèi)標記出一條相對安全的進出通道,只要在白天小心沿著這條通道前行,就能平安穿過黑森林,不至于遭遇太大兇險。
這條通道,老祖宗多年來走過無數(shù)次,就是隊伍里夏家的年輕子弟,只要往年曾經(jīng)參加過狩獵活動的,也大都有穿行黑森林的經(jīng)驗。
一路無話,中午時分,夏家人走到了黑森林的邊緣。
面前連綿不絕、遮天蔽日的黑色森林,在冬日白茫茫的天地之中,顯得尤其突?刹。
森林里一片死寂,沒有枝葉擺動的沙沙聲,沒有動物的鳴叫嘶吼聲,甚至連一絲風(fēng)聲都聽不到。
潔白的雪花落在黑色的樹木上,轉(zhuǎn)瞬就融化成水,然后被枝葉吸干,不留半點痕跡。
似乎連鋪天蓋地、無所不至的白雪,都無法侵入這一片漆黑死寂的世界。
此情此景,就算膽子再大的人,都會由衷感到心驚膽顫,不自覺警惕起來。
老祖宗臉色微沉,揮手對夏家子弟道:“大家在這里停下休息,用過午飯就進入黑森林。一個個給我把皮繃緊一點,不守規(guī)矩亂走亂竄,誰也救不了你們!”
“是!”夏家的子弟們齊聲答應(yīng),紛紛下馬,從鞍袋里取出食物器具,各自找地方休息用餐。
夏皎看著前方那片黑森林,同樣心里發(fā)毛,更加不肯輕易離開老祖宗的身邊。
她為怕麻煩,早早請夏江到鴻堂換來辟谷丹,這種丹藥只要服下一顆,三日三夜不飲不食,也不會感到饑餓干渴。
辟谷丹產(chǎn)自上界,自然不便宜,不過誰讓夏皎別的不多,就錢特多呢?
三百靈珠一顆的丹藥,她眼也不眨就買了十顆——出門時吃了一顆,其余九顆也放在身上以防萬一。
所以此時,她只是隨便拿了塊點心裝個樣子,根本沒有吃午飯的**。
幸好老祖宗作為頭領(lǐng),要照看處置的事情多得很,也沒注意她的異樣,其他人更不會關(guān)心她吃多吃少的問題。
眼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老祖宗一聲令下,夏家子弟各自上馬,排成一條長隊,由老祖宗當先引路,另外兩名夏家長者斷后,其他人兩兩并排隨隊而行。
老祖宗特意讓夏皎跟在他身后,又讓范叔與她并排同行,小心照應(yīng)著,這才大聲吩咐啟程出發(fā)。
黑森林中的怪樹,水火不侵而且堅硬得出奇,想砍伐開辟出一條真正的道路,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才有可能辦到。
當年留下的所謂通道,其實不過是在沿線的樹上纏掛鐵圈標記,讓人不至于在林中迷失方向罷了。
這片黑森林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不少樹木粗壯得需要七八個人才能合抱,樹與樹之間的間隙,有時甚至只容一人一馬通過,再加上林子里聲音無法傳出一丈之外,如果沒有那些鐵圈標記,即使帶隊的人能分辨方向,其他人也很容易會跟丟。
一旦掉隊,就會迷失在這片森林之中,就算僥幸沒有成為血瞳蝙蝠的食物,也會活活餓死在這里。
有了這些標記,只要跟著標記走就一定能離開黑森林,就算一時沒跟上隊伍,問題也不大,所以老祖宗才會放心帶著夏家的年輕子弟,穿越這片險地。
只是他沒想到,比這險地兇險萬倍的,還有人心……
當他們漸漸深入黑森林之后,一直奉命陪伴在夏皎左右的范叔,忽然側(cè)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低聲道:“七小姐,這里路不好走,你稍慢一些!
不好走嗎?夏皎一愣,不由自主收了收馬韁,讓馬匹慢下腳步。
就這一遲疑間,前面不遠處的老祖宗已經(jīng)繞過一棵大樹,身影被完全擋住。
夏皎心里微微發(fā)慌,不過想到老祖宗最信任的范叔就在自己身邊,又安下心來。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冷笑。
夏皎回頭,卻見夏紈不知何時,驅(qū)馬追到她身后,而范叔則不動聲色,帶馬擋住了前方往老祖宗那邊的去路。
夏紈雙目殺意閃動,惡狠狠道:“下賤人,你也有今日!這黑森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說罷手中劍光一閃,雪亮的長劍直刺夏皎身下白馬的后股。
白馬受傷吃痛,放聲長嘶,瘋了一般馱著夏皎,往右方?jīng)_了出去,片刻就消失在重重樹影迷霧之中。
“老祖宗,救命!”夏皎一邊手腳并用扒緊白馬,免得被甩在地上摔斷脖子,一邊大聲呼救。
然而在這古怪的黑森林里,她的聲音,就連距離相對較近的夏紈和范叔都聽不真切,何況已經(jīng)走出一小段路的老祖宗。
夏紈和范叔相視一眼,恨恨道:“可惜不能親手劃花她的臉,便宜她了!”
她很想親手折磨夏皎,但是又怕前頭的老祖宗發(fā)現(xiàn),所以只能將她趕入黑森林,等晚上那些血瞳蝙蝠收拾她了。
“小心些別露了馬腳,我去稟報老祖宗!狈妒逖壑虚W過一絲不忍與不安,不過很快又壓了下去。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當夏紈兩父女的幫兇,只不過誰叫老祖宗時日無多了呢,他就算不考慮自己,也總得為自己的兒孫謀一條出路。
白馬在密林中左穿右插,跑了不知多久,終于慢慢停了下來,搖搖晃晃就要栽倒。
馬上的夏皎也好不了多少,這一路顛簸耗干了她的體力,勉強爬下馬背,跌坐在地上,一時半刻動彈不得。
稀疏微弱的日光,從枝葉的間隙中投射下來,黑森林里仿佛鬼影重重。
周圍靜得只剩她和白馬急促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很快,一路狂奔流血過多的白馬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