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魚的產(chǎn)物, 被溫迪暫時擱置。
翌日她進儲藏室拿早飯食材時看到了放在角落兩天的豬油塊和草木灰水, 想起來自己準備做肥皂的事,她扭頭回去看寫下的計劃書, 草木灰水只需要浸泡兩天就可以開始投入制作肥皂——正好就是今天。她快手做了一份蛋炒飯,跟黑毛一塊吃完,然后就回儲藏室把裝豬油塊和草木灰水的盆子搬出來。
黑毛玩了兩天的雪, 終于有點厭煩了, 他今天吃完早飯沒往外跑, 問溫迪要他幫忙不?
“玩你的雪去。”
“我不玩啦,我想幫你忙!焙诿珳惖剿磉厗査诟陕。
“邊兒去, 我現(xiàn)在在做技術(shù)性工作,這事除了我誰也不能干!睖氐项^都沒抬, 盯著盆子里的材料把自己的袖子捋起, 突然發(fā)現(xiàn)黑毛和阿黃都湊在旁邊轉(zhuǎn)悠, 尤其是阿黃一直試圖跳躍把身體跳進草木灰水形成的堿液里,趕緊叫黑毛把它抱走。“你先帶阿黃玩一玩,別讓它過來影響我工作,等下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出來叫你, 好吧?”
“好!”黑毛得到一份指令,總算有了主心骨, 趕緊抱著阿黃去院子里。
這次他用雪挖了一個狗窩,又堆了各種障礙物, 一會兒困住它, 一會兒叫它跳。
阿黃玩得很高興, 果然不再試圖往樹藤簾子里闖了。
溫迪重新獲得清靜,把捋起的袖子又卷了幾圈,固定在手肘上方,然后正式投入工作。
……
她準備的豬油塊和草木灰堿液以體積而論,配比接近5:3的比例。她將兩個火灶全部燒起來,然后將兩個鐵箱同時灌水,放到火灶上燒,再準備兩個比鐵箱體積小一些的木箱,放進裝水的鐵箱中,然后,在一個木箱里放入豬油塊,另一個木箱里放入草木灰堿液,同時隔水加熱。
在豬油融化后,溫迪戴上手套,拿出一根木棍洗凈,扔進鐵箱里煮一會兒給它提高溫度,然后再用另一雙筷子把它夾出來。此時,溫迪用手套抓著木箱,將兩個木箱從鐵箱中提出來,放在地上。溫迪抬起頭呼叫黑毛,叫他進來幫忙。黑毛在院子里等半天了,立馬從外面跑進來。
她讓黑毛搬一個石缸出來,先將融化的豬油倒進去,隨后,她再抱起裝堿液的木箱,將草木灰堿液緩緩地注入豬油中。在這個過程中,黑毛就負責站在石缸邊不斷用木棍攪拌。他隨口問:“要攪拌多久?”
溫迪盯著石缸里的融化豬油和草木灰堿液,也隨口答:“你先攪著唄!
“哦!
在黑毛堅持的攪拌下,混合的液體逐漸朝著乳白色的方向發(fā)展。這說明豬油液體和草木灰堿液已經(jīng)開始了皂化反應(yīng)。由于水油不溶的原理,所以必須要有人不停地攪拌這缸液體來支持豬油和草木灰堿液的皂化反應(yīng)——用“有人”來形容這個步驟也是情非得已,正常的情況下,這一步應(yīng)該交給機器來完成。
因為這會是非?菰锴衣L的攪拌。
“可,可以了嗎?”黑毛不知道時間,但他的手臂有感覺,他覺得手臂很酸。
“快了快了。”溫迪不斷地用這句話打發(fā)他。
“我要攪多久?”
“馬上馬上!睖氐吓紶栆矔䲟Q個詞。
反正她就不斷地忽悠黑毛,只要他不看表就能堅持下去——應(yīng)該能吧?
當然要是他表演當場暈倒的話,那么溫迪也會沒辦法地接替他繼續(xù)攪拌工作的。
但他堅持得不錯,所以溫迪也堅持繼續(xù)忽悠。
“還要多長時間?”
“沒多久了!”
……
“我覺得手有點酸,這個還沒好嗎?”
“攪拌到濃稠就行。”溫迪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說,“應(yīng)該快了!
……
“我的手臂好痛啊,我能停下嗎?”
“絕對不行!這可不是做菜還能休息的,說不定得從頭再來!”溫迪恐嚇他。
當然她這話也不是謊話,要是皂化反應(yīng)因異常理由中止,她還真得從第一步重新開始。
所以溫迪只好哄著他,但仍然不敢告訴黑毛他要攪拌多久。
以她已知的經(jīng)驗來說,要完成一次皂化反應(yīng),最少需要五小時。
對,五小時,三百分鐘,一萬八千秒。
她哪敢讓黑毛知道這個數(shù)據(jù)?
“還要多久?”
“真的快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坨皂液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粘了?”
“我覺得它越來越難攪動了!”
“這就對了呀!快要成型的皂液就是接近麥芽糖的粘稠度呀!你這快了,肯定快了!”
其實溫迪覺得難攪動應(yīng)該純粹是因為黑毛的手臂攪沒力氣了。
但心理鼓勵還是挺有用的,她說得一臉真誠果然把黑毛給說信了,他又重新有了力量——至于這個力量是能再堅持三分鐘還是五分鐘她就拿不準了,不過幾分鐘后她會繼續(xù)準備一套新的說詞,再次讓黑毛相信,再次給他灌輸力量。直到他體力和精神全部都撐不住為止。溫迪邊鼓動他,邊用釘子和木板做肥皂模子,等皂液攪好,還得倒進這些模具里。
現(xiàn)在是冬天,凝固得快,運氣好的話,今晚就能用上肥皂,甚至不必等到明天。
運氣不好的話,就得從浸泡草木灰水重新做起,再等兩天,再攪五小時。
做肥皂,沒有第三條路,要么成功,要么失敗。
溫迪把模具釘好,壘在餐桌上,回頭看看黑毛,他簡直太慘了,眼睛死死盯著石缸里的液體像是盯著仇人,而且是不共戴天那種等級的仇恨,溫迪覺得,他就算把這種眼神用在她身上,也是應(yīng)該的?僧斔呋厥走,黑毛抬頭看到她的時候,那種包含恨意的目光頓時煙消云散,變成可憐巴巴的樣子:“我,我可以休息一下嗎?”
真的好小可憐,說話都結(jié)巴了。
溫迪更心軟了,沒忍住松了口:“行,你把木棍給我吧!
她接手了黑毛拿的木棍,替他攪拌起石缸里的液體,黑毛一松手就立馬大叫一聲,然后迅速撲倒在他的火炕上,沒兩秒就飛快地轉(zhuǎn)過身仰面朝上,雙臂張開,兩條長腿掛在火炕外搖搖晃晃,巨像一灘泥。“我現(xiàn)在明白你昨天搗完咖喱醬為什么要這樣躺著了!”黑毛嚷嚷,“這樣躺著真的好舒服。
“別說話了,趕緊休息,我還等著你換班呢!睖氐显秸f越無力。
剛交班她就開始后悔,攪拌這鍋粘液真的好累!她才剛開始就覺得受不了了,真是無法理解黑毛怎能撐那么久,難道就因為他的力氣比她大?
她無法理解——過了五分鐘,轉(zhuǎn)變?yōu)闊o法思考。
溫迪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還有多久?還有多久?還有多久!還有多久……
還有多久?
沒人知道。
沒有鐘表,看不到時間,竹筒計時也需要有人不斷翻動,而當時溫迪為了不讓黑毛知道正確的時間,所以特意沒有把竹筒計時器拿出來,因此也坑到了她自己,她現(xiàn)在也只能通過觀察石缸中黏液的濃稠情況來判斷它距離完成還有多長的時間。但她又要同時保持攪動這團液不液,固不固的玩意,盯一會兒就眼花了,只覺得眼前就是一團白,什么都看不清楚。
后來,她連還有多久都想不到了,滿腦子裝的是: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
再過一陣,溫迪的腦子里開始唱歌,用一堆怪腔怪調(diào)重復(fù)著四個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她想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吧?
偏這時,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將脫力的她往懷里一帶。
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去休息,我來!
溫迪暈乎乎地仰起頭想看看英雄的臉,倒著看不認識,扭過頭就認識了。
是黑毛的臉。
也對,在這荒島上除了黑毛,哪有第三個人?
“多謝……”溫迪虛弱地丟下這句話,跌跌撞撞往火炕上跑,往前一撲,整個人砸進被子里。當然,也不能忘記標準化的放松手勢,即,張開雙臂,仰望天花板。她轉(zhuǎn)過身臉朝著山洞頂部,眼睛用力地擠了擠,居然還擠出了幾滴眼淚。估計是盯石缸的時候憋出來的。
她暈乎乎地躺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你怎么跟我換?”
“我休息好了啊!焙诿穆曇魪氖走厒鬟^來。
“我也休息好了!睖氐献鹕,然后不由分說從黑毛手里搶回木棍,“你去休息!
“不用,我還沒累!
“你早點休息,早點休息好,再來換我嘛。這樣不是會輕松很多嗎?”她反問。
黑毛忍不住笑了起來。
溫迪大約能猜出他想說什么,板著臉道:“請你珍惜休息時間,趕緊給我回去躺著!”
黑毛悶聲笑著,不斷點頭:“嗯……嗯……好,是!
他乖乖回到自己的火炕上,張開雙臂,仰面倒下。
兩個人就這樣默契地不斷交換,沒幾分鐘就可以休息一下,雖然手臂還是會酸痛,但忍耐的時間剪短,真的不會太痛苦。溫迪后來終于攪上了癮,直到她感覺以自己的力量很難再攪動木棍為止,才終于感覺到——來了。她放下木棍,仔細盯著石缸中的液體,不,此刻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團乳白色的非牛頓流體,稠感類似蜂蜜。
她馬上把黑毛叫過來,叫他幫忙將石缸中的流體倒入所有模具中。
接下來,她將這些模具拿到院子里去,用外面的低溫加速它的凝固。
黑毛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站溫迪身后問:“我們剛才做的到底是什么啊?”
溫迪這下就大方了,直接告訴他名字:“肥皂!
“肥皂?”黑毛還記得她用的主材料好像是豬油和草木灰,“那么油膩那么臟的東西能做肥皂?肥皂不是用來清潔的嗎?”
“對啊,所以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洗澡了,洗得干干凈凈!睖氐嫌昧ξ艘豢跉猓傆X得自己身上仍然殘留著豬大腸的味道。但沒關(guān)系,今天以后,這股怪味就會與她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