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計也沒料到里頭坐著的會是一位美貌非常的年輕小姐。
元菱從他圓圓的眼睛上挪開,看到少年手腕上一圈紅痕,像是被什么繩索長期捆綁的。
“你受傷了,不處理一下嗎?”
她的聲音很溫和,直接讓羊角少年紅了臉。
他捂住自己的手腕搖了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可那位小姐又遞過來一張紙巾。
他很想接住。
心里甚至還存了點不堪的期望。
元菱只是覺得這羊角少年很可憐,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宗門里應該還在讀書,享受無憂無慮的人生,而這些人卻已早早沒入塵世的洪流。
紙巾只是普通的紙巾,元菱以為他不會接,但只過了兩秒,那少年一下子將紙巾攥在手里,然后用紅通通的眼睛望著她,仿佛鼓足勇氣似的,猛地將什么東西塞進了她手里。
身后的巴頓一下子坐起來,呲牙發(fā)出吼吼的警告聲,那羊角少年被驚嚇到,轉(zhuǎn)身風一樣跑了。
“不是兇器?”巴頓問。
元菱搖搖頭。
“只是一個紙條!
她展開來,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救命】
第30章 半人馬
火圈馬戲團并不停留在某一座城市里, 多年來它一直游蕩于昆伯勒大陸各處,已經(jīng)形成了知名度。
傳說馬戲團背后的金主是一位大富豪,也有傳說是貴族的,但具體是誰沒人知道。
馬戲團一共有幾百名員工, 二十輛大篷車, 同時在世界各地表演。
阿南是在流浪的路上被迫加入的, 那時候他已經(jīng)快餓死了, 被一名馬戲團的雜技演員撿到。進來后除了每個月十個銅幣的工資外什么也得不到,馬戲團里其他打工的少年也大多是一樣的境遇。
每年都有許多人死在活人飛鏢轉(zhuǎn)盤上,餓死或者被打死,他們似乎只有這樣兩個結局。
但有一人不同。
他是被抓來的。
阿南小心翼翼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來到猛獸區(qū),在這里除了獅子老虎之外, 沒人知道還關著一個人。
躺在地上的半人馬呼吸細微,肢體蜷縮著,他赤/裸的身體上全是傷痕, 有鞭打、烙印和擦傷, 新的舊的縱橫交錯, 讓原本豐美的皮毛看不出原樣。
他的雙手和四蹄都佩戴著沉重的鐵鏈,一直拴在墻上。食草動物的牙齒鋒利,為了防止逃跑,那些人甚至給他戴了犬用止吠器, 這對于獸人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阿南不敢驚動外頭的守衛(wèi),他輕輕將人扶起來,用竹管子喂了一些水。這間囚室是用來關押不聽話的野獸的, 地上只鋪了些發(fā)霉的稻草,根本不能住人。
羊角少年一個勁抹眼淚:“哲羅姆, 太過分了,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對你!”
半人馬睜開眼,雪白的睫毛眨了眨,露出一雙依然濕漉漉的棕色眼眸。他伸手抓住面前的鐵欄桿,鏈條發(fā)出嘩嘩的聲音。
“阿南你別哭,我沒事。”
就算被虐待至此,哲羅姆也不愿意成為奴隸。半人馬是血統(tǒng)高貴的種族,被稱為風神的使者,在神話里也有作為神明的坐騎出現(xiàn)過。
他們高大、帥氣、崇尚自由,幾乎不允許別人騎在自己背上。
哲羅姆是在族群遷徙路途中被抓到的,那時突發(fā)了洪水,他為了保護族人摔傷了腿,被路過的馬戲團捉住。
他們用鞭子抽打他、打斷他的四蹄,企圖讓他被馴化成表演用的馬匹,因為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人馬族參演,馬戲團一定會票價大賣。
但顯然這些人不知道,半人馬即便斗爭到死,都不會讓自己成為玩具。
阿南抹了抹眼淚,眼里燃起希望:“哲羅姆,聽我說!我在黃金席位遇見了一位……心善又美麗的大人,我向她求救了!她一定會對馬戲團起疑,運氣好的話……”
哲羅姆喘息著,聲音又低又弱:“阿南,我們沒有時間等待了?炫馨,等到你也被送上活人飛鏢臺,一切就都完了。”
“不,今天尤爾就好好的從舞臺上下來了,他只被刺傷了一條胳膊!他說是有光明女神在暗中保護他。哲羅姆,我們約好了要一起走出去,回到大草原的!”
“堅持住,我們會活下去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必須相信神明的慈悲……”阿南的聲音漸漸遠去,簡陋的囚室又變得寂靜一片。
哲羅姆側躺在稀疏的稻草上,四蹄扭曲,重傷和饑餓已經(jīng)讓他無法思考。
半人馬族和其他食草獸人一樣都信奉光明女神。
可在這丑陋臟污的馬戲團后臺,女神的輝光還能照耀到他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哲羅姆又一次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
囚籠里并不是毫無聲息的,他始終憑借驚人的毅力和強大的身體素質(zhì),保持著一絲清醒,借機關注周圍的動靜。
旁邊的屋子關著兩頭雜技用的大象,哲羅姆聽見象腿踏在地上的巨大動靜,心里知道這是今晚的表演到了尾聲。
果不其然,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大象回籠。壓軸節(jié)目結束后,外頭響起了鬧哄哄的離場聲音。
等到全部觀眾離席,馬戲團就結束一天的營業(yè)了,這時候是守衛(wèi)最松懈的。
“今天老約翰的雜耍竟然沒有失誤!”
“哈哈,尤爾那小子可要謝謝老約翰今天超常發(fā)揮了,不然他可不會只刺傷條胳膊而已!
“走走走,我那里還存了半瓶好酒,是從包間里順回來的……”
守衛(wèi)們的雜亂腳步聲逐漸消失。
躺在地上的半人馬一動不動,直到,一道很輕很輕的腳步在籠門外響起。
哲羅姆微微睜開眼,他太熟悉羊角少年的腳步,這絕不是阿南。
會到他這里來的,除了阿南,就只有那些可恨的馴獸師。
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將捆縛他的鎖鏈攥在手心。
黑暗里,傳來擰動鎖頭的動靜,“啪嗒——”
還有另一人的輕微呼吸聲。
兩周前有名馴獸師喝多了酒到處發(fā)瘋打人,信心膨脹進到了籠子里,被他撞成下半身癱瘓,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敢靠近籠子。
哲羅姆努力調(diào)轉(zhuǎn)全身的力量直起上半身,他棕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大門,就等著有人進來就把鐵鏈甩出去,一定會纏住那人的脖子!
甩出去!甩出去……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逐漸燃燒,變成一片火海。
但還不能他付諸行動,外頭那人進到了囚室里,等到她的影子逐漸清晰,哲羅姆手里的鏈條也掉在地上。
他腦中的一片仇恨火海仿佛被什么東西瞬間澆滅。
怎么會……
這是他的幻覺嗎?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馴獸師,而是一位年輕、美麗的人族女性。她沒有表露出其他獸類的特征,或許是其他種族也有可能。
但女性他是絕不可能認錯的!
她雪白的皮膚、烏黑的長發(fā),望著他的眼睛明亮溫柔,沐浴在月光下美得像是天國的女神。
哲羅姆雙手緊緊抓著鐵欄桿,就差把自己的腦袋擠出去了?上眢w魁梧,就算被虐待了半個多月之久也絕不是細細的欄桿縫隙里可以穿過去的。
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唯恐驚擾了她:“您是……誰?您怎么會在這里?”
他完全沒把面前柔弱嬌小的女性和阿南口中‘慈悲善良’的大人聯(lián)系到一處。
在哲羅姆眼里,馬戲團就是血腥恐怖的代名詞,阿南怎么會拜托一位小姐去做這么危險的事呢!
他想到什么,猛地吸一口涼氣。
“難道……您也是被他們抓來表演的?”
馬戲團瘋了么?確實,從來沒有一位女性進行過馬戲表演……
但如果是真的……
活人飛鏢……或者是更低級一些的跳火圈……如果有獸人或人族的女性出現(xiàn),恐怕憑借噱頭馬戲團就能大賺一筆。20個銅幣,不、他們可以賣30個銅幣一張票。
用珍貴的女性換取財富。
哲羅姆猛地一拍欄桿:“可惡!決不能原諒!!”
他棕色眼眸變得發(fā)紅,里面燃燒的是熊熊怒火,哲羅姆緊緊盯著面前的女子:“這位小姐您別怕,我們半人馬是公認的可靠,您可以相信我、依靠我,我一定會保護您出去的!”
話是這么說,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半個月沒有進食,再加上接連不斷的鞭打虐待,哲羅姆喘著粗氣不斷努力,但四只蹄子只是在地上徒勞地刨,稻草都被撥得零零散散。
他用雙手扶著鐵欄桿,咬緊牙關想站起來,斷裂后沒有長好的蹄踝扭曲,舊傷掙開后又流出鮮血,想也知道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雄性保護女性的天性讓他激發(fā)出超人的潛力,許久未有的求生欲爆棚。而面前那位小姐眉頭一皺,似乎想要制止他:“你別動了……”
她話未說完,哲羅姆眼眸一瞪,他望見大門又一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個高大強壯的影子。
是個男人。
他的面容隱藏在黑夜里看不見,但身上傳來的侵略感十足的氣息他是絕對能認出來的!
這是大型食肉動物,是猛獸的氣味!
他就站在那位小姐的身后,挨得那樣近。
而面前的女性毫無所覺,直直將后背暴露在那雄性狼人的面前。
哲羅姆直接奔潰了:危險。!
“他是狼人……小姐快跑!!”
半人馬大吼一聲,隨即發(fā)了瘋一樣用力撞墻,他不惜將自己身上的傷口全部扯得崩裂,竟然生生拖著半殘的身軀掙斷了兩條鐵欄,擠出了半個肩膀。
站在元菱身后的巴頓嘴角抽搐了下。
他直接給了蠢馬一個“你是白癡嗎?”的眼神,走到囚籠邊,徒手將鐵欄拉出了一個恐怖的缺口。
撞墻撞得滿面血的哲羅姆:……!
*
元菱在收到羊角少年的紙條后一直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