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菱沒反應(yīng)過來:“看什么?”
“看馬戲!
“那是什么?”
巴頓想了想,解釋道:“一個人帶著一群動物在原地跳舞!
元菱:……這有什么好看的。
話雖如此,看著周圍人異常熱烈的反應(yīng),想也知道在娛樂貧乏、飯都快吃不飽的大陸,看馬戲團表演幾乎是人們至高的享受了。
自認(rèn)為是一名合格的雄性的巴頓:她喜歡,那就必須要滿足她。
于是他直起身體,牽過元菱右手:“跟我走!
兩人穿過道道小巷,逐漸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元菱看巴頓熟練地掀開一道破爛木門,從后面鉆了過去,不由狐疑:“你要去什么地方?”
他頭也不回:“黑市!
前幾年父親剛?cè)ナ罆r,巴頓為了生活物資偶爾也會進城來。黑市什么都賣,也什么都可以買。他在這里販賣自己的獵物,有時候甚至?xí)u命。
巴頓黃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小巷里好像在發(fā)光,他面無表情,神情可說得上冷峻。
殺一個通緝令上的強盜和殺一個普通作奸犯科的人類,在黑市上的價碼是不同的。
巴頓是天生的孤狼,他從來只接價格最高的獵物。因此有段時間‘孤狼’這個名字在交易市場里很受歡迎,但后來巴頓發(fā)現(xiàn)錢幣對他的作用越來越小,慢慢也就放棄了人型,放任自己在草原流浪。
因此韃靼城里有什么他不知道,這條路卻是最熟的。
元菱只覺得拽著自己的那只手熾熱非常,她也不知道巴頓到底是往哪里拐了,豁然開朗時只覺得面前忽然熱鬧了起來。
黑市一點也不黑,這里是一片人聲鼎沸的交易市場。
頭頂是棚子串聯(lián)起來的,日光可以穿透棚布散射到下面,叫攤主和買貨人的臉都朦朦朧朧,什么種族的都有,仿佛到了妖界。
巴頓看起來很謹(jǐn)慎,他始終將元菱擋在身后,小心避開那些喧鬧的人群和打群架的團體。
棚子底下分隔出的一個個小單間,里頭每一個都坐著位攤主,他們或是售賣武器,或是售賣防具,一點也不擔(dān)心沒有客人。如果有人砸場子,下一瞬他們就會從桌子底下抽出把長刀。
走了幾步,元菱忽然看見一個長著鳥類翅膀,頭上卻有兩對眼睛的怪人。
“妖怪?!”
巴頓一把拉住她:“別怕,那是魔族!
元菱的手還緊緊握著劍柄,“魔族……?”不是魔修,而是魔族?
她忽然想起來,那日夜魔攻陷精靈城堡,也有許多長得奇奇怪怪的妖沖出來幫忙,這么說他們都是魔族?
“這種是低等魔族,他們只能在黑市里游蕩,普通城市不會允許他們進入,看著丑陋,其實實力一般!
巴頓客觀評價道,“高級的魔族不長那樣,他們和人類外形差不多,但實力很強!
越英俊美麗的魔族,昭示著越恐怖的實力。
他認(rèn)真望著她的眼睛:“如果你碰到了人型的魔族,跑!
元菱點點頭,堅定道:“我們修真弟子從小就被教導(dǎo),正道?魔修勢不兩立!
幫忙是一回事,除魔衛(wèi)道又是另一回事。
……
巴頓覺得元菱好像誤會了什么,但他沒說。
黑市里不受守城士兵的監(jiān)管,幾乎什么都賣,巴頓把口袋里多余的兩把狼牙刀變賣給了一名矮人,換得了一袋錢幣。
看著他手里沉甸甸的口袋,元菱有些可惜:“原來狼牙刀值這么多銅幣,你剛才不應(yīng)該用它換入城費的!
巴頓將口袋遞給她,嘴唇下意識往上勾起:“沒關(guān)系,那把是乳牙做的,不值錢!
元菱低頭往口袋里一看,愣住了。
里頭裝得滿滿的不是銅幣,而是銀幣。
——這體驗不亞于進秘境探險,結(jié)果走路踩到個化神老祖的洞府對方硬要把自己的傳承送給自己,并附贈一大堆法寶。
元菱一時間難以認(rèn)清一瞬暴富的事實。
巴頓低著頭,表情有些忐忑地觀察她的表情:“全都給你!
“所以……你的這顆珠子,可以送給我嗎?”
“珠子?”
看見巴頓珍而重之地取出那顆不值錢的扣子,元菱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心酸,她點點頭。
“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他一下子松了口氣。
巴頓將珠子攥在掌心,他心想:賺錢養(yǎng)家、操持帶娃,他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步。
想成為一名合格的雄性還要繼續(xù)努力!
有了錢,巴頓很快找人兌換了兩張火圈馬戲團的入場券,他們買的還是黃金座次,在很前排。
元菱其實對‘一個人領(lǐng)著一幫動物跳舞’沒什么興趣,但她不想潑巴頓冷水?瘩R戲團表演,應(yīng)該是比在草原上追鬣狗更有趣的娛樂活動。
黃金座次的觀眾享受的是半開放包間的待遇,彼此用簾幕隔開,還會有侍從上前來端茶倒水。
馬戲團里燈光不亮,元菱終于可以放下兜帽露出臉。
面前的表演舞臺呈橢圓形,頂端亮著一個魔法球,四周還燃燒著噼里啪啦的火圈,有一個小丑裝扮的人正在揮舞魔術(shù)棒熱場。
一名穿著可笑燕尾服的男人蹦蹦跳跳出來,舉著一個大大的圓筒:“各位觀眾朋友們,下面將要上場的,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活人飛鏢表演!嘶吼起來吧!”
話音落下的時候,黑漆漆的觀眾席上響起潮水般的掌聲,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可怕人型發(fā)出野蠻的叫好,疑似還有狼嚎虎嘯。
元菱下意識看向身邊人。
巴頓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將腦袋搭在她肩膀上,一副完全沒有興致的懶散大狗模樣。
元菱望著底下充滿原始?xì)庀⒌奈枧_,火圈馬戲團的表演比她想象的還要玩的大,一群黑衣男人推著十三根柱子走進來,每根柱子上……都綁著一名少年。
他們有的是人類,有的是矮人,還有蛇人、林妖和獸人族,無一例外都很年輕。
雖然強裝鎮(zhèn)定,但這些少年在看到主持人手上明晃晃一排飛鏢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比起人,他們更像刀俎上的魚肉。
主持人開始講解規(guī)則,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站在一個大轉(zhuǎn)盤上投擲飛鏢,而柱子上則綁著一個小小的蘋果,就在那些少年們頭頂。
元菱皺眉:“他們?nèi)绾文鼙WC柱子上的人不受傷?”
“他們不能保證。”
巴頓淡淡道:“只要不死,扎中四肢都算幸運的了!
“那些都是流浪人,他們已經(jīng)沒有家了,也沒有繁衍樹可維系族群。城池是不收流浪人的,但在馬戲團里討生活,運氣好的話好歹能有一口飯吃。”
元菱還想說什么,舞臺上的大轉(zhuǎn)盤已經(jīng)轉(zhuǎn)了起來,速度并不是很快,上頭站著的主持人甚至還能做出各種討喜的動作。
臺下的觀眾開始齊聲喊著:“蘋果!蘋果!蘋果!”
元菱緊張地攥緊了衣袖。
隨著主持人的動作,他手里的飛鏢倏地飛了出去,“啪”一聲正中某根柱子上方,蘋果完好無損。
而距離飛鏢僅僅十幾厘米的少年已經(jīng)面如金紙,冷汗汩汩濕透了衣衫,身體痙攣一樣顫抖起來。
臺上的人緊張欲死,底下的人群卻爆發(fā)一陣陣興奮的呼喊。
普通觀眾不清楚臺上的操作,還以為主持人是真的技藝超群。
而那些嗜血的強盜、雇傭兵、身居高位的貴族、官商,則以殺戮血腥取樂。
主持人很快又轉(zhuǎn)了起來,接二連三射出飛鏢,第二枚射中一名男孩的胳膊,第三枚落了空。
主持人笑嘻嘻地做了一個鞠躬禮,完全不意外:“哎呀,抱歉各位觀眾,我有些失誤了呢~”
而被射中的少年額頭全是冷汗,他咬著牙關(guān),鮮血順著傷處往下淌,逐漸染紅了身上的半舊麻衣。
在轉(zhuǎn)盤上最恐怖的事在于:并不是這次被扎中了,下一次就能安全逃脫。
他還忍受著劇痛,嚴(yán)重失血的手臂得不到救治,轉(zhuǎn)盤已經(jīng)又一次轉(zhuǎn)了起來。
主持人這次甚至閉起了眼,他將鋒利的飛鏢夾在手里,隨意指著方向。
少年的雙目緊緊盯著那人的動作,心跳擂鼓。
直等主持人又一次擲出飛鏢,銀光一閃,他卻覺得自己離那道銀光越來越近,近到窒息……
“砰——”飛鏢正正中中扎在蘋果上。
觀眾席爆發(fā)出歡呼。
“真厲害!”
“好家伙!”
主持人有些疑惑,但還是謙虛地鞠躬行禮:“謝謝~謝謝~”
別人不知道情況,那個柱子上的少年卻是完完整整看了個真切。
那枚飛鏢根本不應(yīng)該扎在蘋果上,它是在即將釘在他眼睛上時硬生生拐了個方向的!
其余的人看過去時,見那名少年已經(jīng)涕泗橫流、滿面淚痕,嘴里還不斷喊著感謝光明神保佑之類的話。
而在黃金席位的包間,元菱稍微松了口氣,她手指上還有淡淡靈光未熄滅。
作為修真者,實在做不到在眼前發(fā)生這樣的事。
巴頓沒說什么,只是換了個姿勢趴在她椅背上。
這時候,包間后頭有人聲傳來。
“客人,我是來送飲料的!
巴頓:“進來!
掀開簾幕,一名頭上頂著羊角的少年緩緩走近,他和臺上那些表演活人飛鏢的男孩差不多大,身材瘦削,穿著灰撲撲的舊麻衣。
他小心翼翼將餐盤放在桌子上,抬起頭時倏地對上元菱的目光,整個人一愣。
方才屋里黑暗,現(xiàn)在離得近了,羊角少年才看清元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