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星暉安靜聽著,他心中的猜測和花菱相差無幾,只等著師姐的判斷。
花菱沉思片刻:“先離開這里。”
冒險進(jìn)飛雪宮打探可能有打草驚蛇的風(fēng)險,茲事體大,花菱決定立即傳訊給師尊,報告這件事。
花菱做出決斷,兩人從樹上下來,準(zhǔn)備暫且先離開雪淵。
相星暉召出萬仞:“師姐剛恢復(fù)靈力,還需多休息,還是我來吧!
“行!
花菱便搭著相星暉的手,踏上萬仞。相星暉在前,控制萬仞往南飛去,花菱在后,取出一張傳訊符,向傅儀清匯報在這里的發(fā)現(xiàn)。
相星暉御劍飛行的速度極快,風(fēng)聲呼嘯,將花菱的一句話撕碎成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
傅儀清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風(fēng)聲太大,你說的什么聽不清楚!
花菱在劍上聽得也費勁兒,她把傳訊符貼到自己耳朵邊才勉強聽清楚傅儀清的話。
前頭的相星暉意識到了什么,放慢了速度,風(fēng)聲驟然小了許多。
而認(rèn)真匯報的花菱卻沒有察覺到這一變化,提高音量,長話短說,大聲向傅儀清說了這邊的情況。
花菱說完后,天地重新安靜下來,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放出神識往下看了看,他倆已經(jīng)出了飛雪宮范圍。
還好沒在飛雪宮頭頂上說。
花菱松了口氣。
傅儀清道:“知道了,你們自己多加小心,留意一下沿途異常。”
她的語氣不辨喜怒,但花菱能聽出其中嚴(yán)肅的意味。
“是,師尊!
相星暉聽見了兩人的對話,飛行速度再次減緩,方便花菱觀察沿途情況。
雖是晴日,但日近深冬,嚴(yán)寒逼近,花菱那日碰到的草市早已散去,各家各戶鮮少有人在外走動。
吹著的風(fēng)變得和緩,這樣的溫度對花菱來說沒什么影響,她看了一眼相星暉,往前挪了幾步,一巴掌拍上相星暉肩膀。
相星暉被她這一巴掌拍得差點又是一抖,萬仞輕微顛簸了一下。繼而他就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靈力自肩膀起,彌漫全身,他身上那點寒冷被逐一驅(qū)走。
“多謝師姐!
“沒事!
兩人乘著劍自南飛去,而飛雪宮中卻不太平靜。
“啪!”
一盞茶杯從上方甩到云涯面前,茶盞四裂,淺金清澈的茶湯流了一地,些許濺到衣角,而云涯和他身后那幾個弟子一個個噤若寒蟬,氣都不敢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扔茶盞的人依舊覺得不解氣,從座上起身,提起衣裙拾級而下,站到云涯面前,毫不留情地朝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云涯白俊的臉上浮現(xiàn)紅印。
女子面容姣好,嬌俏動人,只是那眉宇間暗藏的暴虐之氣和舉手投足之間的嬌縱倨傲,破壞了她容貌中的那份明媚可愛。
“一群廢物,飛雪宮要你們何用,連人潛進(jìn)去了都不知道!”
云涯身后一人想開口解釋:“師妹……”
聽見這個稱呼,女子眼神銳利如刀,看向那人,一雙猩紅的眼眸十分滲人,隱隱的邪魔之氣從她身上泄出。
云涯身后那人立馬改口道:“少宮主,宮內(nèi)外陣法并未有異常觸動,留影陣法中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人來過……”
“蠢貨!”
“仙門百家手段各異,層出不窮,飛雪宮的陣法從來就不是什么秘密,隨便想點什么辦法便能躲避過去。”
“一定有人發(fā)現(xiàn)了……你,帶人往南追去,遇到其他門派的修士,不論生死,帶回宮內(nèi)。你,帶人排查宮內(nèi)上下,形跡可疑者,格殺勿論。”
“至于大師兄你……”
她語氣一轉(zhuǎn),變得溫柔婉轉(zhuǎn),手中出現(xiàn)一瓶盛著黑液的小琉璃瓶,扔給云涯:“這個就交給你了,師兄知道該怎么做吧?”
云涯接過,神色復(fù)雜的看著手中的琉璃瓶,沒有說話。
“師兄不會這點忙都不幫我吧,是師兄失職沒有看好雪淵地下那條河,現(xiàn)在一滴不剩,師兄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吧……”她幾步走至云涯身前,笑容輕慢,盯著云涯,要他作出選擇。
云涯緊握著手中的琉璃瓶,心知自己即將要做什么事,內(nèi)心掙扎許久,遲遲沒有回應(yīng)。
其余人領(lǐng)了命,各自退下,殿內(nèi)就剩下他們二人。
殿門忽然被打開,外頭燦燦的陽光鉆入幾縷,一位看著年紀(jì)稍長的盛裝女子推門而入,女子面容同云涯身前那位有幾分相似,不過更為溫婉,唇邊帶著微微笑意,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來人正是飛雪宮宮主,白若霜。云涯身前那位被稱作“少宮主”的女子,就是她的親生女兒,白萱。
白萱見到金光照入,眉頭不悅地皺起,門關(guān)上后又舒展幾分。
“怎么了?”白若霜開口問道。
白萱見到她來便挽上去:“娘親,雪淵底下的東西沒了。”
這話甫一出口,白若霜唇邊的笑意消失,一言不發(fā)看著云涯。
云涯拱手對她行了一禮,艱難開口道:“少宮主今日忽然察覺崖底有異,便讓我等前去查看,等我們到時,河中邪氣已經(jīng)被驅(qū)散干凈,流著從前的千年冰露!
白若霜垂眸沉思片刻,而后說道:“再去庫房中找找,上次似乎余下一些材料,差的再去找吧……”
她揉了揉額角,穩(wěn)住神思。
白萱卻道:“不用了娘親,何必那么麻煩,這天寒地凍的,死幾個凡人也正常,不是嗎?”
她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卻三言兩語,決定了周遭凡人的性命。
白若霜對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女兒一向是有求必應(yīng),更別說是同白萱性命攸關(guān)的事。
她沒做太多思考,當(dāng)即就吩咐道:“就按萱兒說的去辦吧!
“娘親,大師兄不愿意呢!卑纵姹е母觳玻鰦傻。
白若霜恢復(fù)了那一臉溫婉的笑意,對云涯說道:“我知道你是憐惜凡人性命,可萱兒不也是一條命?若不是當(dāng)年你們沒保護好她,萱兒也不至于需要用那些東西來維持性命!
云涯心中一片悲涼,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握緊了手中的琉璃瓶,拱手道:“是,師尊!
云涯領(lǐng)命,出了飛雪宮,去執(zhí)行任務(wù)。
……
千年冰露是畢竟圣物,本身帶有一些驅(qū)邪除害的效用,若不繼續(xù)往里匯集邪魔之氣,遲早有一天會重新恢復(fù)。
這些年來,白若霜驅(qū)使宮內(nèi)弟子,想盡千方百計尋找收集邪魔之氣,以維持白萱的生命。
飛雪宮上下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的辦法,白若霜聽聞劍尊手中有一枚無極丹,可起死回生,她立馬就前去拜訪,盡她所能,開出許多豐厚的條件想要與之交換,卻只得對方一句:“已經(jīng)送人,約莫已服下。”
沈霜辰?jīng)]必要騙她,是她晚到一步。
白若霜萬念俱灰的回了飛雪宮,這時,有人給她寄了一封信件。
信封并未署名,送信弟子被人抹去記憶,探查不到信的來源,白若霜將信將疑地打開看了看,里面寫著的內(nèi)容令她大為震驚。
他們知道白若霜想復(fù)活自己的女兒,便信中開門見山地寫道:“聽聞雪淵中有一條淌著千年冰露的河,宮主應(yīng)當(dāng)知道,世間萬事萬物,陰陽對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千年冰露自是不可多得的療傷圣物,但若輔之以邪氣、魔氣加以改造,陰陽融合,便有起死回生之效!
后面附上兩張紙,一張寫滿了如何收集世間至陰至邪之物,另一張繪著陣法,將如何改造千年冰露的方法詳盡地寫在上邊。
修仙者追大道、求長生,奈何這生死一事,無論修為幾何,飛升與否,悉聽天命。
白若霜別無他法,決定冒險嘗試,若信中所說是假,到時候再想辦法驅(qū)散邪氣便是。
飛雪宮忙碌起來,一番折騰后,原本澄碧的千年冰露在邪魔之氣的浸染下,逐漸變成一灘陰溝死水。
云涯等人對這不抱什么希望,白萱經(jīng)脈內(nèi)府盡碎,三魂七魄早已消散,如何能夠復(fù)生?他們甚至覺得白若霜因為師妹身亡,受了不小的刺激,到了有些走火入魔的地步。
飛雪宮眾人按照白若霜的命令,將白萱的尸身從冰棺中取出,白若霜親手將其放入那條充滿邪魔之氣的暗河中。
亡者的遺體一被放入河中,原本漂浮在半空中靜止不動的黑氣和河水突然爭先恐后地鉆入白萱的身體中,像一群爭奪餌料的魚。
站在岸邊的白若霜死死盯著白萱的身體,不放過一丁點細(xì)枝末節(jié)。
白萱的身體被浸泡在漆黑的液體中,安詳?shù)亻]著雙眼,臉呈灰白色,沒有一絲血色,在黑色的河水中顯得尤為滲人。
因缺失生氣而僵硬的身體,在眾人的注視下竟然徐徐變得柔軟,膚色褪去灰白,生機逐漸充盈,只是有些發(fā)青,殘余的死氣還籠罩在她身上。
僅僅是這一點細(xì)微的變化,白若霜心中就升起了幾分希望,暗暗急切,手心不自覺攥得極緊。
“動、動了!”
一人指著河中的白萱,語氣中不見有多少驚喜,反倒帶著些驚恐。
白萱原本安詳平和的表情變了,眉頭緊擰,像是陷入噩夢之中,奮力掙扎卻無法擺脫。
倏地,她的表情歸于平靜,睜開眼睛。
眾人看著她那雙毫無神采的黑褐色眼睛一點一點,變得猩紅。
云涯站在后方,沉默地看著一切,心中的不詳之感逐漸被放大,若是被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修士知道這種邪術(shù)……
后果不堪設(shè)想。
白若霜已經(jīng)急切地迎了上去,往日同白萱關(guān)系不錯的幾個弟子也高興地跟在她后頭,一齊等待她從河中出來。
白萱笑著不知同他們說了些什么,眾人看向云涯那邊。
他表情沉重,獨自一人站在后邊,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萱開口道:“師兄怎么這幅表情,萱兒回來了,師兄不為萱兒感到高興嗎?”
她嘴角噙著微笑,瞳孔還是紅色,不過褪去不少死氣,紅得晶瑩剔透,轉(zhuǎn)盼流光。
云涯勉強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笑模樣:“怎么會,我高興還來不及!
他不清楚自己臉色有多蒼白,表情有多難看。
白萱回來了,但她真的是從前那個人嗎?
或者說,她真的是白萱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55章 回宗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