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夜可能真的以為他連續(xù)兩次親的都是果果。
要不然,季糖會害羞到很不好意思,甚至不知怎么面對賀知夜。
也不知是不是父母遺傳,季糖從小到大就很容易害羞,臉頰也動不動就泛紅。
季糖打一個哈欠,他支吾道:賀先生,我先睡一會。等我醒來,我再給果果給你玩。
賀知夜后退幾步,黑氣不斷從他身后冒出,抿起唇似乎想說些什么。但他始終沒說出,而是冷冰冰地離開房間。
他很用力地關上門,倚靠在門外的墻壁。
第二次親到貓不算數(shù)。
可他第一次明明親的是季糖的臉
光滑、溫暖、柔軟,那絕對不會是毛茸茸。
為什么季糖說他連續(xù)兩次都親到貓臉?
他又不是傻。
季糖是不喜歡被自己親?想逃避?
濃郁的黑氣將賀知夜裹住。他抬起手,摸摸自己蓋住眼睛的黑布,又緩緩地垂下。冰冷的神色閃過幾絲失望。
也對。
他看不見,季糖努力地為他描繪出幸福的模樣,他卻不能看見一點點。更不用說去守護季糖為他做的一切。
他這樣的人,誰會喜歡?
黑布之下的眼睛,極力地睜大,黑色鮮血浸濕黑布,陣陣刺骨的疼痛從眼睛傳來。可他仍是不能看見一點光,只能嗅到令人作嘔的腐血味。
無論之前季糖怎么樣向他描繪電影廳的新模樣,他都想象不出,他的世界里只有火海與黑暗。
他很對不起季糖。
賀知夜任由鮮血從眼睛滴落,浸染黑布,順著臉頰打濕衣領。
他早就沒有眼淚了,只能流血。
黑色鮮血沾濕地面,形成一個小血洼。賀知夜啪嘰一下變成黑團子,垂頭喪氣的黑團子飛不起來,只能悶悶不樂地唉啾一聲,趴倒在地。仿佛一灘快要融化的巧克力醬,連飄出來的小小黑氣都都寫滿了不高興。
等電影廳翻修完后,已是一個星期之后。
未等建筑公司將雜物清理干凈,季糖就迫不及待地坐車去查看。
同時也帶上賀知夜。
賀知夜最近一直不肯變成人形,連變成會飄的小黑氣團子都不肯。它只會變成軟趴趴的一灘,像巧克力果凍似的,時不時發(fā)出悶悶不樂的啾啾聲。隨著時間延長,它整個身子變得越來越扁,幾乎要成為液體。
季糖怕這樣子下去,賀知夜會慢慢地融化。
他試過拿罐子、塑料袋、甚至小冰盒來裝賀知夜。都沒都沒有起作用。
最后,季糖還是拿自己穿過的襯衫,來包住賀知夜,對方才停止融化。
賀先生有點小小的厚顏無恥。
季糖把包在襯衫里的小黑團,放入口袋里。
季糖安撫道:賀先生,別不開心了。我待會給你一個驚喜。保證是比之前都要大的驚喜。
小黑團在襯衫里聳動幾下,啾啾啾地叫,叫聲依然悶悶不樂。
季糖皺眉。
自從那一晚賀知夜來偷偷親他被發(fā)現(xiàn)后,賀知夜就一直很不開心。
季糖也想不明白是這么回事。
他拿果果的臉擋住賀知夜的親吻。也不是故意的,更不是討厭賀知夜。
他只是有點不好意思,也可以說成害羞。
僅此而已。
而且
被拿來當擋親牌的果果都沒有生氣,更沒有像賀知夜那樣氣成一灘。
季糖只能希望裝修完畢的電影廳,能讓賀知夜開心起來。
如果賀知夜還不變成固體,季糖只能把他叫作賀灘灘了。
出租車抵達目的地。
季糖剛一下車,發(fā)現(xiàn)深入電影廳的道路全被翻新過,每到下雨都會變得非常泥濘的泥路,變成了干燥光滑的水泥地。
可能是政府撥款把這里的路給修好了。
路邊不再是成堆的垃圾,而是一片新栽的花叢。
他穿過花叢,來到那個未曾有多少人抵達的廢棄之地。
施工的車隊已經(jīng)開走了,只剩下幾名工人在修補一些小地方。
曾經(jīng)被火燒得漆黑的墻壁,被重新刷上白色的油漆。白色的大會廳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大門不再是咯吱作響的古老鐵門,也被重新?lián)Q上新的玻璃自動門。
門的兩側(cè),移植來兩棵高大的柳樹。樹的兩側(cè),則按季糖的要求,種了許多有花香的花朵。即便是盲人前來,也能察覺到這里種了許多花。
季糖走入自動打開的玻璃門。
里面的地板不再是古老的水泥地板,而換成亮晶晶的瓷磚地板,地板擦得一塵不染,能當成鏡子來照。
座位也全部換成新的,大廳的盡頭則是主持臺,主持臺上沒有水晶燈,而是許多自動化的舞臺燈。墻壁嵌著一面很大的電子屏幕。
季糖在主持臺上的角落,找到老鶴導演。
老鶴導演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悶悶地抽著煙。
他見到季糖來了,便打招呼。
季糖忍不住提醒:老鶴,抽煙不好。
沒事。我就這次抽抽,以前都不抽的。
老鶴導演將煙頭戳入煙灰缸里。
您不開心嗎?
也沒有。就是有點觸目傷懷。老鶴扯起唇角,他拿出手機:給你看一個東西。
季糖湊過去看手機屏幕。
屏幕里是一張照片,里面的男人被槍抵著頭。
那個殺死賀知夜的兇手,在昨天被槍決了。那個人背后的家族,也全被牽扯出來,他的不少家人和朋友都被關進牢里。
季糖一愣,唇角揚起。
口袋里的小黑團聽到老鶴導演的話,發(fā)出輕輕的啾?
老鶴輕嘆口氣:如果賀知夜的靈魂還在的話。我真希望他能回來看看,電影拍好了,電影廳被修好了,兇手也得到應有的懲罰,他的粉絲們也都回來了。他曾渴望過無數(shù)次的夢想,都在慢慢地實現(xiàn)。
季糖明白老鶴的意思,他點點頭。
他會回來的,絕對會。
你這孩子啊真會安慰人。
老鶴導演笑了,他又點起一根煙,叼在嘴里:電影要上映了,發(fā)布會最好早點開。你得安排一下,你可是賀知夜的后援團團長。
好!季糖使勁點點頭。
去忙吧。
季糖也沒再打擾老鶴導演,他揣著小黑團子,來到角落里的一個座位。
每個座位都有一個小小的墊子,很舒服。
季糖從口袋揣出襯衫團,小心翼翼地攤開,然后戳戳其中的液體。
小黑團子似乎凝固了一些,變成果凍狀。
看起來快要恢復了。
季糖打開手機,準備向粉絲們發(fā)布發(fā)布會開始的時間。
具體時間他已經(jīng)和劇組的人商量過了,有些粉絲們也知情。
就在今天晚上。
就差一個正式的通知。
季糖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后援團的微博粉絲漲了不少,點進去一看,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昵稱。
【今夜誰來我墳頭蹦迪】
【棺材夜場大甩賣!】
【和前男友的老祖宗在一起了!】
看得出,那名父親厲鬼的宣傳起作用了,不少厲鬼都關注了這次電影發(fā)布會。
季糖相信這次發(fā)布會一定會很熱鬧。
而且能讓那部流量恐怖片派來的人,大開眼界。
同時,手機響起屬于厲鬼收容所APP的提示音。
【尊敬的厲鬼收容所所長!您收到新的日常任務!
【孤魂不僅僅只有人類,這個世界所有抱有遺憾而慘死的生靈,都會徘徊在人間。日常任務需要做的,便是拯救那些動物厲鬼。】
【日常任務:我生存于寂靜的海底,我拖著一身殘破的身體四處地游動,我聽不見聲音,更沒有其他生命與我交流。我想繼續(xù)地游下去,無論生與死,無論我的身體是否化成白骨。
我想在海底的深處找到最耀眼的太陽。】
又是新的日常任務?
季糖挑眉。
上一次的日常任務,是拯救果果。
看來,這次他的收容所又得多一只小動物。
季糖揚起唇角。
不過得等到他將第五名厲鬼帶回家后,才有空執(zhí)行這個日常任務。
季糖把手機收好,然后坐車回家,準備起晚上的電影會。
季糖為了這次電影會,特地買了新的西裝。
黑色的收腰西裝,裹住少年的身軀。顯得他那身腰身更加勁瘦,皮膚被黑色布料襯得很白。細軟的黑發(fā)噴了一點發(fā)膠,散發(fā)著淡淡的果味清香。
這么重要的時刻。
他肯定要帶上家里的全部厲鬼。
他將厲鬼們的附身物件,全都塞入背包中。果果趴在他肩膀上,鬼導演早已自行飄過去。
他吃完飯后,便坐著劇組派來的車,前往電影廳。
季糖坐在車內(nèi),緊巴巴地看手表,很緊張。想必厲鬼和粉絲們也早已到齊。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會趕赴這場電影會。
轎車停在電影廳門口。
季糖打開車門,剛一下車,就被撲面襲來的閃光燈刺得睜不開眼。
他揉揉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場景后,猛地一愣。
密密麻麻的燈光,將方圓內(nèi)照得宛若白晝。電影廳大門前鋪著長長的紅毯,紅毯上灑滿花瓣。
來自各大娛樂公司的記者媒體,舉著帶有閃光燈的攝像機,爭先恐后地想要提前進入電影廳。
停車場并不只有季糖一輛車,車子幾乎將諾大的停車場給擠滿。
喧鬧的人聲轟轟烈烈地向季糖涌來。
這座曾被人嗤之以鼻的廢棄電影廳,如今成為一座不夜之城。
季糖把還沒凝固的小黑團放在口袋里,然后提起裝有厲鬼的背包,向電影廳趕去。
同時,季糖也在人群中看見許多鬼魂。
它們沒有借著鬼魂的優(yōu)勢,偷偷潛入電影廳,也在乖乖地等待。
它們大多也是賀知夜最開始的粉絲。它們很多都老到不成樣,滿頭白發(fā),背脊佝僂,即便如此,它們?nèi)允蔷膶⒆约捍虬绾,來參加這場遲到多年的電影會。
季糖憑著工作證,進入了電影廳。
有不少記者堵在門口,想要采訪季糖。
季糖長相白凈溫軟,穿著收腰西裝,像個明星,難免會吸引不少娛樂記者的目光。
但季糖沒理他們,找到自己的座位,等待發(fā)布會的開始。
老鶴恰好坐在他旁邊。
季糖忍不住問道:老鶴,這次發(fā)布會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來?
電影會的流量有點超乎他的預料。
賀知夜的全部粉絲加起來翻個倍,也不會有這么多人。
老鶴揚起唇角:半個娛樂圈都來了。
賀知夜的封殺被取消后,他的作品得以重見天日。極其精湛的演技,讓他一時成為娛樂圈的焦點。
老鶴笑瞇瞇繼續(xù)道:季糖,這場電影會還有一個你不知道的驚喜。保證會讓你很高興。
季糖一愣,很是期待。
電影發(fā)布會開始了。
所有人都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主持臺的燈光,季糖特地命人換成暖黃色,使得整座電影廳,都像被暖洋洋的陽光給籠罩。
主持人上臺,介紹了前來參加的各個人物后,便開始講解即將要發(fā)布的那部恐怖電影。
電影名字叫作《光》
以賀知夜的故事為原型所創(chuàng)作的劇本。講了一個影帝因名利被人害死后,成為鬼魂,在人間中徘徊,最終跨越生死,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的故事。
這個電影以死亡為主題,題材新穎,劇情溫馨且正能量,還帶有許多渾成天然的恐怖元素。
單是主持人介紹這部電影的短短幾句話,就令人蠢蠢欲動地想要去觀看。
季糖認認真真地聽主持人講話。
一切的流程,都如多年前的電影發(fā)布會一般,甚至更加美好熱鬧。而且再也不會有大火、死亡、恐懼出現(xiàn)。
小黑團子緊緊靠在季糖的懷抱里。
這是他死后唯一能讓他感到溫暖的人。
少年的手像帶有魔力,能將一切化腐為奇。
主持人的聲音,在小黑團子的耳邊響起。
他忍不住從季糖的口袋鉆出來,想看看少年為他創(chuàng)造的這一切。
但結果仍是如賀知夜所料。
他看見的依舊是一片黑暗。
沒有一點光,除了黑就是黑。
只有主持人和群眾的聲音,告訴著他這一切都很熱鬧、很多人來參加、他很受歡迎。
與他渴望多年的電影發(fā)布會一模一樣。
只是他看不見這一切。
這唯一的遺憾,足夠讓他的情緒潰不成軍。
黑團子恍然之中,突然感到有一雙很柔軟的手將自己抱出來。
賀先生,我知道你想看見,我也很想讓你看見這一切。
黑團子凝固成圓滾滾的圓果凍模樣,像只小球球一樣被少年捧在手心里。
少年抬起手臂,將黑團子舉過自己的頭頂,讓對方融入源自主持臺的耀眼光中。整個觀眾席里,高高的黑團子顯得極為突出。如果人們看得見它,或許會認為這是一根巨型應援棒。
似乎想讓黑團子能看得更遠更高。
但我并不知道怎么才能讓你看見。我只能把你舉得再高一點,再遠一點
賀知夜看不見美好的事物。
那季糖只能賦予他另一種意義上的美好。
親抱抱。
舉高高。
然后呀,讓一整個世界看見閃閃發(fā)亮的你。
少年的聲音像帶有最明媚的光,能將一切黑暗照亮。被他溫暖過的人,仿佛都會變得像星星一樣耀眼。
少年手上的黑團子消失,變成坐在他身邊的賀知夜。
賀知夜戴著黑布,看不出眼中的情緒。但他微微顫動的喉頭、泛白的面龐、緊緊拽住季糖衣角的動作,表明了他此時并不平靜。很激動、很驚喜,更多的是對季糖的喜歡。
他不想看見這個世界。
他只想看見少年。
看看少年長什么模樣,然后能準確無誤地親中他。
你變回來啦?
季糖笑了,他抬起手,下意識地揉揉賀知夜腦袋,可他想到什么,突然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