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道符咒,被大阿哥捂得發(fā)熱,太子捏在手里,回憶剛才的一切。
他本是樂呵呵地準(zhǔn)備招待父親和兄弟們,大阿哥卻跑來說要再次幫他除掉老八,既然皇帝已經(jīng)四處布防不能再隨便直接動手,就只能誅心了。
突然冒出這件事,他當(dāng)然不會答應(yīng),可是大阿哥朝他比了個殺頭的姿勢說:“下次火槍的槍子兒,可未必就會打偏,下一次從你腦袋里穿過,誰來救你?他們比不得我們猶豫不決、畏首畏尾,你看,都是下狠招的!
太子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如今他手里的權(quán)一點(diǎn)點(diǎn)被皇帝抽離,從太子手里外放的官員被革職被罷黜,京城里的文武都不敢接近太子,早就另謀出路扶持各自的勢力,赫舍里一族連個能說話都沒留下。太子無依無靠,誰來幫他,他就抓著當(dāng)救命稻草,走一步是一步,事到如今,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事不宜遲,皇帝很快就會過來,于是兩人對好了說辭,驅(qū)散門外守候的人,只等門前簾子挑起灌進(jìn)風(fēng)來,隔著屏風(fēng)看到父親的身影,便開始了方才那一番對話,字字句句都在兄弟倆的算計(jì)里。揆敘曾對大阿哥說,皇帝廢太子只要一個臺階下,可不論誰去鋪這層臺階,都不會有好下場,他不如等著別人著急,有時間先借太子的手除掉威脅他地位的人,現(xiàn)在朝中數(shù)八阿哥風(fēng)頭最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八阿哥有一個致命的弱處,他除了那些天天把他捧上天的大臣外,皇室之內(nèi)并沒有真正能為他撐腰的人,比不得四阿哥,仗著養(yǎng)母生母左右逢源,他有什么事,大概連太后都會求到乾清宮去,可八阿哥若有什么事,單憑良妃那張臉,根本不能成事。所以對付他,要比對付四阿哥之輩容易得多。
如今大阿哥和太子幾句話把事兒攤開了,賢名遠(yuǎn)播的八貝勒已經(jīng)是“天命之子”了,結(jié)果只有兩個,皇帝高興或不高興,眼下看來,老爺子是絕對高興不起來的。
那之后兩天,除了幾位蒙古王爺,皇帝誰也沒見,隊(duì)伍本該繼續(xù)往木蘭圍場前進(jìn),卻在那天收到京城八百里加急,說十八阿哥命懸一線。
紫禁城里,啟祥宮終日有太醫(yī)進(jìn)進(jìn)出出,可到底沒能保住幼兒的生命,孩子的氣息越來越弱,太醫(yī)已經(jīng)請罪,他們再沒有法子了。在外人看來,十五十六阿哥都是密嬪的兒子,失去一個固然痛苦,到底還有其他孩子可以支撐。唯有嵐琪知道,十八阿哥是密嬪的唯一的兒子,而她生的女兒,又不能相認(rèn),為了太子,為了玄燁,密嬪犧牲了一輩子的自由。
風(fēng)雨瀟瀟的那一夜,小十八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嵐琪和密嬪都陪在孩子的身邊,失魂落魄地密嬪最后為孩子蓋一次被子,沒有過多的糾纏,就讓內(nèi)務(wù)府的人來辦理后事,嵐琪與她淚眼相望,說不出半句話,密嬪卻道:“僖嬪娘娘會找到孩子,會替臣妾照顧好他……”
嵐琪深深愧疚:“我一個念頭,害你一輩子辛苦!
密嬪含淚道:“若不是這般遭遇,臣妾大概就是在那角落里沉寂一輩子。如今雖然失去了自由,可臣妾得到得更多,請娘娘再不要自責(zé),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也是臣妾的孩子!
圣駕這邊,尚未抵木蘭圍場,收到十八阿哥病危的消息后,皇帝一直在猶豫是繼續(xù)前行還是回鑾看望他的小兒子,這天與諸皇子和大臣商議時,又收到八百里加急,等不到皇帝作出決定,十八阿哥已經(jīng)歿了。
眾人跪請皇帝節(jié)哀,下跪起身時,揣在太子懷里的符咒落在了地上,把太子嚇得不清,之后一門心思想著挪到那個位置先用腳踩住,就怕被誰看到。雖然這是保佑他自己的符咒,可巫蠱之術(shù)向來為人所忌憚,就多事怕說不清楚。
皇帝在上頭說著話,太子的心思在符咒上,好容易踩住了剛剛才松口氣,突然被父親喚了聲,他猛然抬頭,但聽皇阿瑪問他:“胤礽,朕剛才說了什么?”
太子腦袋里一片空白,他根本就沒聽,支支吾吾地應(yīng)對著父親,玄燁終是一怒,拍案道:“你的親兄弟沒了,你就一點(diǎn)也不難過嗎?是不是朕多心疼幾個年幼的皇子,你心里早就容不得他們了?胤礽,是你的親弟弟沒了!
太子嚇得慌忙跪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為自己辯護(hù)著,底下大臣沒人敢上來解圍,而玄燁什么都不想聽,揚(yáng)手道:“大阿哥和太子,與大部隊(duì)留在原地,朕要輕車簡行回宮送一送十八阿哥!
如此,由十三十四阿哥護(hù)送,皇帝帶著十五十六和十七阿哥一道趕回京城,正好趕上小十八出殯的日子。原本宮里的人和密嬪無甚往來,對皇帝喜歡小兒子們也多有反感,本來對啟祥宮的事不過是場面上的應(yīng)付,這下見皇帝匆匆趕回來,不得不上趕著來巴結(jié),盼在皇帝面前落個好。
啟祥宮的事,向來不與旁人相干,德妃與和嬪之外,旁人都不得隨意出入,惠妃榮妃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過密嬪,可這一次,卻是宮門大開。
十八阿哥雖未成年,可在皇帝的授意下,為他舉辦了體面的喪禮,妃嬪們時隔多年再見到“密嬪”,曾經(jīng)相識的人固然覺得她容貌有些陌生,可記憶里王常在是個美人,密嬪如今也依舊是個美人,那么多年容貌多少會有些改變,不知當(dāng)年的事的人,也都默認(rèn)了她的存在,根本不會多想。
頂多是精明如榮妃、惠妃這樣的,會私下嘀咕覺得密嬪有些陌生,可那么多年過去了,除了皇帝對她還不錯,啟祥宮里并沒有任何多余的事,她們不過是念叨幾句,誰也沒打算去探究。
這對密嬪來說,是極其意外的安排;实垡换貋,就讓開啟祥宮的門,讓所有人來吊唁小十八,讓密嬪和妃嬪們相見,再也不顧及她到底是王氏,還是密嬪,玄燁對她說:“孩子沒了是天意,朕無法彌補(bǔ)你的傷害,可朕不能再讓你一個女人為朕受委屈,從今往后大大方方地出門去見任何人!
而他沒有對密嬪說的,是他不愿嵐琪再背負(fù)什么責(zé)任和愧疚,當(dāng)初想出這個法子隱瞞太子失手掐死了王常在的是嵐琪,束縛了密嬪那么多年,嵐琪也愧疚了那么多年,密嬪可憐,嵐琪亦無辜,她們都沒有錯,卻承擔(dān)了本該屬于太子的懲罰。
當(dāng)年,玄燁對太子還有一絲絲的奢望,到如今,什么都沒了。
因大部隊(duì)還留在原地,等待圣駕歸來繼續(xù)往塞外走,十八阿哥的喪禮后,玄燁沒有停留太久,兩天后就再次出發(fā),只在永和宮里安靜地休息了兩天,除了密嬪的事之外,玄燁什么話都沒說,嵐琪也什么話都沒問,再次離開的那一天,她送到門前,說的還是當(dāng)日那句:“你和孩子們平平安安回來,就好!
皇帝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可那兩天里,足夠把之前的事傳到京城,胤祥必然會告訴四哥,大阿哥和太子惡意中傷八阿哥的話,而胤禵則分別將這兩件事,告訴了親哥哥和八阿哥,但他們來不及多與兄長商議什么,再次護(hù)送圣駕離京而去。胤禛在與弟弟分別時就說,他們不必?cái)v和其中,該做的已經(jīng)為皇帝辦妥,而胤禩在得知那些事后,整整悶了一天,等他回過神,十四已經(jīng)跟著皇帝離開了。
九阿哥本不知道這些事,圣駕離京那天八阿哥沒來送行,他等圣駕走遠(yuǎn)趕來八貝勒府問緣故,才聽說老大和太子聯(lián)手重傷八阿哥。胤禟恨得咬牙切齒,咒罵道:“這事兒老爺子一定會追究,八哥,我們不能不防備。要不要,我先去殺了張明德?”
胤禩道:“張明德必然保不住,但不能由我們來殺,不然就變成我們殺人滅口,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只不過是幾句話,說清楚不會出大事,眼下要緊的是,不能再讓太子和大阿哥聯(lián)手,你聽我的安排,先離間他們要緊!
兄弟倆在書房密謀到天黑,九阿哥方一臉殺氣地離去。
此時,八福晉正抱著弘旺在園子里徘徊,已在晚膳時分,侍妾毛氏按時挺著肚子來,這些日子她都跟著福晉用完膳。
毛氏本是茶水房的丫頭,被胤禩無意中睡了一夜,竟意外的有了身孕,八福晉直覺得是老天開始眷顧這個家,縱然難容底下丫頭勾引主子,可有了身孕,她還是盡心照顧的。
張格格不久也過來,她一直不敢在人前以弘旺的生母自居,在福晉面前謹(jǐn)小慎微,八福晉見她老實(shí),也不多為難,反正不論胤禩什么意思,弘旺這孩子養(yǎng)在她這兒,已是定數(shù)。
女人們圍桌坐好,正等著底下人去請胤禩,下人卻匆匆趕來說:“貝勒爺說不用晚膳了,有要緊的事找福晉去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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