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宸兒什么也不說,只是伏在他的懷里,傅紀(jì)便將打著赤腳的妻子抱回暖炕上,把她的腳捂在毯子里,耐心地笑著:“你若不說,我怎么知道為什么?”想一想,記得妻子今日進(jìn)宮去探望皇姐,便問道,“難道是皇姐的身體很不好?”
提起姐姐來,小宸兒更是淚如雨下,傅紀(jì)見她如此傷心,猜得是與公主有關(guān),知道她們姐妹情深,便就陪著不再多問怕惹她難過,一直等妻子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小宸兒自己開口說:“姐姐若是不幸福,我也會不快活的,這到底是為什么?”
宮里頭,嵐琪早就知道小女兒來去匆匆,聽綠珠她們描述,猜想是無意中聽到了什么,她明白溫憲若有什么事,小宸兒會很傷心難過,可她不能把小女兒的幸福強(qiáng)加責(zé)任給大女兒,溫憲已經(jīng)千瘡百孔,再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點(diǎn)的傷害。她什么都能順著孩子,只有休夫解除婚約的事,她不能答應(yīng),那會毀了女兒一輩子。
母女倆又僵持了幾天,直到這日玄燁得空過來,因時間寬裕,便要問問她們怎么了,做父親的猜想溫憲是與舜安顏鬧了矛盾,舜安顏報了病休,好幾日不進(jìn)朝堂,據(jù)說佟國維去過公主府,連門都沒進(jìn)去。
玄燁對女兒說:“舜安顏一直在公主府,哪里都沒有去,他在等你回家。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纏著你額娘,有什么事兒,自己不能去面對嗎?”
嵐琪在邊上,死死地盯著女兒,生怕她提起那件事,可就是知道孩子的性子,才明白到這一刻是攔不住的。女兒直接下了地,跪伏在父親的面前,玄燁皺著眉頭與嵐琪對視一眼,而后就聽孩子說:“皇阿瑪,您幫兒臣休了舜安顏,解了這門婚事可好?”
玄燁自然要說:“胡鬧!钡娕畠簻I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又心疼萬分,起身把她攙扶起來,孩子軟軟地伏在他胸前啜泣著,“皇阿瑪,我和他好不了的,您成全我可好,我不想再回去了!
“孩子,若是成全你,你要阿瑪和額娘將來怎么好?你額娘會心碎的!毙䶮顡е畠海奶鄣卣f,“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來對阿瑪說,舜安顏守著公主府寸步不離,你再去聽他說一說。開了春阿瑪帶你出去游山玩水,咱們?nèi)ド⑸⑿,你坐不了馬車咱們就走水路,你想去哪兒都成,好不好?”
這一天,溫憲終于離宮了,永和宮的人親自把公主送回府里,環(huán)春、綠珠跟了一車子的人,到家門口,額駙早早就等在那里,夫妻倆闊別十來天,可溫憲是流著淚,踩著一地碎片失魂落魄地離開,這十來天在她的腦海里,家就是那個滿室狼藉的模樣。
環(huán)春向額駙傳達(dá)娘娘的旨意,請駙馬爺自己好好斟酌該怎么做,元宵時再讓他到永和宮說話。舜安顏這十來天,也是熬得神情憔悴,前日晚上富察傅紀(jì)來過,與他喝掉兩壇子酒,連襟兩人說了很多的話,傅紀(jì)勸他要放開些,可是舜安顏卻說他們倆面對的人生本就不一樣,傅紀(jì)畢竟不用傳承富察家,可舜安顏卻背負(fù)著家族,他苦笑著說:“難道讓我那不成氣的叔叔來繼承家業(yè)?他當(dāng)然樂意,可我怎么放得下!
傅紀(jì)說:“你總要選其一!
舜安顏卻道:“為什么就不能兩全?”
此刻,環(huán)春她們向公主行禮后,便匆匆離去,乳母帶著宮女來伺候公主洗手凈面,只等她們都退下,舜安顏才上前來,妻子瘦了很多,很讓人心疼,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溫憲就說:“我已經(jīng)向皇阿瑪請旨,還你我自由身,我們再這樣勉強(qiáng)將就在一起,只會一輩子痛苦。”
要知道,她的額娘還在宮中等待,盼著女兒回府后能與丈夫和好如初,環(huán)春歸來告訴她額駙也是憔悴得叫人心疼,嵐琪只嘆:“舜安顏縱然千般錯,溫憲自己也一定有不體諒人之處,可她是公主,注定要舜安顏遷就她,偏偏這孩子卻又不要這種遷就,溫憲骨子里的驕傲和她所向往的生活,是我這個額娘也不能體會的,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生來就與人不同。可他們原來是多好的一對,沒想到放在一起過日子就不成了!
這事兒多多少少被人傳出去些,畢竟溫憲回宮一住就是十來天,而德妃連宮里的事都一概推給了景陽宮,只管圍著她的女兒轉(zhuǎn)悠。眾人本以為是五公主有喜了,結(jié)果現(xiàn)在好好離宮去,并沒有傳出什么好消息,倒是消息靈通的幾位,已經(jīng)捕風(fēng)捉影地知道,是公主府里鬧翻了天。
宜妃在惠妃榮妃面前提起來時,嗤笑著:“就她的女兒頭上長角,現(xiàn)在鬧笑話了吧,真真是活該!
榮妃卻冷臉說她:“將心比心,你愿意自己的孩子不好嗎,做人不好那么刻薄,小心折了自己的福氣!
宜妃卻嚷嚷:“她那么張揚(yáng),都不怕折損了福氣,我怕什么?”
女人間的口舌是非自然對嵐琪沒什么影響,她就擔(dān)心其他孩子們知道了,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胤禛疼妹妹,十三十四更是疼姐姐,胤禵小時候雖然總和姐姐拌嘴甚至打架,可兄妹間的情分很深,嵐琪真害怕公主府里的事一旦被人到處宣揚(yáng),這幾個孩子會跑去找舜安顏算賬,眼下還不能主動去叮囑什么,反而變成提醒他們了。
元宵那一日,女兒女婿沒有進(jìn)宮,嵐琪本約了舜安顏來說話,結(jié)果夫妻倆誰都沒來,她在人前撐著笑臉不露聲色,面對宜妃故意挑釁揶揄的話,也毫不在意,可她這個模樣,看在玄燁眼里是心疼,看在兒子眼中是擔(dān)憂,在乎她的人,總能感受到她強(qiáng)顏歡笑的氣息。
元宵宴散了后,玄燁挽著嵐琪的手,從寧壽宮慢慢走回永和宮,這條路不長不短,前后都清了道,玄燁自己點(diǎn)一盞燈籠照著路,溫暖的大手將嵐琪的手裹在掌心里,她的鞋底子踩在青磚上硁硁有聲,越發(fā)襯出夜的靜謐,宮里的規(guī)矩就是大,剛剛還在寧壽宮沸反盈天的熱鬧,一瞬間說散就散了。
“二月里,朕帶你們出去散散心,咱們倆生兒育女,都還沒到三十年,可他們倆卻相知相熟二十年了。”玄燁笑著說,“看來青梅竹馬也不都是好事,在一起久了,難免要厭了,讓他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就好!
嵐琪欣慰地看著皇帝,感激地說:“兒女瑣事,是臣妾無能,還要皇上這樣費(fèi)心!
玄燁笑:“是咱們的兒女,朕是他們的阿瑪,國家大事一輩子也處理不完,可妻兒就在朕的眼前,朕怎么能見得你傷心!
嵐琪輕輕一嘆:“臣妾甚至想,要不就讓他們分開吧,溫憲似乎有話沒有對臣妾說,她心里好像還藏著什么!
玄燁問:“你覺得女兒有所隱瞞?難道是舜安顏在外頭有了女人!
嵐琪搖頭:“事情該從那晚閨女去了國舅府開始的,國舅府里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刺激到了孩子,皇上您說呢?”
“國舅府!毙䶮钶p輕念,嘆氣道,“朕的這個舅舅,如今越發(fā)有些老糊涂了!
宮外,四阿哥一家子回到貝勒府,毓溪安頓下幾個孩子,才來伺候丈夫,胤禛卻見她就說:“明日你去公主府,看看溫憲到底怎么了,額娘眼底里都是愁緒,我見不得!
毓溪卻道:“額娘吩咐過,不要我們打聽!币幻嫣嫠麚Q了衣裳,自己猜測,“妹妹既然不是有身孕,八成是小兩口吵架了,我聽宮里有人這樣傳呢,看樣子吵得不輕!
胤禛惱道:“舜安顏實(shí)在膽大包天,就不怕我們兄弟饒不了他么,一次次的,總不見得都是我妹妹脾氣不好!
毓溪捧著衣裳笑道:“你看看,溫憲若受了委屈,你們能去把舜安顏教訓(xùn)一頓,我們這些做兒媳婦的,受再多的委屈,回家里娘家人只會叫我們?nèi)棠驮偃棠,家里兄弟再多,也沒有出頭的人!
胤禛睨她一眼:“額娘事事都偏心你,我敢讓你受委屈?”之后還是交代,希望妻子多幫他關(guān)心一下妹妹,而毓溪自有分寸,身為女人,或許更能體會小姑子此刻的心境。
時日一長,誰也不曉得公主府里到底怎么樣了,舜安顏身上的差事大多分給了別人,等他重新回來,不過是做一些瑣碎的事,皇帝沒有特別召見過他,宮里德妃娘娘也沒找他,一切看起來平平無奇和往常一樣,但本質(zhì)早就不同。
二月時,皇帝侍奉太后一行離宮游幸五臺山,后宮諸位妃嬪和幾位隨扈外,永和宮兩位已婚的公主也隨駕同行,額駙舜安顏和傅紀(jì)與阿哥們一道負(fù)責(zé)圣駕出行的周全,之前玄燁雖說是帶女兒出去散散心,但還是把舜安顏帶上了。
可是溫憲每天都陪在太后身邊,還是那個嬉笑如常的小孫女,太后雖然從嵐琪口中知道孩子心里不好,可見她這么費(fèi)心哄著自己,就不愿再戳她的痛處。
這一路走得很慢很慢,溫憲從前暈車的癥狀這一回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可是出行的路才走了一半,宮里傳來消息說啟祥宮僖嬪娘娘歿了。嵐琪不能讓密嬪一個人應(yīng)付那些事,縱然榮妃惠妃幾人都隨行,可以讓她們先回去,她還是放下這里的事,趕回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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